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超新星
张知陈刚从别墅跑出来就迎面撞上张大明的司机老宋把车开回来，没等老宋开口，他就回绝道：“不用了宋叔，以后我都坐公交。”
撂下这句话便朝大门口不远处的公交站跑去。
“哎！慢点跑！”老宋打开车门下来看了眼腕表，才早上六点，盯着少年奔跑的背影，忍不住嘀咕，“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从别墅区乘坐驶向今阳的公交路上需要花费半个多小时，他必须提前一个小时从家出来坐上公交，才大概率能碰到上学的姜絮言。
早班车上并没有什么乘客，他投完币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坐下，长腿往前一伸，抱着双臂懒懒散散地往后一躺，闭上眼开始补眠。
公交慢慢悠悠地行驶着，时不时在站点前停下，气门开关的声响让张知陈无法睡得安稳，乘客渐渐多了起来，身旁学生聊天打闹的笑声让他皱了皱眉。
十七八岁的高中小孩都这么精力充沛的么，他不由想起在梧大教课的时候，每到他早八的那节，下面的大学生睡倒一片。
张知陈撩开眼皮，懒懒地扫了眼窗外，车已经开到了今阳附近的梧桐大道上，街道旁参天粗壮的梧桐将夏末刺眼的阳光阻隔，只留下斑驳的光点，他盯着飞驰略过的树影，不禁思绪弥散，连身边坐了个人都没察觉到。
“张知陈？”费扬不屑又带点惊讶的声音响起，“大少爷竟然坐公交了？”
张知陈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把长腿一收，保持好自己拽哥的形象，散漫地偏过头，嘴角扬起不咸不淡的弧度：“怎么，这公交你家开的？”
潜台词是你小子管的真宽。
“你……”
费扬话头一堵瞬间炸毛，暗骂自己也是贱，明知道自己每次碰上他口头上都讨不到好。
他们俩在初中部的时候就是同班，一直不对付，费扬从小就是个火爆的性子，非常沉迷香港古惑仔电影，小小年纪就在同龄男生群里拉帮结派，以老大自称。
直到碰到张知陈这根钉子，其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天不怕地不怕不服管教的态度让费扬的“威信”受到了打击，从此一直和他对着干。
两人在学校时不时就一言不合地呛起来，双方的家长因为常常被一起叫来学校，彼此都认识了，老张甚至和费扬他爸处成了酒友。
张知陈怼完年轻时的费扬，撇过头下颌线紧绷，很明显在憋笑，虽然两人后来会成为好兄弟，但时隔多年还能看到费扬这小子吃瘪，他就心里暗爽。
对了，是因为什么事让他俩和好来着？
见对方怼完就一副不想理他的臭样，费扬气笑了，他抓着前面的杆子就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把憋了两天的“好消息”告诉他：“听说你前两天在东街带着苏雨骑摩托被向铭他们看见了？”
费扬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让本就白净秀气的脸增添了几分猥琐。
张知陈眼睫动了动。
哦，他想起来了。
他无所谓地笑笑：“向铭让你来告诉我，他要堵我？”
费扬笑容一顿。
我他妈还没说你怎么又知道？!
仿佛看穿了他的内心独白，张知陈笑着摇头叹了口气，抓上同一根杆子站了起来，他比费扬高了半个头，肩又宽，这么近的距离站他面前，费扬活生生被对比的像个小学生，不由伸出手指将他往后推了推：“哎哎哎，我警告你，是你先招惹人家的女神，我好心提醒你，据说向铭叫了一帮人要在今天放学后堵你。”
张知陈收敛笑意，单手插进口袋，微躬着腰，视线检索着窗外身着今阳校服的学生，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哦。”
哦？！还哦！大哥你要被打了知不知道!
“向铭是职高的头头，能打的很，就是疯狗一条，谁碰苏雨都会被他盯上。”费扬语气急促了几分，“上学期他刚把一个高年级的学长打进医院，人家闹都不敢闹。”
张知陈没搭话，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费扬啧了声，以为他根本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还想开口嘱咐两句，却没想到张知陈突然直起身走到后门口按了下车的按键，扭头耷拉着眼，慢悠悠地反问：“你很担心我？”
“……”费扬瞬间死人脸，“担心你不被打死。”
张知陈闻言低头笑了下，背过身朝他摆了摆手：“知道你口是心非。”
口你大爷。
一个暑假不见，没想到张知陈换了种方式恶心他，他就不该莫名其妙地瞎好心。
公交过了梧桐大道交叉口的红绿灯，在距离今阳还有一个站点的位置停下，气门打开，几乎都是上车的学生，张知陈是唯一一个下车的。
费扬看见皱起眉头，下意识看了看站点，小声嘀咕：“还没到啊，他下什么车。”
顿了顿，好奇心占了上风，在气门将要关上的时候，费扬也跟着挤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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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又是熬夜学到凌晨才睡，早上闹铃响起姜絮言多磨蹭了十分钟才起，她洗漱的时候王卉在桌上放了点钱就出去了，她这个年龄找不到什么适合的工作，只能去家政公司看看有没有机会。
姜絮言摩挲着手里褶皱的五块钱，透过窗户瞧着奶奶离开的背影，整个人被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无力感包围。
学校附近的一条街上都是早早起来做生意的小吃摊，热门摊点前甚至排起了东倒西歪的长队，姜絮言看了眼手表，还有不到半小时就上课了，她可没时间去挑选，径直朝着卖小笼包的店门口走去。
店门口的热锅上摆着比人还高的蒸笼，她还没站稳，那蒸腾滚烫的热气便随着风扑了过来，姜絮言每注意，吓得立刻闭上了眼睛。
脸上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滚烫，有人抓住了她的书包带子用力往后一扯，姜絮言本来就轻，再被这么一扯，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张知陈顺着她的动作把书包带往上提了提，像拎小孩儿一样将人抚正了。
“同学小心点啊，这蒸汽熏到眼睛可疼了。”在姜絮言站稳的时候老板后怕地说道。
姜絮言愣怔在那，先入眼的是张知陈黑色的球鞋，她正要抬头看过去，一件外套兜头罩在了她的身上，阻隔了她的视线。
衣服上清新浓郁的柠檬香气钻进鼻子里，姜絮言眨了眨眼，把外套从脸上拿下来，看见领口上画的黑色简笔小熊。
这是她的校服外套。
是张知陈。
“老板，来两笼肉的。”张知陈松开她的背带，从兜里掏出一张紧紧卷在一起的十块钱递过去，收手时还顺道从台上拿了两个封口的豆浆，“还有两个豆浆。”
“好嘞。”老板接过钱，然后利索地从最上面挑出两笼热腾腾的，装进塑料袋递给他，“帅哥给。”
张知陈正在拿吸管，实在腾不出手，偏头睨着一旁看着他不说话的姜絮言，十分自然的吩咐她：“接着。”
姜絮言眼睫一动，回过神，下意识听话地抬手接过老板悬在空中的小笼包。
老板朝她憨实一笑，姜絮言手上沉甸甸的。
十六个小笼包，他早上吃这么多嘛。
“老板，我要……”
“走吧。”
没等姜絮言说完，张知陈就把其中一杯插好吸管的豆浆塞进了她的怀里，走到她旁边，空出的那只手虚虚按在姜絮言的包带上，像领着小孩子一样。
“哎，我还没买……”
姜絮言被他半推着朝前走，抓着豆浆和包子抬头看他，还向后勾头示意自己还没买早餐。
张知陈吸了一大口豆浆，软塑料的杯子里瞬间少了一大半，喝了热的东西空荡荡的胃总算好受了些，这才垂眸瞧她，眼神淡淡的，却不容忽视：“这不有现成的，你吃呗。”
“……”
姜絮言低头看着手上的东西，彻底不会了：“啊？”
这人刚刚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连给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现在手还搁在她书包上。
这算什么？
这些不会是特意给她买的吧？
光天化日之下，他想干嘛？
姜絮言越想脑洞越大，连忙耸了耸肩，把张知陈的手从自己的包带上甩掉，往旁边岔了一步，和他保持一步的距离：“这是你买的。”
“嗯，买给你的。”脸不红心不跳。
听到这么直白的话，姜絮言心跳一顿，紧了紧手，不自觉有些结巴：“买买给我的？”
“啊。”张知陈懒散地把手抄进兜里，嘴上叼着空掉的塑封杯，漫不经心地啊了声，口齿不清道，“谢谢你昨天借我衣服。”
这声谢谢倒让小姑娘懵了，浅色温润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少年微仰着脖子，喉结凸起明显，下颌线条硬朗优越，困倦地半睁着眼看路，注意到她的视线，斜睨着看过来，那眼神跟有实质似的，落在她脸上，烧得她别开了眼。
姜絮言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耳尖有在慢慢变热。
阳光从身后照过来，女生耳尖红得能看清其中的血管。
“豆浆快喝，待会就凉了。”
路过垃圾桶，张知陈将空豆浆准确地抛进去，空杯撞上筒壁的瞬间，沉闷的声响伴随着男生极其自然的催促，落在姜絮言耳朵里，跟电流窜过去似的。
“哦。”
二人中间隔着半米的距离，步调一致地朝前走，场面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梧桐树影随风摇摆，印在男生宽阔的背脊上，气氛说不上来是暧昧还是心动。
姜絮言乖巧地喝着豆浆，塑料袋口源源不断冒出来的热气扑在她细嫩的手背上。
好温暖。
“谢谢。”她垂着脑袋，突然瓮声瓮气地冒了一句。
倔强的小姑娘领了他这个情。
张知陈胸口一酸，吊儿郎当地扯唇轻笑：“姜絮言。”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叫自己的全名，姜絮言总是莫名紧张。
她咽下豆浆，一眨不眨瞧他，等着下文。
“其实我……”
“张知陈！”
费扬中气十足的招呼从身后传过来，生生打断了某个正要把小兔子忽悠进洞的老狐狸施法。
张知陈眉骨下压，没什么好气地看过去，费扬这个缺心眼的正吃着煎饼果子，眼神时不时在二人身上飘忽，最后定在姜絮言身上。
“你班上同学？”
费扬笑得开朗，熟稔地凑到张知陈身边，跟他俩一直是好哥们似的，要不是手上煎饼果子绊着，他都能搂上去。
张知陈莫名其妙地瞥了眼笑得异常开心的费扬，没有理他，而是对着姜絮言抬了抬下巴：“不用理他，你先走吧。”
“哎，怎么我一来就让人家走啊。”费扬故意酸溜溜道，“什么关系啊，护这么紧。”
护这个字用的很暧昧，姜絮言没遇到过这种被调侃的阵仗，脖子连着脸开始发烫，也下意识跟着忽视费扬，踩着张知陈给的台阶就下：“哦，好。”
离开的背影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张知陈注视着女生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拐角才收回视线，扭头撞上费扬试探的眼神。
他拧了拧眉，看屁这俩字写在脸上。
“不是，你什么时候好上这口了？”费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配上煎饼果子，活像个老大爷。
“哪口？”张知陈声音冷了几分，以为费扬是在说姜絮言。
费扬接茬：“脚踏两只船啊。”
“……”
张知陈暗自翻了个白眼，继续往学校走。
费扬跟上，嘴上继续：“你不是喜欢苏雨吗？之前还为了人家跟职高的打架，向铭都把你当假想敌了，怎么又跟这位看起来完全是另一种风格的妹妹搞上了。”
苏雨是职高出了名的浓颜美女，气质很凌厉，姜絮言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完全是两个极端。
张知陈兀地停下脚，轻笑道：“我什么时候说喜欢苏雨了。”
“你不喜欢？”费扬明显不相信，“不喜欢还带着人家飙车。”
张知陈头疼，他是记得有苏雨这人，但记忆里，都是对方一直缠着他，怎么传着传着，就成他喜欢苏雨了。
“真不喜欢？”费扬观察着他的表情，联想到这小子平日对待女生的态度和招桃花的程度，也猜出了七七八八，“不喜欢你现在也说不清了，向铭放狠话说要弄你，你晚上打算怎么办？”
张知陈觉得好笑，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怎么江湖气这么冲。
他当年也这么傻逼么，怪不得姜絮言那会不敢跟他说话。
“能怎么办，人家要弄我，我当然要赴约啊。”
这种事情是躲不过去的，这次不去解决还会有下次，那就闹不完了，他现在可没心思去当什么不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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