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浮川眯着眼,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近乎透明的结界,隔绝了滚烫的气流。沙漠里太阳很毒,炙热的阳光落在裸露的皮肤上像是刀子在割,小毛驴倒在正午十分的沙地上不动了,不大会便化回蚱蜢的模样。他看着蚱蜢的尸体有些烦,摊开手掌,一鱼拖着一张荷叶走到沙地上铺好,沙子有些许烫脚,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套茶具来,小小的身子艰难的推着茶壶倒出一盏茶来:“您为何不带苍耳大人出来?”
浮川在荷叶上坐下:“为何要带?”
一鱼吭哧吭哧刨了个沙坑:“您说为何要带。”将一硕大的荷叶立了进去,恰好给浮川遮了一片阴凉,抬头瞅着他,“劳陛下尊驾扶着点。”
浮川喝口茶,见此笑了一声,抬手将荷叶扶住,一鱼又开始吭哧吭哧埋土。忙了好半晌才将荷叶埋好,最后直接累瘫在了地上,浮川将人捡起来放到膝上,又拍了拍一鱼身上的沙土。
一鱼翻了个身:“陛下在等人什么?”
浮川喝着茶:“在等骆驼。”
一鱼不明所以:“等骆驼?”
一行骑着骆驼寻着浮川的踪迹,踩着沙砾不紧不慢地正走着,便看见前方停了一个白色的影子,有些熟悉,有人道:“是那个中原人吗?”
有人应道:“好像是,他到底带了多少干粮和水?”
一鱼蹲在他的肩头,从口袋拿了一把玉扇递给他,嘱咐道:“陛下,莫要……”
还未等一鱼说完,浮川屈指一推,便把一鱼推了下去,随后伸手接住下坠的器灵,一鱼如雪花般落入他的掌心,瞬间消失不见。
为首的汉子停了下来,回头和同伴说:“这个中原人一直在兜圈子,恐是早已发现了我们,到时小心些……”
有人问:“小心什么?”
他回过头便看见浮川一脸微笑的看着他,随后眼前一花,便被折扇割断了喉管,血溅满了他的白衣。同行之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亮出自己的兵器,正欲动手之时,浮川摇着折扇:道:“我本意不想杀人,那日我便警告过你们,可你们却上赶着找死。”足尖一踩沙面时间瞬间静止,但那一行人只是身子无法动弹,神志异常清醒。
浮川笑意莹莹道:“现在明白了吗?”敛了笑,折扇一摇,“我若是杀你们等同捏死一只蝼蚁。”折扇一合,时间开始重新流动,“带路,去你们口中所说的那个绿洲。”
一行人像是失去力量的提线木偶,摔到地上,干的虽是打家劫舍的勾当,却也是一等一的硬汉子:“没有绿洲,不过我们确实见过一个中原人,他买了水和食物,打听反魂树无果便走了。如今我们落在你的手里,要杀要剐随便,我们草原上的汉子……”
不等他说完,浮川便抬起脚踩着他的头,将他的脸摁到了沙地里,目光却巡视着众人:“我如何信你?”
有人道:“此言句句属实。”
浮川看了那人一眼,抬起脚,牵着骆驼便走。同伴急忙将人救起,清理了那人口鼻中的沙子,又喂了他些水,用着他们的语言说着些什么,浮川也听不懂,不过好在没有继续追上去。
一鱼闻到血腥气:“陛下……”
浮川轻轻拍了一下腰间的锦囊:“我不需要你来教我做事,还有,我已经不是天帝了,爷不伺候了。”
一鱼有些无语:“您又同神君赌气了。”
浮川笑着摇了摇头:“师尊不想我沾上人间的因果,我是天帝,不然便回不了九重天,天帝不可以,但是浮川可以。我今日杀了那个凡人,纵然是师尊今日来,不等尘缘尽了,我也回不了天界。”
“神君会生气的。”
“省都时的傀儡师当归,以及现在所谓精于占卜的江清,这人界越来越有意思了。当然,我此番下界这只是其一,魏瑾城是我最大的私心。有些事天帝不可以做,但是,浮川可以。”
浮川由着骆驼不知在沙漠里走了半月有余,才看见上沙地上有稀稀疏疏几颗的野草,甩着枯黄的叶子,半死不活的样子。再往前走,青草慢慢铺满了地面,颜色也愈发葱郁。黄昏时,正好遇见一牧羊人,他骑着马,赶着羊群,跟着两只藏犬。
浮川许久不曾说过话,嗓子一时间竟发不出任何声音,便朝那他挥了挥手。牧羊人催马过来,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脸晒的黝黑,脸颊上挂着两团红霞,一双眼睛像是天泉的水,格外干净明亮,他解下腰间的水囊递给浮川,用蹩脚的汉话道:“喝水。”
浮川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比划着什么。少年很认真地看着他,半晌挠了挠头,道:“跟我走。”说完拉住浮川的骆驼。
浮川跟着少年回到了他的家。
他将羊赶回羊圈,翻身下马,飞快地跑进毡包,一会少年的父母便走了出来。父亲走上前牵住骆驼,用汗话说道:“其其格带你回来的,她在漠地的南边遇见你,再往南走,就是卫国。”将骆驼交给其其格,用藏语道,“喂些草料和水。”
其其格接过要将骆驼牵走,浮川拉着绳子,哑着嗓子,磕磕绊绊道:“寻人,就走。”
父亲阿尔木道:“人要休息,骆驼也要。”
浮川看了一眼骆驼,松开手,转身便要走。
阿尔木拉住他:“其其格带你回来,你就是客人,草原晚上是有狼的,住下吧,明天走。”
浮川摇头,手掌一翻取长剑一把,随手一挥,劈出一道深沟来,道:“无碍。”抽出衣袖,转身消失于原地。
走了不远,浮川抬起脚足尖于地面一触,灵光一闪,一袭青衫的土地单膝跪在他的面前:“小仙见过陛下。”
不见浮川开口,却听道:“前些时日有个凡子来过南疆寻反魂树,见过吗?”
“三月前却有一人路过,往漠城去了。”
浮川将羊皮地图扔给他:“看看漠城在和方位?”
土地神打开地图看了看,道:“这图画的不对,山水的位置稍稍错了些。”手掌拂过地图就换了一副模样,指尖在地图上画了个圈,便有墨迹随着痕迹打了一个圆,“这里就是漠城。陛下由此向西三百里往东又一百三十里便是漠城。”双手奉上地图。
浮川接过:“不得与任何人提及朕的踪迹。”
“是。”
浮川瞅着地图走了好一阵,路旁的青意越来越浓郁,偶尔有一小小的树林,空气也越发湿润起来。不远处的山丘上生长一棵古梅,未到花期,却是枝繁叶茂的样子,树下堆着许多未开封的酒。浮川走了过去打算歇一歇脚,一鱼很自觉的出现在树下铺了一张草席,又从口袋拿了一个水囊递给他。
浮川刚坐下喝了口水,便听见有人道:“您去漠城吗?”
浮川抬起头,梅花竟已开满了所有枝桠,白色的,像是一树繁密的雪。他就一袭白衣坐在枝头,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冲浮川笑着,又问道:“您去漠城吗?”
浮川将水囊递给一鱼:“去。”
他从树上跳下来,像是一朵凋谢的梅花,轻飘飘地落在浮川身侧,笑道:“我有一故人在漠城,可以劳你带束梅花给他吗?我以前也遇到过去漠城的旅人,可他们都不理我。”说着从树上折下了几支开的最好的梅,用自己的发带捆了一束递给浮川,“他叫石溪,在漠城南头开了一家红尘客的酒馆。”
浮川接过:“好。”
少年笑容灿灿:“多谢您。”
闲着没事,浮川揪了一把编着什么玩意,口中问道:“你在这里多少年了?”
少年想了想:“好久了。石溪是一个和我说话的人,那天他去兰陵送酒,路过这,他夸我好看,还请我喝了酒。他有时半月来一次,有时十天来一次,每次来都和我说说话,带一坛梅花酒给我。”少年眼里的光暗了下去,垂眸,轻声道,“可是他已经好久没来了。”
看向浮川时,他已经睡熟了。
少年又笑了起来,梅花簌簌落了下来,铺满了浮川的衣衫。
浮川醒来时天已经快黑了,少年和满树的梅花都已经消失不见。浮川起身抖了抖满身的花瓣,用草编了一只驴子,往地上一扔那驴便活了过来,弯腰拾起那束梅花,最后看了一眼梅树,骑上毛驴离开。
一鱼的声音响起:“他快有一千岁了吧。”
浮川漫不经心道:“也许吧。”
一鱼似乎有些伤心:“可他要死了。”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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