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端倪（六）
知蘅将事情说与止川后便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了那人的神色——只见对方微蹙着眉头，随即道：
“确实蹊跷，我怀疑与近日来那些不知名的瘴气有些许关联也说不定。”
知蘅：“如此，那还是尽早探查的好。”
止川并不作答，只是轻轻看了一眼知蘅道：“麓瑕真君，怎会如此关心人界凡间之事？”
知蘅沉默了——她自己也找不出答案。
于是她反问道：“那司主又是为何要插手瘴气之事？”
“不仅仅是时令司的职责这么简单吧。”
止川目不斜视地走着，仿佛知蘅只是问了句无关轻重的话，他也不痛不痒地答道：
“时令司司管人间时节，于公，这是职责所在，于私……”
知蘅看向他。
止川并没有说下去，就这么打住了这个话题——而知蘅却忽然想起来霓霜对她说过的话。
时令司与凡家接触良久，或许真的对人界有自己的情感也不一定。
这话是决不能由时令司司主说出口的，知蘅也识趣地没问，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聊了些有的没的后便道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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麓霞山。
虞钦躺了三天，终于在第四天时退烧了。
他先是动了动在床上快要躺废了的双腿，不出所料的是一阵无力感，随即便听到耳侧一个女孩欣喜的声音。
“哎，醒了醒了！化冰你的法子还真好使啊。”
他听着这声音耳熟，混沌不清的脑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成雪的声音，随后化冰的声音也由远及近，那人轻哼了一声后道：
“那是自然，我可是研究了两个时辰呢。”
虞钦彻底清醒了。
他先是两眼放空地看着供庙黑漆漆的屋顶发了一阵呆，而后转头看向在自己床边笑嘻嘻的小女孩，眨了两下眼睛。
成雪笑着问道：“床还不错吧，我和化冰专门寻来的。”
她这一说，虞钦才意识到自己身下不知何时从几层褥子变成了正儿八经的床，虽说是简陋了些，但也好歹有了个睡觉的正经地方。
小曲站在他二人身后，小心翼翼地左右看看，而后递了碗汤药过来。
成雪道：“对对，喝药喝药，醒了之后也要喝药！”
她边说便将药碗接了过来，道：“这东西我和化冰研究了好久呢，特别有用！”
化冰环臂站在一旁：“哪来的你，分明是我一个人翻了一摞的书……当心别撒了！”
虞钦将就着喝了药，苦涩呛鼻的味道熏得他直皱眉头，好容易咽下去后他看看三人，有些沙哑着道：
“敢问……我昏了多久？”
成雪掰着指头算了算：“少说有四五日了吧，不过喝了这药保证你明儿个就活蹦乱跳起来。”
四五日……
虞钦暗自思忱一番，心下不免疑惑。
不应当……就算是自己也有被灭生毒影响到，也不该昏迷这么久才是……
他忽然想起了那摘星门弟子身上一闪而过的红光。
然而不待他细想，成雪又问道：“晚上想吃什么？仙桃吃吗？刚恢复身子是不是不能吃太刺激的啊。”
化冰在一边冷冷地道：“仙桃也大补，你想看他流鼻血吗？”
小曲刚取了两枚圆溜溜的仙桃出来，听闻化冰的话之后不知所措地站在了原地。
成雪与他又你来我往地说了好几句，是饶得刚清醒的虞钦思索不得别的东西——不过他看着热闹起来的供庙，居然久未地感受到了一种名为轻松的情绪。
他已经有多久没在旁人的注视下醒来过了？
此番热闹的景象叫他有些措手不及，目光又落在了不远处的石像上去。那石像依旧是粗糙的怪诞模样，虞钦却破天荒地看出了几分知蘅的神韵。
要不赶明儿……遣人来把这石像也修一下吧。
这念头一出，虞钦自己也吓了一跳，赶忙将它压了下去，嗤笑自己受了人家一点好处便摇尾乞怜来，真是个没出息的。
-
化冰成雪此番来也带了任务，眼看着虞钦恢复得差不多，便说出来知蘅托付的话。
“……源舟城？”
虞钦本在观察胳膊上愈合了的两道疤，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倏尔抬起头来，又碍着化冰成雪二人的面前不好发作，只得一咬牙把表情稳住了，道：
“为何是源舟城？”
成雪道：“这我就不知晓了，神仙的事情我们可算不清楚。哦对了，真君还说，叫你们小心些，那崔家人身上可有魔族的气息。”
虞钦的瞳孔微微紧缩起来。
魔族，源舟城。
他心底里几乎是一瞬间涌上来了排斥的感觉，垂眸收敛眉目神情，却也思索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化冰则取出一柄精致小巧的匕首，递到虞钦手里：“这是真君准备的，留与你护身用，此物可暂且屏退妖邪之物，只是如若遇见了什么无法解决的，自身安全为上。”
成雪指了下小曲手里握着的铃铛：“遇到危险了摇这个铃铛便是。”
虞钦接过匕首，搁在手里摩挲着，犹豫地张张嘴，最后还是只字未言，沉默着点点头。
化冰道：“事情交代完了，你再休息一夜，趁早下山才是。”
-
翌日，源舟城。
虞钦小曲二人借由化冰给的传送符，不过眨眼间就站到了源舟城外，小曲一脸兴奋地看着热闹的城池，顷刻就把任务抛到了脑后。
而虞钦怕被人认出来，带着斗笠遮掩了面容才慢慢跟在上蹿下跳的小曲身后，看着小姑娘一蹦一跳得穿梭在点心铺子之间。
然而城门附近多是平民百姓之家，他们身上穿着的又是蓬莱来的衣衫，少年人身形单薄挺直，衣衫飘摇轻逸，到底还是和这些布衣百姓格格不入。
虞钦意识到了这点，刚准备将小曲拉到人少一些地方时便留意到了身后的视线。
有人已经盯上他们了。
小曲显然还没有意识到，正指着一处捏面人的铺子朝虞钦比划着什么——虞钦不想打草惊蛇，便硬着头皮上前去同她看了一阵，没想到那些盯着的人也不依不饶地跟了上来，目光就绕着他的背后打转。
捏面人的摊主见着来了这般俊俏的两个小娃娃，不由得笑着同他们攀谈起来，又见小曲是个哑女，心疼地哎呦两声，虞钦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他的话，余光一直注意着不远处的几个身影。
一高一矮，看模样是来自一个地方，腰上都挂着一块木牌子。
他观察地入神，不想小曲拉了拉他的衣袖，虞钦回过身来，见着小曲指着一个捏的小老虎，犹犹豫豫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己。
虞钦：“……”
他叹了口气，自己本来就没有多少银两，知蘅一个远在蓬莱的神仙更是不食人间烟火，给了他们吃的穿的，却独独没留下银子。
不过看在这小丫头费心费力照顾自己好些时日的分上，虞钦还是掏出私房钱来给她买下了那只小老虎——小姑娘瞬间眉开眼笑，捏着就不撒手了。
也就是这一打岔的功夫，虞钦再回首看向方才那两人的地方时，却意外发现他们正面朝着自己走过来。
他心里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匆匆拉起小曲的手便朝着人多的方向走去，小曲不明所以，踉跄两步就被虞钦牵着往前走去，身后则响起一人的声音：
“两位留步啊。”
她想回头看一眼，不想虞钦当机立断地抓紧了她的手，飞速低声道：“别回头，往前走。”
小曲的脖子梗在了半道，又僵硬地摆正了，两条腿飞快倒腾着跟上虞钦的步伐，而身后的声音又不依不饶地跟上来：
“走那么快做什么啊，诶，前面的两位，叫你们呢。”
声音越来越近了，小曲惴惴不安地咬紧了下唇，只听得那人的声音愈发地不耐烦了：
“不是说了别走了吗！”
跟在他们身后的一人伸出手去想抓虞钦的肩膀，虞钦神色一凛，藏在袖袍中的匕首刚准备出鞘的一瞬——
“你们做什么呢？”
一道女声忽而插了进来，虞钦一愣神，没刹住脚步直接撞上了眼前不知何时出现的青年。
那青年“哎呦”了一声，将他给扶住了，随即面色不善地看向他二人身后的一高一矮两个家伙，沉下了声音道：
“崔家的人已经这么肆无忌惮了吗？光天化日之下就要为难两个孩子？”
他身后也缓缓走出一身着鹅黄衣衫的女子，俏丽清秀的脸上明晃晃地挂着愠怒的表情，冲着那二人道：
“是觉得崔老爷的名声还没被你们搞坏吗？”
那二人一见着这一男一女两个人，都如同吃了黄连一样苦起脸来，连连道了几声“不敢”后头一低腰一猫，做贼似的逃走了。
虞钦有些愣神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搞不明白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见义勇为之士。
“小兄弟，没事吧？”
那女子走上前来对他道，神色温和下来后才叫人发现她的年纪也不大，约摸和虞钦撞上的那男子是姐弟关系。此二人均身着朴素衣衫，可那料子和剪裁绝对是下了一番功夫，并非是寻常百姓人家。
——若是寻常百姓，那两个崔家的人也不至于避瘟神一样了。
虞钦飞速调整好了心态，拉着小曲冲二人一揖道：“多谢二位出手相助，感激不尽。”
青年将他扶起来，和缓道：“不必多礼，那些崔家人欺软怕硬惯了，估计是见你们城外来的好欺负，想敲上一笔呢。”
那女子也同样道：“你们穿的衣服瞧着便不是寻常款式，年纪也不大，被盯上是难免的……”
说着，她看了一眼虞钦，随后稍稍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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