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番外二长安露华浓（2）

后来姐姐大了肚子，于九月初五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太子殿下欣喜万分，说是极好的兆头，又要亲自给他起个名。

        “天地乾坤，长成必定是个顶天立地的帝王之材！”

        我听到殿下这么说，小外甥便叫墨乾了。

        乾乾生来可爱，白嫩的脸，肉嘟嘟的小手，眼睛骨碌碌的灵光，见了我便哇哇的要抱。我看着他，心里很是欢喜，每每抱上便舍不得松手。

        姐姐时常问我，可有想嫁的好儿郎，我总是低着头只管笑的。我自配不上他们，他们也不见得看得上我，何必要相看两厌呢？也会提到苌公子，我心里虽然苦楚，但想到他自有心上人，便也是抱着乾乾咿咿呀呀混过去作罢了。

        “云裳，你这般可让阿姐为难。总是独身一人怎么像样呢？”

        “云裳只盼待在姐姐身边，看着乾乾一点一点长大便心满意足了，还求什么姻缘呢？”

        姐姐应该是不喜欢我这样的回答，每次说过，她都会眯着眼盯着我。她这么聪明，该是猜到了。

        可我的事终究是解决不了的，一厢情愿，总不能强扭。况且近来先皇身体越来越不好，光府里的郡主也闹着要做太子正妃，姐姐焦头烂额。她的事情也多，我的不过是小事罢了，没必要烦着她。

        我慢慢的就会忘记那个谪仙一般的人儿了吧。

        乾乾一岁时，先皇病逝。太子殿下带着一众人前往镜中境。

        姐姐总说，要有天光了，太阳要起来了。

        太子殿下进去好几个月，东宫无主，那光小郡主便日日来了。

        她也是天宫里出来的人，自然不懂得我们曾经受过的苦。她待人也是好的，只是自居未来皇后，总有些高高在上。

        我知晓她未来必是皇后，听人说过的，历来的皇后都是姓光。可是太子殿下喜欢的肯定是姐姐，要不是她的这个姓氏，东宫也不会让她进来。

        我心思狭隘，很讨厌她。就像我······很讨厌安大姑娘一样。

        可是后来一切都不是我想的那样，天光真的来了。

        殿下回归，太子成真龙，姐姐居然胜了光小郡主，守得云开见月明，真正做了凤凰。我心里自然是痛快的。

        但是安大姑娘没有回来。跟着现下圣上回来的，只有失了魂的苌公子。

        那晚，姐姐去到我房中，明里是姐妹谈心，实际是探我心意。她说，让圣上出面，给我和苌大公子赐婚，让我做苌家的正牌夫人。

        我没有立时回答姐姐，只是在她走后，坐在案前呆到半夜。桌上一根蜡烛烧到尽，火光一点一点熄灭，我方去睡了。

        当晚做了一个梦。

        梦里幽暗的天空只闪着一颗明亮的星辰，我踮起脚来够，起初怎么也够不到，后来不知怎么就浮空，手伸出去就可以靠近星星。近了才知晓，它并不是一颗独自亮着的，两颗在一起，亮得吓人。我又靠近了些，突然失了一颗，另一颗迅速的消沉下去，简直要和幽夜一般黯淡。

        我急了，环着手就要拢住这光芒。温暖的光芒从手指缝里漏出来，再也抓不住。可我还是捂住最后的温度，死死的攥紧了不放过。

        醒过来的时候，我下意识触了触眼角，指尖碰落一滴泪。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我迈出轿子，遮面扇后看见一双大红的喜靴。握住伸过来的那双手，果然像我想的那般温暖。

        周边声音嘈杂，我只闻见他身上温润的药草香气，让人安心，让人贪恋。

        三跪，九叩首，六升拜，皆毕。他递过来一条粗软的彩球绸带，我含着笑接过，紧紧捏在手心里。我们走过长长的路，受着所有人的祝福，现在我做着我一直不敢想的梦。

        我竟然成了他的夫人，明媒正娶的正牌夫人。

        因着姐姐的缘故，没多少人来闹洞房。我端坐在床沿，脸颊烫得可以冒热气。铺盖上是杂乱的花生枣子，花烛明明的燃，如同我无处安放的思绪。

        寻郎去应付宾客了，我只需等着他，他便来了。这个念头像糖水一般，滋滋在我心头滚烫。

        我等着，等到花烛燃到半只，窗外寒气慢慢钻进来。我等着心思慢慢滚烫，再慢慢凉下去，就要像湖水一样，寻郎来了。

        我举着遮面扇，又忍不住在扇面背后偷偷望着他。他渐渐近了，但是步伐有一些踉跄。

        许是被灌了酒，稍稍喝多了些，不稳也是应当的。

        我这么想着，脸颊耳朵尖都烫的要命。

        寻郎既应了赐婚，便是心里也有我的。我第一次感谢爹娘，幸而他们给了我一副好皮囊，让上天许我一个这样谪仙般的好夫君。

        寻郎走近了些，却没同我并排坐于床沿，反而摸索着远远坐在小桌上。我紧张过了头，并没有反应，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他怎么……不坐过来呢？

        我举着遮面扇，手上酸的很。

        “白二小姐，你放下吧，没人了，不必举着了。”

        这便是洞房花烛夜，我的夫君同我讲的第一句话。

        可遮面扇，该是由夫君亲手拿下的。我以为他是不晓得，便扭扭捏捏要同他说。

        “那……那个……”

        “我知你亦是被逼来成亲的，你放心，我不会越礼。同旁人做做样子便罢，私下里，你随意便好。”

        我脑中一空，愣了好一会儿，转过神来，遮面扇已然掉下去了。我慌慌忙忙去捡，抬头见他笼在花烛昏暗的光里，眼神暗暗的，脸色很苍白。

        他不高兴啊……

        我望着他，看着他像折了翅的鸟儿，很累，很疲倦。

        我这么蠢笨的人，却突然明白他的心思，清清楚楚的，心里缺了一块，痛的像有人拿利刃一道一道的划。

        原来今日的赐婚不是赐，是逼，寻郎他是不得已。原来同我成亲，高兴的只有我一个人，他这样难过。

        是啊，他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说忘记就忘记呢？

        既然他在等，那我便同他一道等。至少，我们也算是相通的。

        “寻……苌公子，你也不必拘礼，唤我云裳便好了。”

        我努力摆一个笑，笑不像笑，哭不像哭，应当是很丑的。他望着我，也淡淡的笑了，然后很快轻轻的应了一声。

        那夜，他宿在外间，我扯着大红的喜被，睁着眼睛一整个晚上没合眼，生生挨到鸡鸣天亮。

        我真是……坏透了。

        我原以为和姐姐是性格相差十万八千里，连边边都是碰不到的。可那夜我才发觉，我同她毕竟是姐妹，也是相像的。

        因为我也是一个自私的人，我也想够到天上的星星，尽管这星星不是为我而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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