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经年（三）
知蘅哑然。
不知怎得，直觉告诉她最好不要去问虞钦是如何知晓这些事情的，于是她顺着他的话道：“你怀疑徐县令？”
“不止呢。”虞钦恰到好处地收敛了情绪，仿佛刚才那个神色复杂的人不是自己似的。“我都怀疑整个芸河县都是个魔族下的大阵。”
知蘅：“……”
虞钦接着道：“方才那破阵局，正是与此处生了抵触，居然自己炸开了。”
他说着便往外头瞧了一眼，道：“徐县令那边的人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找过来，估计要说什么听到了爆炸声……嘁，爆炸声，这么远的谁信啊。”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不过须臾功夫便听得门外一阵吵吵嚷嚷的动静，而后史丰“砰”一声把院门推开了，不由分说地喊道：“出什么事了！不是叫你们看好……”
见到门内齐齐看过来的知蘅和虞钦时，他登时面色一变，要咬断舌头似的上下牙关猛地一闭，剩下的半截话被活生生吞回了肚子，而后飞速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来，话锋一转便开始嘘寒问暖。
“哎呦，闹出这么大动静，二位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史丰“嘿嘿”两声后遣散了跟来的家丁，两手蜷在胸前摩挲了好一阵后问道：“这……方才的响动，您二位可知是发生了何事？”
虞钦见不得他那副讨打的样子，暗自翻了个白眼之后含糊答道：“没什么事，许久不见故人，过过招练练手而已。”
知蘅看了他一眼。
史丰连连应是：“原来如此，不愧是修仙人士，连过招都如此……呃，惊天动地。”
他说着，眼神却颇为不安地四下瞟了瞟，似乎是确认了没什么破损之后幅度极小地出了口气，连一直缩在身前的手也放下去了。
“二位，这天也不早了，咱就别再过招了，万一扰民了也不好您说是吧。”
虞钦心说扰你个大头鬼，这地方这么偏僻能扰到哪家的孤魂野鬼去？
可他话还没说出口，就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只见史丰霎时倒吸一口凉气，脸上血色尽失——虞钦来不及问他些什么，飞快向知蘅道一句“看好他”后身形倏尔一晃，竟是凭空跃上了一人多高的墙头，朝着声源地飞掠而去。
可怜知蘅本想着施法前往那处，可生生被虞钦这句话给困再了原地，脚下一顿时已经不见了对方身影，只留她和一个抖如筛糠的史丰面面相觑。
……这小子是无意识地把她当成什么师弟师妹来使唤了吗？
史丰脸白得和死了两天的模样似的，哆哆嗦嗦地念叨着“坏了坏了”，眼见着就要俩眼一翻晕过去。知蘅及时一指按在了他脑门上，道：“出什么事了？”
一股凉气倏然钻进了史丰的脑袋里，给他沸腾乱飞的思绪降了降温，他抓回了四散的一魂一魄，意识到自己方才有多失态之后“啊”了一声，慌里慌张地找补起来：
“无事，无事，就是前些日子府中钻进了一只魔物，估计现在在作乱呢吧，哈哈……”
知蘅追问道：“什么魔物？”
“这谁知道呢。”史丰撑出个难看的笑来，“这些个畜生杀人不眨眼的，那还能叫我们见着……”
他说着，便着急着要往外头跑，知蘅自然是能瞧出来他在敷衍自己，眉头轻蹙后看向虞钦离去的方向，鼻尖忽然窜过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她心下一惊，急忙向着那处赶去。
-
知蘅赶到的时候，虞钦正黑着脸训人，两个被他骂得不敢抬起头来的荆云门弟子缩着脑袋活像个鹌鹑，其中一个看着还要掉眼泪下来。
“叫你们去追，你们两个自己先撞到一起了算什么！”虞钦恨铁不成钢地道，“是操练的少了对吧，回去就叫厉睛给你们再多些课业！”
一听厉执教的威名，俩小孩脑袋缩得更厉害了，其中一个低声给自己开解道：“这不怪我……都是唐大突然转弯，才害得我们撞到了一处。”
那被唤作唐大的弟子见着自己要背锅，毫不犹豫地反唇相讥道：“唐老二你要点脸，分明是你炮仗似的闷头往前冲，连魔物换了方向都没注意到！”
这俩一个唐老大一个唐老二，面容也是有几分相似，看样子应当是同家兄弟，互相吵起嘴来那可是没完没了。虞钦被他们嚷嚷地心烦，直截了当地伸手一人敲了一下脑袋，道：
“行啊，这不是还有劲儿吵吵吗？那今天巡逻的人物就交给你俩了，绕不完三圈不准回来！”
唐家兄弟哀嚎一声，一口一个“虞前辈”的开始求饶起来。
知蘅总算是逮到了空子，上前去问道：“跑了？”
见她一身雪白步履无声，又是气质出尘，那唐家兄弟齐齐闭了嘴，小心翼翼地撩起眼皮来打量知蘅。虞钦不动声色地隔开了他们的视线，道：“跑了，不过瞧了个大概，是魔物。”
唐二细声细语地补充道：“看样子是个人形，应该是修习了有一段时日了。”
“哦。”虞钦阴阳怪气地冷笑一声，“还是个大精怪，怪不得你捉不到呢。”
唐二一噎。
“是樊都里跑出来的？”知蘅问道。
“不是。”虞钦道，给了唐家兄弟一个眼神，那两人便很有眼力见地低头离开了。
“这座县令府可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虞钦道，“我觉着那徐县令怕不是和樊都里的魔族有什么来往。”
知蘅道：“有何目的？”
虞钦耸肩：“暂且不知，但无非就是些奇珍异宝灵丹妙药的东西吧。”
知蘅欲言又止了一阵，虞钦瞧她一眼后给了个台阶：“仙君来此应当还有别的要事吧，这便交给我们就好，你做你自己的事去便是。”
他说着，便要摆摆手离开，知蘅忽而想起了什么，开口把人叫住了：
“虞钦。”她声音并不大，虞钦却猛地刹住脚步，回头看过去。
知蘅道：“劳烦你与余襄传个话。”
见她开口便是要自己当传话筒，虞钦眉心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稍一撇嘴后道：“您说。”
知蘅未觉异样，道：“听闻棠溪剑出现在樊都，你们多留意调查些，聂蹊也来了这附近，到时……虞钦？”
她疑惑地唤了一声愣在原地的虞钦，只见对方倏尔回神，“啊”了一声后僵硬地移开视线，道：“……棠溪剑？”
知蘅应道：“是，当年李磬的佩剑。”
虞钦抿抿嘴，心里苦笑自嘲道我当然知晓，而后再抬眼看向知蘅，却发现那人正一言不发地观察着自己，视线相撞后微微眯了眯眼，那瞳孔像是要将自己看穿了一般。
虞钦：“……”
他火速收整好心绪，若无其事地道：“好，我这就去通知余襄，仙君保重。”
说罢，也不等知蘅再多说些什么，他近乎是落荒而逃般飞身离去——好似再呆久了知蘅便要将他的所有秘密都剖出来了似的。
知蘅也没多阻拦，只不过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良久，方才微微叹了口气。
-
明杏还在驿站那里，知蘅嘱咐完虞钦后便马不停蹄地回了原地，站在驿站之外唤了一声，却听不到任何答复。
她稍一蹙眉，伸手推开大门时便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违和感。
知蘅当即站定在原地，打量了一番空荡荡的驿站内，指尖凝聚灵气后于虚空中一点——
白色的灵气宛如撞到了屏障般倏然散开，而后在周遭久久盘旋不散。
知蘅心下了然——这里应当是被人布了障眼法。
她不多犹疑，明杏如今怎样还未可知，容不得多思虑了。
只见知蘅口中念念有词，周身升腾起寒霜一般的灵息，竟是凝结成一柄通体莹白的宝剑，随着她指尖一指，猛然刺进了空无一物的虚空之中！
一瞬间，只听那虚空发出清脆的碎裂之声，面前的景象竟如同玻璃破碎一般层层剥落，逐渐露出其后真实的景象来。
知蘅抬手接住了那柄剑，当机立断地走了进去——周遭哪里有什么桌椅账台，空荡荡的地上不知雕刻着哪门哪派的兽纹，墙面上亦是龙飞凤舞地绘着令人不安的符文，窗子都被封地严严实实，唯一的亮光便是来自立于四角燃着的红烛，虚虚晃晃行将就木。
——这地分明就是一副歪门邪道大本营的模样。
方一踏进此地知蘅便心下一惊，这里蔓延不绝地渗透着令人作呕的魔气，虽不浓，却源源不断令人窒息。
她试图调动灵息探查明杏去向，可这驿站似乎是被人下了什么咒法，竟封闭了她许多观感，现如今是只能凭借着一双眼找人了。
而就在此时，只听二楼某一间房内忽然传来响动，知蘅立马飞身前去，一手推开门的同时调动灵息凝成剑刃，只等着对峙一瞬兵刃齐发——
“真君！”
可对方的一声惊喜的呼喊却打断了知蘅蓄势待发的灵息——知蘅有些愣神地看着擒制着一个白发老人的明杏，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明杏正单膝跪压着一个呲牙咧嘴的老头，两手将对方的手腕抓住别在身后，见着他还不老实又将膝盖压下去些许，厉声喝道：
“老实点！”
那老头“哎呦”一声后连连求饶，声音喊得震天响，好像明杏杀了他八辈祖宗似的。而压制着对方的明杏则置若罔闻，抬头冲着愣在原地的知蘅腼腆一笑。
“情急之下只能如此了，真君莫要笑话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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