第31章 番外二长安露华浓（1）

姐姐真的一朝飞上枝头作凤凰了。

        封妃的前一个晚上，姐姐握着我的手，用劲很狠。我晓得她是高兴的，她告诉我，从今以后，没人再能欺负我们。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从今以后，都将仰着头看我们，被我们踩在脚底下。

        姐姐从小就厉害。

        娘亲走得早，爹爹为了棺材板要把我们姐妹俩卖了换钱，姐姐不肯，顶着爹爹说他对不起娘亲。我眼见着爹爹将姐姐吊起来，用粗竹子打得皮肉都要翻出来，血珠子一滴一滴落在木凳子上，暗红暗红的。

        我不敢替姐姐求情，我看到血珠子，害怕爹爹也打我，吓得大哭。爹爹听我哭得烦，把我拎着就丢出了屋子。我趴在屋外，没听见姐姐一声叫喊，直到下半夜姐姐才一步一瘸挪出来,衣衫上都是凝住的血。她眼睛亮得可怕，就这么坐在冰凉的地上，斩钉截铁的说。

        “我们明日就走。”

        “姐姐，我们走去哪儿？”

        “哪儿都好，哪里都比这里好。”

        我听见她这么说，看着她眼里的亮光都要迸出来。

        养了一天伤，到第二天露水刚起，姐姐便趁着爹爹夜赌的空子，偷走了藏在床板里的碎银子，抓着我就逃。

        我们就这样逃离了那个幽暗的没有一丝空气的地方。

        颠沛流离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我们慢慢辗转到都城日下。

        姐姐说，那是富贵之乡，是玄止的心脏。我不懂，都听姐姐的便是了，日子都是这么的过。

        我们还是如往常一样，日头里给布坊做帮工，夜里就找一些小活干。我编一些草鞋，姐姐识得字，写得字，帮别人抄书。

        其实这样过完一生，我已经很知足。

        但我知道姐姐不是。

        姐姐很少在别人面前提起我们的姓氏，因为那就像一个除不掉的烙印。我们姓白，是玄止最最低贱的姓氏，压在万民之下不得翻身。

        从逃出来的那一天，姐姐就给我们改了名字。她说，她叫流岚，我叫云裳，从此以后，我们姐妹要如云一样永远自由地向上飞，飞到别人怎么也够不到的地方。

        后来姐姐找到藤蔓，我们慢慢爬上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在下面等着我们摔成肉泥。

        我们过得比以前还要困难。整个玄止都在等我们出笑话，别人的眼光像刀子一样刮在我和姐姐身上。我知道姐姐承受的一定比我多，可是就是这么一点压力，已经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可能是天生就适合做麻雀的，而姐姐天生该做凤凰。

        第一次见玄止的太子，我是这么想的。看见墨黑色的衣摆，我的膝盖一下子就瘫软了。他这样尊贵的人，看我一眼都会觉得脏吧。姐姐一把提起我，轻轻在我耳边说，我们以后会和他站在一起。

        可是那里太高了，我害怕。我这么想着，却没有同姐姐说。

        封太子侧妃那天，姐姐尊贵的就像是生来的官家小姐。

        我有听到旁的那些达官显贵说话。姐姐的宫服与他人不同，是素白的袍子绣上金贵的丝线。白色是玄止最低贱的颜色，他们说不该是在封妃礼上出现。

        其实他们口中不该出现的应该是我们吧。

        “市井爬上来的女子，受的住繁杂的宫礼么？”

        我都听见了，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可是他们说的对啊，我真的只是平平凡凡的市井小女子，我受不住这么繁杂的宫礼。

        我应该待在巷角幽深的土屋里，淡然的生活，淡然的嫁个丈夫，淡然的老去，这才是我的人生。不是每一个人都要活得风风火火，我害怕高处，摔下来一定很疼。

        当时万千人中，姐姐于人前显赫，我只是低头亦步亦趋，跟着不出错就好。头越来越重，礼乐奏响，我和姐姐的生活真正要改变了。

        我随在姐姐身后，仪仗很大，衣物饰品很重，那双精致秀美的鞋底很高，我从没穿过。踏在宫里的汉白玉台阶上，就像踩在云朵里，漂浮不定的，很让人害怕。

        也不知怎么了，鞋帮拐到阶上刻着的祥龙玉凤，我一懵，不注意就要摔下去。要给姐姐丢脸了！脑中只觉不好，下意识便要闭上眼睛。

        “白二小姐，当心。”

        先是嗅到几分药材香气，很让人安然。我并没有摔下去，借着方才那人的劲儿只是踉跄一下。

        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的颜色像初春抽起的嫩芽，眉眼温柔如春风如画。我不自然的眨眨眼，想到那些宫礼，笨拙的福身，声音放的很轻。

        “多谢公子。”

        其实他并没有拥住我，只是虚虚的护了一下。他叫我二小姐，把我当作尊贵的人看。他听见我的道谢，只是微微颔首便退到一边了。

        我只听到胸口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要跳出来，闷闷的激起身上的热气，像要把我蒸熟了。

        再不敢看他，但是那个模样就像刻在心里，烙上专属的印记。

        春日的风拂过巷角，也吹起苔藓上开出的小花。摇曳不定，追寻着春风的方向，云端也有了向往。

        “苌家的大公子，云裳可喜欢？”

        一日去探看姐姐，她突然这么问我。就像心一下子被剖开，被看到最深处的秘密。我知道我这个人蠢笨，藏不住秘密，但此时还是碍着小女儿脸面，红着脸不肯说出来。

        “我们的小云裳，终于开窍了。”

        我糗得简直要将地板搓出一个洞来。姐姐看着我，笑得开怀，伸手抚着我的手臂。

        “云裳安心，姐姐会让你如愿的。”

        我再听不下去姐姐的揶揄，羞得立时跑开，躲回房中掩面冷静。

        但在那之后，我听到很多流言，心下一点点的炽热慢慢散下去。

        苌家大公子名寻，自小便是与安家大姑娘有婚约的。

        安家大姑娘在日下很是出名。她不同寻常，很有巾帼气。一次太子府设宴，有幸见着了。鬓发高束，柳眉杏目，红衣飘飒，什么礼也不顾，情绪张扬，什么都不藏。

        她甚至敢与太子殿下称兄道弟，与各个公子谈笑风生。在闺阁小姐里，她也是自如，瘫倒在座上就聊开了。

        我又看见苌家大公子过来。他好像总是噙着淡淡的微笑，待人很好，就是姐姐教我的那个词，是什么，嗯，谦和有礼。我下意识的躲在人群之后，只敢远远的看着他。

        看着他······就像天上的神仙，连头发丝都是好看的。可是，可是呢，我的神仙，他只有见到那个安家大姑娘，才会像我见到他一样，眼睛里发着光。

        他给安家的大姑娘递去一盏茶，眼里是溺死人的温柔。我看见大姑娘毫不顾忌的接过来，一仰脖子就喝下去，然后手肘搭着苌公子的肩，笑得明媚肆意，聊得天南地北的阔。

        我不敢同安家大姑娘站在一起，她太明朗了，像夏日的烈阳一般。与她相比，我就像一粒尘埃，风一刮就不见了。

        我心口闷闷的，好像有人灌了什么进去。

        既然大公子与大姑娘金童玉女，那我，那我就不要再想他了。

        我这么想着，也不愿再留在这宴席上，不如躲开了痛快。


　　(https://www.ddbqglxt.cc/chapter/61233378_16110018.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ddbqglxt.cc。顶点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ddbqglxt.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