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侍寝
我当然知道此事不妥,我已入侍许久,却还是完璧之身。今夜团儿恐怕就会像陛下告发此事。若陛下真的查问,轻则陛下责我服侍不周之罪,重则深究这番假作恩爱,再和从前的事纠缠起来,皇嗣也可算作欺君。
我心下羞涩,知道论理现下该做什么,可却迟迟不见皇嗣召我。他并非不知道其间厉害,究竟在犹疑什么?这样的事,难道还要我自己主动?或者,他还有什么想法是我不知道的?
我也在害怕,因我从未体会过那种感觉。若是有爱,应该是女子受宠的幸福时刻,可若没有,或许还参杂了许多迫不得已……我将只有疼痛,且会不会因此失去更多?
想到这儿,我不由得心中烦闷,佯装无事般拨着灯花。文心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看着她,深吸一口气。好在前些日子,我有几次都陪皇嗣到夜半,宫婢之间并没有什么闲话,否则我还是瞒不过她。
时间一点一点流过,我眼前的红烛也已低矮。趁着文心去换新烛的时候,我起身独自来到窗前,看着庄敬殿的灯火还不曾熄灭,恍惚见看到那一抹读书的身影。
我从未感到如此的纠结和煎熬。今日,他若唤我,也许只是为了保住暂时的平安。若不唤我,便是将我任意交由不远的灾祸。可悲的是,唤与不唤,皆不是因男女之意,心系情动。可笑的是,唤与不唤,于我而言好像都是厄运,可我连“相权取其轻”的资格也没有。
我正想着,文心从外头进来,她见我的模样,便说道:“孺人若思念殿下,不如去庄敬殿一趟?殿下似乎也没歇着。”
我被她一问,倒不好意思了起来,刚才的思绪全然被她打乱。我揉弄着披帛,低头不语。她却上前一步,笑道:“孺人不是常和奴婢说,这是宫里……难道孺人自己也忘了吗?”
我苦笑,她说得对,求宠,这是宫中女子所必须经历的,即使全然不是顾及什么真心,也定要做得真切。
想到这儿,我说道:“去取些梅花糕来,这点心天暖了便做不得,这怕是最后一次了。”
文心应着,去备妥当,又为我补了些妆,一路随我前去庄敬殿。洛阳的夜,也是那般透彻,不知何处兴起的风声更让我身上一冷。
我终究有些害怕,我怕这一切的发生,也怕会被拒绝。
素春看到我,只用一个殷切的眼神,我便知道今日没有来错。他推开殿门,又命文心去备伺候盥洗之物,不得打扰。
“殿下。”我躬身行礼,见他仍在窗前望远。我已习惯他的沉默,见他不曾回头,便只身侍立在他身后。
“你还是来了。”他浑厚的音色忽然响起,我听不出任何来自他的期待。
“殿下这是何意?”
“本王久不召侍妾,难道今日便大张旗鼓么?自然是这样最好,一切都宛若平常。”他静静地说道。我虽能明白其中就里,可此话毕竟伤人。于他而言,也许是寻常一夜,可对于我,意义终究是不同的。他日日想的都是如何保护别人,可为何唯独对我如此苛刻?
“妾身懂了。不劳殿下一谢,妾身既已服侍殿下,一切,任由殿下就是。”我心下委屈,侧过脸庞,眼中一下子涌起泪水。
他眉目黯然,眼神却不曾离开过我,唇间微微颤着。我已然分不清他仍在尽力地忍住,还是心中始终嫌恶,只是为了不露破绽而勉强如此。
“过来吧。”他不曾伸手将我揽住,而是一路向寝殿走去。我无奈地跟在他身后,那不知肩负多少沉重的背影映在我的眼中,心头仍是一酸。
这究竟是为什么?我本无心接近皇家,却偏偏一生被束缚于此。我已不敢乞求什么能遇良人,执子之手,儿女绕膝,若能有些平常的日子,一切回归质朴本真,他若为主,便为主,他若为夫,便为夫……也总要好过现在许多。
我想着想着,已然来到榻前。他半张手臂,等我伺候更衣。我轻轻跪下,为他解开束带,褪去襕袍,只剩中衣。我从未如此近过男子的身体,手紧张得冰凉。他也被我触得生凉,不由地低头看我。
“殿下,妾身不曾受教于宫中,还望殿下恕罪。”我知道,凡侍奉皇家的女子都会入宫学习服侍之道,断不会如我这般失礼。何况还是姬妾?若是在寻常府邸,恐怕我的表现已注定失宠。”
“莫要出声就好,忍着些。”他面目沉静,只是吩咐。
“是……妾身定做得圆满,不会让旁人生疑。”我低声应是,却忍不住流下眼泪。我知道温柔美好都是奢望,可这是我的初夜,竟是为了不受陛下加倍责难而生……
我躺在榻上,他的身子正向我临近。他匆匆地端详我,并无蜜意柔情,而是有些力道地按抚我的肩背。可我第一次与他亲近,他再怎么冷漠,我也被这手触得意乱情迷。
我闭着眼睛不敢看,可身子却由不得我。他并不心急,任我喘息。
“殿下,难道靖汐真的不值得殿下真心相待吗?难道殿下还不信我?或是厌我至此,就连今夜也只是一个应付之策?”
他似听非听,却将他有力的心脏又一次贴近我。我的懵懂倒是助长了勇气,忍不住说了下去:“殿下,靖汐知道你的难,也知道你的心。从在宫外相见的一刻起,你心中就有我了,是不是?后来我做宫婢的时候,在你身边,不是也好好的?可是为什么,如今我是你的人了,你偏偏这样对我?你在骗我,在骗自己,对不对?”
“不要说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他好像被我洞穿了心事,此时又无法再去伪装,只能加粗了气息,似乎想要将我吞噬。
“我说对了,是不是?否则,殿下今日见到永平郡王和我说笑,为何那般不悦?就是因为你很在意我,是不是?你根本不是这般冷漠之人,为何执意不肯面对自己的心呢?”
“你!”他叹着,只凭空加重了力气,眼神中渐渐荡漾起一种少见的男子的野性,竟在一时之间用力穿透我的身体。
一阵剧痛。他似乎仍在他的领地寻找着,而我,所有的思绪全无,全部的力气只在忍住,忍住扼在喉咙的嘶声……只剩呜咽。
只是,原本应该荡尽温柔的时刻,他终是不曾把我揽在怀中,也不曾关怀我的痛楚,然后轻轻地抚慰。只有我自己捏住被角,眼中含泪……
“你去吧。侍妾侍寝,不得夜宿寝殿。待能走稳了,再去。”他轻轻转身,对我淡淡一语。
我倍觉伤心,听了他的话,只好起身准备离开。我半披袍帔,跪下谢恩,心中尽是苦涩的滋味。
就这么跪了一会儿,我见那衾被被抓得更紧,他的啜泣也被又一次忍住,方才想到他刚才在的种种感觉,他的心,应该也在滴血,宛若映射一般投在我的身上。
“殿下,你若心中苦,想要有个能肆意倾泻的地方,靖汐愿意。靖汐懂得,千难万难,最难最苦的是殿下。靖汐也怕,怕殿下承受太多、压抑太多。人毕竟是人,若有什么地方承受不住,还如何保护东宫,保护孩子们,保护心中的愿望呢?殿下若也愿意,就让我跟你一起分担,无论怎样艰难,无论还要经历如何的苦痛,靖汐都愿和殿下一起……”
许是我今日太过委屈和难过,索性不管不顾,尽诉心中之言。他俨然被我打动,虽仍在强忍,可却已有几道泪水滑过脸庞。
“你不必如此……越是这样,本王越是不安,反到不能放开手脚。你若真的愿为本王分忧,便……便收起这些吧!”他的声音一字一句,含着悲彻响在殿中。
“殿下……你何苦要如此?你几次三番暗里护我,我全都知道。你怕我重蹈覆辙,不愿让我和身后的家族卷入太深。可我为宫婢之时也已知这东宫的密钥,被殿下视作臂膀,为何此时却执意要将我远远推开,甚至不惜伤我至深呢?
靖汐愿意服侍殿下,有一日安稳便共度一日,若真的深宫劫难,逃之不过,靖汐愿与陛下一起面对,同生共死!可靖汐不愿殿下如此苦着自己,日日都不得真心洒脱……求殿下让靖汐守护在你身边,我们一起面对困难,一同照顾孩子,好不好?殿下!”
我一股脑地说完,只看他溢出更多的泪水。我知道我打动了他,他也终于轻轻地将我揽住,却不忍看我的眼睛,“靖汐,你还年轻。我不能给你什么,也不会带给你寻常女人的幸福。你真的不必如此,一切如常即可……”
“为什么?殿下……”我唤着,好像在唤一个执意要走,再也追不回的灵魂。
他将我推开,不再言语,轻轻拍了拍手。素春从门外进来,见我如此,神情亦是悲伤,可他仍然快步向前,高举托盘,跪倒在我的身前。
“孺人……这是规矩。”
我跌坐在地,见他铁青一样的脸色,也狠心地扭了过去,不忍看我。我看着那明晃晃的一碗汤药,知道这是什么。
只听他颤抖地声音响在耳畔:“本王说过,本王什么都给不了你。”
我早已全然呆住,不知该如何消解这份蚀骨的心伤。说了这么多,好容易换来他的动容,竟等来这样的结果。
“本王还要去书房。素春,送豆卢孺人回去。今夜她陪本王读书到深夜,莫让他人起疑。”
“是……”素春忍痛应着,躬身道:“恭送殿下……”
皇嗣起身,佯装不见,狠心走过我的身边。我伸手端起药碗,流着泪,失声唤道:“殿下……”
他忍不住停下脚步,仰头悲叹,又继续前行。
“靖汐卑微,不配为殿下诞育子嗣。谢殿下赐药……”我喝下那苦涩的汤药,只觉得心中的苦痛比之难受百倍。伤心欲绝的分明是我,可皇嗣的一行清泪却也映着月光,那样清澈透亮,那样寒冷,那样悲怆。
他已走远,在身后的双手紧紧地攥住袍袖……我恍然明白,陛下深恨李氏皇族,恨不得尽诛,怎会乐得看见皇子亲王的妻妾再生子孙?原来,只要还是武周天下,皇嗣便绝无再添儿女的可能,我又怎会逃过被赐药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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