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网络正义（十）
何晞掏出备用机，面色淡定地点开来看。
“呕，猥亵biss。看着人模狗样，实际上猪狗不如。”
“这种烂人还不应该定罪？你看看他的手都放到哪里了？！这种还不应该是强制猥亵+□□未遂吗？？”
“那个女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知道包庇那个难得，还推地上那个姑娘！真的是女人才想要女人s。”
“好恶心啊，我建议狗男女直接牢里见吧。”
“那个女孩子捂着脸，是因为被扇了耳光吗？？？狗男女还是人吗？？？”
“你们看看他们的衣着打扮，男的这种打扮到酒吧，看上去也不是来玩的，目的性很强，说不定就是跟着那个女孩子进来的……嘶，细思极恐啊，我跟你们说，我也遇到过这种变态……超级恶心。”
“要我说，就我觉得一个女孩子穿成这样来酒吧也不是什么好女孩吗？你们看看p6那张图左上角的时钟，露出来了一点点，半夜两点多……你们觉得这种事情发生不也是意料之中吗？”
“楼上嘴臭什么呢，去哪玩儿不是人家的自由吗！”
“猥亵biss!猥亵biss！xxxxxxxxx报xxx报xxx报各位一定要看过来啊啊啊啊！追究人家到底！让他去牢里呆着！”
“有一说一，这个男的脸这么好，干什么不好，非要做这么恶心的事！”
“悄咪咪说一声，我也觉得这个男的脸好好看……”
“楼上打住！这种人渣你不觉得他看上去很油腻吗！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地上的女孩子是你，你不会恶心吗！”
“图上猥亵女子的男子叫谢儒周，a大正高博导；那个正房是a大材料工程专业的硕士研究生关幼涵。此前一直有报道他俩的优秀事迹，万万没想到人品如此恶臭！果然应试教育筛选的只能是智商高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有道德考试！”
“我曾以为谢儒周教授是最值得我敬佩的青年才俊，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人。这个关幼涵我此前就听说过她很多不良传闻，今日一见，果然是一个不分黑白之人。今日我一定要撕破这些人伪善面具！”
下面一串回复：
“顶上去！”
“顶上去！”
“人渣biss！”
“猥亵就是□□未遂！你看他手都放在人家的胸上了，这不是打算□□是什么！”
“要我说，这个男的就是衣冠禽兽，不过你不觉得他其实很厉害吗，能让老婆这么护着他……”
“楼上说什么东西？真的是人吗？[微笑][微笑][微笑]恶臭男滚出网络！”
“就我觉得事情还不清楚吗[吃瓜][吃瓜][吃瓜][吃瓜]，我觉得事情还有反转。”
“我盲猜那个露脸的女的是小三，地上那个疑似被打的是正房[微笑][微笑]，这种戏码还不熟悉吗？毕竟现在的真相很有可能是无良媒体杜撰的真相。同情被打正房。”
“我觉得事态未明事前大家还是不要这么武断吧……因为这里只有几张照片啊，所有的可能性都有，不要随便下定论吧。万一有反转，集体打脸有意思吗？”
“呵呵，又一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就你行，就你站在道德制高点。”
“你知不知道这种时候的冷漠就是在吃人血馒头？你以为你真的是冷静是智者吗？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知不知道？就一句话，猥亵biss。”
何晞就挑了前面几条来看，但是她已经觉得够了。从这一片的声讨中，她能够看到世界的参差。
她也觉得猥亵、□□这类行为就是严重犯罪，虽然从法律意义上也许猥亵的力度并不是非常大。情绪这么激动，其实也恰恰说明了这个社会对猥亵行为零容忍，这是件好事情。
可是问题在于，真相会是这个样子的吗？
何晞回想起顾搴舟在她离开之前很轻地说了几句：“公众对于社会事件保持敏感度，是极其良好的现象。然而当这种敏感度变成了不分青红皂白的盲目狂热，情绪在群体中得以宣泄，反而会愈发高涨。无辜之人枉‘死’都屡见不鲜。若是有朝一日能改变这样的现状就好了。”
她对顾搴舟所说的话不置可否。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理想化是真的理想化。就算知道网络暴力的危害，很多人还是会不知不觉成为加害者。她和顾搴舟不一样，她对群体的关怀并不是这么大。她最多能约束自己的行为，对别人的任何举动都抱最坏的打算。
“按道理来说，我很快就会接到电话了。”何晞事不关己地继续漫步在校园里。今天她没开车，因为车牌号会被认出来，也许会造成事情的进一步加剧。譬如“女方疑似被猥亵男包养”之类的传闻。
本想有什么能够巧妙地避开所有舆论的方法，但是顾搴舟都否决了。
因为原世界无可复制。
“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还是会损害谢儒周的利益，但这件事我必须得做。”顾搴舟道，“你是完全从关幼涵的角度来思考问题的，你认为只需要让关幼涵清白就可以了。但是我作为辅助者，我会接受两份记忆，一份是关幼涵的，一份是谢儒周的。我知道谢儒周期盼的是什么，除了他的清白归回以外，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在等着他。”
“他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理想主义者。我要想圆满完成任务，我也必须对他负责。”
谢儒琦的电话打到了关幼涵的备用机上：“幼涵，你没事吧？我刚刚看到新闻了……我哥他怎么回事？”
何晞轻笑一声：“琦琦，你不相信你哥哥吗？”
谢儒琦气急败坏：“幼涵！你别笑了，你也在里面！而且他是我哥，我当然相信他啊！”
“我说，清者自清呢？”何晞出了校门，站在马路旁的公交站点等车。
“我才不相信什么清者自清！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不拿出证据的话我哥他这辈子就完了！你也完了啊！”谢儒琦快要崩溃了，“到底是谁那么缺德啊，一看就是假的的事情怎么还会有人相信啊！”
“因为他们不了解你哥啊。”何晞慢悠悠道，“琦琦，给我一下梁玉的电话。”
按照时间来算，谢儒周停职在三天后，而她接受调查也是在三天后。这三天里，高建引会把实验尽快做出来，那他就需要帮手，而梁玉的成绩非常优秀，又是他名下的学生，高建引一定会把握住机会的。这三天里，舆论会彻底发酵，a大的调查组会被高建引一定程度上的收买，并且终于不再装死。
真是一手好算盘。何晞平静地想到。
“哦，小玉。我差点忘了给她打电话。我给你是158xxxxxxxx，我先跟她聊聊，她一定会答应我澄清的。”
何晞通过系统对话框将梁玉的电话号码发给了顾搴舟，叫他帮忙查个定位以及梁玉的家庭住址，她现在要找到梁玉。顾搴舟回了一个好字以后就没了声音，估计还是很忙，在整理新一轮他打算放大招的数据。
顾搴舟发来了一张图，上面显示了梁玉的定位，以及今天她的行动轨迹。而梁玉住的小区只有手持磁扣才能进入，并且治安很不错。
“呼叫二二，呼叫二二。”何晞没有在这个时候勉强顾搴舟凭空给她变出一串磁扣来，只有在此时她才能想到她也是一个有系统的人了，“二二，你能不能给我变出一串磁扣啊。”
“不行。”127又一次无语，“要是磁扣这么好变出来，那不是很危险吗？”
“为什么不行，这明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而且磁扣这么小，你变出来也不会消耗多少能量。”何晞准确地抓住了127的角，轻轻一捏——居然是软的。她毫不费劲地将127捏成了一团糟，127捂着羊角眼泪汪汪：“变态！你怎么能摸我的角！”
“摸你怎么了？”何晞乜了127一眼，“你不帮我完成任务，只是摸摸你、捏捏你已经够好了。”
127听着这话莫名其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怎么说出来一股子猥琐劲儿……”
它深呼吸了一口气，整个变成了粉色，还试图义正词严地教训何晞：“我跟你说哦，我的角是不能摸的！我的形态里系统能源就在角上！你要是一不小心戳破了，我就挂了！”
何晞伸出魔爪——
“嗷滚滚滚！”咩咩看上去很羞愤，飞的离何晞远了不少。
“我没空跟你开玩笑，快点。”何晞看着小区旁边的绿植，“我急着完成任务。”
127犹犹豫豫：“只要那个保安叔叔不看你，我就可以模拟出磁扣，帮你打开小区的门。”
何晞抬头，保安叔叔目光炯炯，并且眼里带着深深的不信任。
……最终，何晞在保安叔叔不信任的目光中平安地走进了小区，到了1幢601。
梁玉在门铃响了一分钟以后才开门，何晞扬了扬备用机上那条短信“我是关幼涵，我到你家和你面谈”。何晞打量着梁玉：她的长发松松地披下来，栗色的发尾有几处能看到明显的分叉。不过即便是梁玉穿着一身睡衣，也能看出来平日里那种气质。
“坐，你要喝什么？我有玫瑰茶和红茶，可以现冲。”她从复古的储物柜里拿出了两个透明的玻璃罐，轻轻摆在了何晞的面前。
何晞遽然低头，双手扣在一起，狠狠地压在了后脑勺上，把头埋在了膝盖上，声音闷闷地传出来：“红茶。”
过了好久，她才恢复过来一般，摘掉了口罩。
梁玉神色不明地打量着她微红的眼眶和披散的头发。
“我很害怕……我没想到，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何晞双眸里一瞬间盈满了泪水，又被她硬逼着憋了回去。
梁玉没有抹口红，但是唇瓣依然是鲜红的。她低头，试探性地拍了拍何晞的肩膀。
何晞紧紧盯着她。
梁玉双手手指微微蜷起，冷声问：“你不会也是来找我说情的吧？这件事没得商量。”她警惕地看着何晞：“手机拿出来关机，把身上所有的口袋都翻出来给我看。”
何晞似乎有点不明白。
梁玉冷笑一声：“我必须要确保你没有在录音。”她说完还起身开了门，轻轻踢了何晞的鞋子两脚，发现并没有任何藏在鞋子里的录音录像设备后，谨慎起见，还是将鞋子提到了门外边。
何晞慢慢地直起身子来：“我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
“我不能保证你到底是不是想要录下什么东西，以此来威胁我。”梁玉递过红茶，“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光从窗户里投过来一束，细碎的尘埃在空气中漂浮，有一段时间整个房间是静默的。何晞沿着光束眯了眯眼，看到了宽大的客厅的另一张小桌子上摆着一个鱼缸，里面有两条金鱼还在游动。鱼缸旁边是一株绿植，花盆是黑白相间的圆环纹饰。茶几上摆着果盘，果盘里面有很多牛奶糖、葡萄和李子。梁玉坐的竹席沙发垫有一块恰好被光照到了，反射出一片灿烂的金。她的另一侧则铺满了白花花的a4纸，上面印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在这似乎凝固住的时间中，何晞疯狂rua127的羊角，逼迫它按原价给自己在开一个储物格。
127悲愤难当：“我们系统的规矩就是第一个储物格100积分，第二个200积分，第三个四百积分啊！你不要强买强卖啊，我跟你说，我不做这种亏本生意！”
何晞专心致志地捏着羊角。
127后悔把能量在羊角这件事里跟何晞说了，本来以为说了以后何晞会对它的羊角谨慎一点，结果居然变成了威胁的弱点！
127和何晞讨价还价三百回合之后终于含泪接受了何晞的125积分。
何晞嗓音沙哑地、低声说：“我知道你有理由不为我们出面。但是如果你不帮忙，真正的结果爆出来你会更惨的。”
梁玉冷漠地看着何晞，不为所动：“你来求我，就是因为真相没办法曝光。”
“既然如此……琦琦托我给你带一句话。”
127竖起耳朵静静听何晞睁着眼睛胡说八道。
何晞似乎轻声哽咽了一下，很快就顿住了，面上是一派惨然的笑：“她还想要再吃一次你给她做的甜点……吃完最后一次以后就再也不打扰你了。”
梁玉起身，拢了拢睡衣外套，慢悠悠地踩着拖鞋往厨房里走，声音很轻：“我刚好做了千层，她很喜欢的巧克力味，都留给她好了。”
在她往前走的一小段路，何晞的脚被梁玉坐着的那侧沙发前的茶几的腿勾到了，幸好抓住了沙发的扶手，不然后脑勺对准了茶几的玻璃可不太妙。
在梁玉嫌弃的目光下，何晞慢吞吞地爬起来，有些一瘸一拐地跟着梁玉到了厨房。梁玉打开冰箱的冷藏室，里面摆满了甜点。
“都是你自己做的吗……”何晞真的被震到了。梁玉做的蛋糕非常好看，整体的色调都是浅色的，让人好像误入了浅色的幻梦。第一层是千层，下面两层分别是慕斯、几个蛋挞，还有一大堆的自制牛轧糖。而厨房的桌子上摆了一堆外面包装上画着一个扎小辫儿、揉着一只眼睛的小姑娘的牛轧糖，小姑娘的手上还抱着一只小熊。桌子上还有一包包装依然很精美的纸巾盒。
梁玉冷淡地瞥了何晞一眼，把千层小心地装进了一个很精致的盒子里，然后利索地绑了一个结，看上去就像是蛋糕盒。她好不容易把何晞送出了门，抹了一把额上不自觉出来的汗，打算再洗一次澡。
她照着镜子看了好一会儿，目光忽然死死钉住了，眼神中渗出丝丝缕缕的冷意填满了镜子某一角。
右肩后方有一点点红色，以她的视线只能看到若隐若现的一抹深红。她翻出手机用左手艰难地拍了一张照片——
她的右肩后方，有一块红色的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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