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破茧
乔风华正在叠袋子，骤然被一个大姐抓住胳膊：“妹子，明天你还来不来？”
“来。”
难得买卖这么红火，她还打算明天再早起两个小时，多挖点来卖。
“那行，还是在这对吧，明儿一下班我就过来。”大姐开心地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明天还是只有婆婆丁吗？有没有曲曲芽、面条菜、麻蓬菜什么的？”
这大姐看上去四十岁出头，说起野菜来，双眼发亮，头头是道。
“这些也有，但还没到季节，再过几天，面条菜应该能长的不错。”乔风华笑着回答。
大姐连连感叹，年轻的时候，有段时间闹饥荒，每天都要跑很远去找野菜，后来野菜没了就吃柳叶，再后来还吃过树皮。
她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想吃那些个玩意，谁曾想最近倒是总馋这么一口。
镇上的居民基本都是工人，家里没有地，也没时间去村里拔，她正愁不知道去哪找，乔风华就来了。
“真好，可惜刚才我脚底下慢，不然今晚就有婆婆丁吃了。”
说到这，她眼神暗了暗。
乔风华笑着安慰：“没事，姐，明天你早点过来，我单独给你留一份，以后你想吃什么提前告诉我，只要我们那有，我就给你找来。”
正说着，钢球厂里边突然冲出来一个女人，看上去五六十岁了，气势汹汹地跑到乔风华面前，伸手就要抢东西：“你个资本主义臭老九！竟然来我们厂子祸害人，保安快过来，把她逮进厂里□□，思想觉悟落后的腐败分子，必须要关起来好好教育！”
乔风华被她逼的连连后退，慌乱中也不忘抓着称：“你有病啊？”
“你这是投机倒把，我要代表人民，代表党，割你资本主义的尾巴！”张少桩叉着腰，趾高气昂。
她之前是□□的小领导，张嘴就会给人扣帽子。
看到她来，之前买乔风华婆婆丁的人，赶忙捂紧自己的布袋，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什么资本主义尾巴？”乔风华嗤笑道，“卖个野菜就资本主义了？张嘴闭嘴就给人扣帽子，有这功夫不如多学学国家和党的政策。”
“隔壁镇去年都包产到户了，领导早就发表了好几次重要讲话，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就你还停留在过去不前进，死命拉扯前进的同志，你才是国家和人民进步路上最大的阻碍！”
不就是扣帽子，乔风华现学现卖了一把，堵的老太太哑口无言。
她梗着脖子：“什么新政策，你就是资本主义臭老九，专吸人民的血……”
“张婶子，这位同志没说错，党和国家最近就个体户问题，开了好几次会，新下来的文件就在宣传室，明天早晨就会开晨会给大家宣传，少桩大娘，到时候就由你给大家读一读吧。”
刚才拉着乔风华聊天的大姐，上前拉住张少桩，她正好是宣传部门的干事，对新思想新政策了解的很透彻。
张少桩顿了顿，面带迟疑：“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文件都出来了，不信你可以自己去查！”
边上站着的职工挤过来，刻意把她往外推了推：“党和国家认可，咱们还有新鲜菜吃，这是好事啊，同志，你明天多带点过来，我们都想吃口新鲜的。”
“是啊是啊，我家那口子，也好这一口。”
张少桩气得直咬后槽牙，见乔风华笑的灿烂，更是恨的牙根都痒痒。
握紧拳头，她上前一步：“你等着，我今晚就去查党的政策！”
说完小跑着回了厂里。
那志在必得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乔风华扳倒。
乔风华摇摇头，真是个冥顽不灵的老太太。
她笑着向刚才仗义执言的人道谢，并且保证明天一定早点过来，
收拾完称和袋子，她又把落在地上的菜叶捡起来，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力求不给旁人带来麻烦。
目睹着一切，厂里的职工对乔风华的评价，又提高了几分。
乔风华对此并不知情，她收拾完就骑着车子去了镇上，直奔肉铺而去。
一边骑车，她一边算账，估摸着刚才应该赚了三块多钱，脸上的笑意隐隐有些藏不住，脚底下也越发轻快起来。
要知道，哪怕韩庆水这个中专生，毕业被分配到国营饭店当会计，这么肥的差事，每天也就五块钱的工资。
她明天早起两小时，中午加会班，指定能赚到五块多。
美滋滋骑到肉铺，乔风华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老板，来两根筒子骨，一斤瘦肉！”
是个财大气粗的模样。
肉铺老板开心地给她称完，总价两块二毛八。
乔风华蔫了。
钱，怎么就这么不禁花。
把大骨头和肉装进袋子里，乔风华回头往村里赶，太阳落到地平线，晚霞烧红了半边天，随之而来的是天色隐隐开始泛黑。
她着急着回家，脚底下踩的越来越快，谁知还没出镇，突然被迎面而来的人叫住。
“乔风华，你来镇上做什么？”
程冬梅讶异地开口，没想到会在镇上碰到乔风华，她刚从供销社下班，手中提着麦乳精和雪花膏，见乔风华看她，下意识地往身后藏了藏。
“姐！”乔风华惊喜地大喊出声。
差点忘了，她二姨就住在桐花镇上，眼前的程冬梅，正是二姨的独生女，比她大两岁，两个人小时候一起在姥姥家住过两年。
只不过那时候，程冬梅人看上去有点呆，不怎么说话，也不喜欢跟别的小朋友一起玩。
倒是眼前的程冬梅，精致的让她有点不敢认。
她身上穿着粉色的连衣裙，袖口是蕾丝边的，脚底下踩着一双黑色小皮靴，皮肤光滑白皙，远远看过去，精致华美的像个洋娃娃。
跟乔风华的欣喜不一样，程冬梅的脸色有些难看。
“你来镇上做什么？”她黑着脸又一次质问。
“我来买点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乔风华下意识地隐瞒了自己卖野菜的事。
总觉得程冬梅的眼神怪怪的，整个人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买完了就回村里去，天要黑了，没事别老乱跑。”扔下这么一句话，程冬梅扭头走了。
乔风华回头看着她，总觉得不太对劲儿。
突然，她猛地一阵眩晕，脑海中又出现了任务者的对话。
“系统，你到底查清楚没有，今天为什么要扣我三个积分？”
“正在查，主人。”
“行吧，真倒霉，无缘无故被扣积分不说，还碰到乔风华个倒霉催的，看她那副寒酸的模样，我怎么会跟这种人是亲戚，对了，她得倒霉到什么程度，咱们才有积分赚？”
“等她负债累累，负债的金额就是咱们的积分数，如果她最亲近的人倒霉，积分会翻倍，如果她被人人唾弃，积分会按照几何倍数上涨，目前咱们从她那赚到了20积分，昨天到账了。”
……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乔风华睁开眼，程冬梅却没了踪影。
她想跟着找过去，拿刀将她砍了，想将她碎尸万段，想让她不得好死！
但，她的脚却像是生了根。
“同志，同志，你喘口气，脸都憋紫了，是心脏不舒服吗？”
被路人提醒，乔风华慢慢找回神志，浑身一软，竟生生瘫倒在地上。
她大口喘着粗气，并不知道，刚才差一点她就要昏厥过去。
自行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倒在地上，旁边过路的好心人帮她扶起来，又过来扶她：“是身体不舒服吗？你的脸色很不好，刚才都有点发紫。”
乔风华费力地摇摇头，冲人感激地摆摆手：“谢谢，我就是有点心慌，现在好多了。”
“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心脏就不好，可得备着点人参丸，下次心慌的时候含上一粒，几分钟就好。”
“知道了，谢谢大娘。”
跟众人道谢之后，乔风华推着自行车，一步一步慢慢往回走。
虽然极力掩饰，但她浑身都在发抖，小腿肚也在抽筋，满腔的怒火和恨意，找不到发泄的途径，就这样想烈火一般，炙烤燃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不能杀她，杀人犯法。
乔风华你要冷静，你还要好好陪伴妞妞长大，好好孝顺父母。
夕阳渐渐被黑暗吞噬，火红的晚霞消散无踪，回家的路越来越黑，渐渐完全看不清人影，天空中偶尔有几颗星星光芒闪烁，很快便被厚厚的云彩遮挡住。
夜，正黑。
乔风华抖着腿肚子，一步一步走了三四个小时。
到村口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
村子里，除了偶尔有几家开着电灯，远远望去，大部分都是黑漆漆的。
上个月刚通上电，新鲜了几天之后，大家舍不得浪费电钱，大都不到天黑吃完饭，早早地睡去。
“风华？是你吗？”村口路中央，一道光照向她，是孙玉兰。
乔风华抬手遮了遮眼睛：“婶子，是我。”
“你终于回来了，庆山担心你，他又出不了门，只能拜托我来迎迎你。”
孙玉兰走上前，柔声解释着。
乔风华露出一抹感激的苍白笑容：“谢谢婶子，我没事，就是车子不太好骑，我赶着回来的，慢了点。”
“那就好，现在天黑的还是早，一个人尽量不要走夜路。”到底是大了一辈，孙玉兰喋喋劝慰着。
乔风华冷下来的心，缓缓有了些温度。
两个人边说话边往家赶，谁知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听到了张翠芬的哭闹声。
“你们这些个搅家精，整天就知道来啃我喝我，要鸡又要肉的，干脆把我们老两口嚼吧嚼吧吃了，也省的天天上门来讨债！”
“哎幺，我不活了，老天爷快点收了我吧，我辛辛苦苦拉扯大三个儿子，个个英俊能干，却个个娶了搅家精啊……”
她故意拉着嗓子哭嚎，尾音都能拖个一分钟，哼哼唧唧唱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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