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关心备至
林守正听闻此言，松了一口气，脸上的担忧之色减了几分说道：“如此甚好，这样百姓就有救了。”
赵图楼的脸上满是愧疚，心中有种对事情的走向无法掌握的无力感，他蹙了蹙眉头，看着不远处死寂一片的难民营说道：“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虽已到春天，可是晚间还是很冷，每天饿死冻死，无药可医的人不计其数，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罢了。”林守正叹了一口气。
他管辖的炬明城倒是未曾被洪水淹没，只不过城中王侯富贵较多，联名上书，不准难民入城，他也没有办法，只好将难民营安排到这山野荒间。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炬明城里还有一位世代承爵的王爷，祖上积累的功勋就足以让他们在这炬明城里，衣食无忧的过上世世代代。
这位侯爷名叫左彦，字元嘉，据说从上一代，左彦的父亲左贤开始便从了商，按理说，为官承爵之后，就绝对不能从商，但是上一个皇帝听说之后，非但没有责怪，反而特许左家从商。
此人身份倒是特殊，就算到朝堂里，许多人也得对他毕恭毕敬，赵图楼一时之间便想起了此人，忙问道：“左侯爷现在何处？”
林守正摇了摇头，自他上任以来，倒是很少见过左彦，偶尔的几次，也是在众官员集会的时候，左彦只是例行参加而已，并没有说上几句话。
这个人早已不问朝政，虽然他是炬明城里地位最高的侯爷，但是却也派不上丝毫的用场。
“他不是已经从商了吗？”赵图楼若有所思的说道，虽然他也不了解左彦这个人，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他应该会卖给官府平价的粮食，药材和布匹吧。”
林守正叹了一口气，别人想到的，他自然也会想到，便摇了摇头说道：“早派人去过了，说是侯爷亲自押送货物去了南海行商，要漂洋过海，数月才回呢，府中的下人们也做不了主。”
赵图楼心里更加的焦虑，若是炬明城里的商贾都坐地起价，那么他所筹集来的银两也买不了多少东西，他早该想到的，商人重利，哪里会在乎朝政呢？
他应该把那些银两都换做粮食，运送来炬明关才是，都怪他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太过焦急，才会忘记了这些。
他所带来的银两应该能撑上个两天，再过不了多久送到围场的那一封奏折便会得到批复，不出三天，皇帝必会派人赈灾，到那个时候，他心里的石头便会放下了。
“林大人，带我们四处走走吧。”赵图楼看了看天色，越发的阴沉，趁下暴雨之前四处看看，也好，对这里的情况有个了解。
林守正虽然也很想去四处看看，但是赵图楼太子的身份让他不得不忌惮，便连忙抱拳劝谏道：“太子殿下不可啊，附近大雨磅礴，随时都有崩塌的可能，若是太子殿下置于险境，微臣又有何颜面？去见陛下？”
赵图楼看了一眼哀鸿遍野，皱着眉头，摇摇头说道：“在这样的事情面前，个人的生死又算得了什么？”
林守正还想再去，赵图楼却已经阔步走在前面，朝着远处走去。
炬明城处于炬明关的高处，此次春洪，炬明城倒是毫发无损，只是身处它周围的各州县被洪水所毁，大量的难民涌入炬明城，却被拒之城外。
山体崩塌，多处道路被毁，滔滔江河比以前扩大了不止一倍，泥沙浑浊，水里还隐隐约约有其他的东西。
赵图楼将马牵到一旁，艰难的在路上走着，见韩泷的裤脚鞋底都已经湿透，沾满了泥泞，便有些担忧的说道：“不如你先回城吧。”
韩泷笑着摇了摇头，这样的苦她也不是没有吃过，更何况所有的人已经很照顾她了，她也不好半途掉链子，便说道：“奴婢无碍，不用特许奴婢回城。”
赵图楼见她的脸上一脸的坚定，便不由得大受感染，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跟紧本宫。”
韩泷应了一声，也来不及多说什么，一对人马，浩浩荡荡的朝着山的周围转去。
前面的道路越来越难行，路面上的洪水都到了膝盖的位置。
林守正看了看前面的路，微微有些担忧的说道：“前面就是寿和县，地处低洼，恐怕早就被淹没了。”
赵图楼听闻此言，回过头来，盯着他问道：“既然已经被淹没了，那么派人去过了吗？”
林守正摇了摇头，有些支支吾吾的说道：“炬明关军队驻扎的较少，守城兵已经派出了多半数，可是人手还是有些不够，多处地方未能及时抢险，现下去恐怕也已经迟了。”
赵图楼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这些自然灾害，不知道夺取了多少人的性命，不知道夺取了多少人的性命，纵使这样，可还是不应该放弃希望，说不定这儿有幸存的人呢？
虽然洪水已到膝盖，但是刚才雨势较小，在大暴雨还没有来临之前，这样的洪水还不足以要人性命，过去看看，总归是好的，至少良心得以安枕。
林守正也不好多说什么，看着前面洪水越来越急，路面已经看不清了，便妥协了一步说道：“太子殿下，后面的路上有我们做好的木筏，派人取来再前行吧。”
赵图楼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春寒料峭，就这样泡在水中，连腿骨都能感受到洪水的寒冷。
更何况这些水中黏黏稠稠的，不知道混杂了多少泥沙，泡烂了多少尸体。
林守正得令，连忙对着身旁的严师爷使了一个眼色，严师爷得令，带着几个人离开了。
而其他的人则攀爬在树上，坐在树杆上，静静的等待，赵图楼她选择了一棵较粗的树，攀爬上去，连忙将下面的韩泷也拽了上来。
韩泷从水中拖出，这才觉得腿上有了些许的暖意，连忙坐在树干上，将裙角拧干。
赵图楼见她的脸色苍白，嘴唇也冻得直哆嗦，便有些懊恼的说道：“都怪本宫，这样的事情不应该让你来的。”
韩泷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哆哆嗦嗦的说道：“是我执意要来的，现在看来倒是拖了太子殿下的后腿。”
“说什么傻话？”赵图楼自然而然的将韩泷轻揽入怀，紧紧的抱着她发抖的身子，热气吐在她的耳畔，让人心中发痒。
韩泷有些不自在，刚要挣扎，赵图楼却紧紧的抱住她的身子，轻声说道：“别动，这树枝不结实，若是挣扎断了，我们可要落入水中了。”
韩泷听闻此言，连忙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她仿佛听见了树枝咯吱咯吱的声音，好像真的有断裂之感，她可不想再泡到那冰冷刺骨的水中了。
若是有人，恐怕也捱不过这七天，不被淹死也被冻死了吧。
想起赵图楼的执着，韩泷微微抬起头，有些不解的说道：“太子殿下为何要执意去寿和县看看呢？”
“寿和县离其他城池较远，昨天没有下雨，洪水倒是退了些，本宫去那看看，只是想瞧瞧有没有幸存下来的人。”赵图楼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这炬明关境内，大部分地区都被洪水淹没，离炬明城近的县城，好多人都已经逃了过来，而寿和县离其他城较远，这些天一直被水淹着，不知道里面的情况究竟如何？
林守正也说人手不够，这寿和县更是从未派人去过。
天空灰蒙蒙的，看来又将有一场大暴雨来临，若那儿真有人，这一场暴雨之后，恐怕真的更没有机会生还了。
韩泷点了点头，心中若有所思，赵图楼这个举动倒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为了一些毫无干系的村民百姓，居然主动身陷险境，倒真令人刮目相看。
要看清楚一个人，比起别人的口口相传，亲眼见证才是最重要的。
韩泷知道，没有一个弄权夺谋的小人，会这么舍得以身犯险。
赵图楼，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师傅，到现在为止，你的话一直都是正确的吗？
过了两炷香的时间，八个木筏子才从洪水中慢慢的驶来，每个上头都站着一些人，为首的是严师爷，其余的人都是赵图楼带来的贴身侍卫。
就这么一点人手，据说刚刚看到的那一个难民营，就只有林守正和严师爷两个人在操持，还有几个较为身强体壮的年轻人。
人手紧缺到这个程度，令赵图楼没有想到。
赵图楼和林守正、严师爷，韩泷坐在第一个木筏子上，木筏子扎得极其简易，粗麻绳将十条长木绑在一起，坐下四个人倒是绰绰有余。
就是看到木筏子的绳结，已经被水泡过了，软软的，不知何时会松了开来。
赵图楼作证之后，严师爷便在后面撑着杆子，掌握木筏子的走向。
“等回到炬明城之后，必须打开城门，让那些难民进去避风避雨。”赵图楼冷冷的说道。
刚才他也看到了，难民营的条件有多么不好，而且这洪水肆虐，喝的水也大多都是不干净的，这样下去瘟疫怎么可能不横行？
林守正听闻此言，脸上却有些为难之色：“可是，这儿有许多官员，联名上书，微臣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赵图楼冷哼了一声，脸上带着几分不屑说道：“炬明城什么时候轮到他们做主了？”这些人贪生怕死，居然还好意思霸占着一座城池？不知道那些真正有需要的人被拒之城门外。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林守正闻言，脸上的担忧之色更重，轻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若是逼急了，微臣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图楼思索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个人，便问道：“左彦是何态度？”
“一来左侯爷已经不在炬明城里，二来左侯爷已经不问政事许多年了。”林守正摇了摇头，在官言官，在商言商，这件事情恐怕不是那么好办的。
“他是世袭爵位，也可以算得上是正一品，而且在炬明城多年，他说的话应该比我这个太子说的话还要管用。”赵图楼说着若有所思的起来，就算左彦不在又如何？用他的名义行善事，想必他回来之后，也不会拒绝。
林守正弄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了然的点了点头，
越到深处，洪水就越来越猛急，差点把几个木筏子都打散，天空也越来越阴沉，雨点儿也落得越来越大，仿佛要将这个黑暗的世界都吞噬一样。
后面的几个木筏子轻，那些侍卫们也没有经验去使用木筏子，一个不稳，差点儿被拍落在浪中，林守正见状，看着前面的惊涛骇浪一脸担忧的说道：“太子殿下太危险了。”
这儿的水深也超过一个人的身高了，越到前面，越是低洼处，水就越深，越容易有丧命的可能。
赵图楼也很担心他的那些侍卫，见严师爷倒是操作的很好，就算惊涛骇浪扑过来，也能安然的躲过。
见此情景，赵图楼立刻当机立断的说道：“将所有的木筏子用两捆麻绳连接在一块。”
严师也得令，在浪中稳了稳，令人将木筏子连接在一块之后，他才开始撑竿，借助水势，朝前面滑去。
茫茫大水中，只能看得见有些参天大树的树冠露了出来，若在平时，这些树连爬也是爬不上去的，此时倒是对树冠上的风景一览无余。
在风浪中不知道行走了多久，严师爷才眺望远方，心情有些微动的说道：“到了，前面就是了，寿和县一个不大的地方，离炬明城也较远，所以这儿的常住人口不足百人。”
赵图楼的心情在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沉入了谷底，这里大水匆匆，有些巨大的树木都已经被吹倒，浮在洪水之上，被席卷着，忽上忽下，朝远处奔去。
水流太急，人类的生还可能几乎为零，连鸟儿飞过这一片汪洋大水的时候都会觉得吃力，没有地方停留。
正向前走着，韩泷却轻呼了一声，颤颤巍巍的指着前面水中一个黑色的物体，所有的人定睛一看，皆受到了惊吓！
一具尸体已经被泡得发胀，在这无根无垠的水中，四处的飘摇着，像是一个无根的浮萍，没有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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