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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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研见那缓步走入的妇人穿着素淡清雅,容貌极为秀美,不禁暗叹一声,好美的妇人!
原来这就是陆粼他娘啊,怪不得能生出陆粼这样的美男子,他的眼睛、鼻梁、嘴巴和肃北侯夫人长得真像。
当看见陆粼床榻上坐着一个从未见过的美貌少女,而那少女还穿着宽大的疑似男子的里衣时,肃北侯夫人心下一惊,面色却似平常,她看向陆粼,问道:“粼儿,这位小姐是……?”
“……”陆粼知道瞒不了多久,但也十分犹豫是否要对母亲说出谢研的真实身份。
不料,谢研却巧笑倩兮地自报家门道:“陆夫人好,我是永安。”
永安……永安国只有一人叫永安,也只有一人敢用永安这一名号。
陆粼昨日因救了永安公主被太后召入宫中,很晚才归,眼前少女看起来十四五岁,与宫中那位小贵人的年纪也对得上。
尤其她虽年少,但眉眼间隐隐有一种天家的威严,断然不会错了。
肃北侯夫人是何等聪慧通透的女子,虽然大吃一惊,但很快反应过来的她立刻对着谢研行了大礼,“臣妇拜见永安公主。”
谢研微笑颌首,伸出手虚拦了一下,“陆夫人快快免礼!”
“谢公主。”
不待肃北侯夫人询问,谢研又乖巧地道:“我昨夜突然染疾,幸得世子带我回府医治,叨扰府上了。”
听出她有意略过中间发生的一些事,肃北侯夫人自然也不会当面去问昨夜究竟发生何事,为何她会与自己儿子在一起,只道:“何谈叨扰,公主能够驾临,实在令侯府蓬荜生辉。”
“……”陆粼感觉自己根本插不进话,只能在旁干站着。
见谢研面容有些苍白,肃北侯夫人上前瞧她,关心地问:“公主身体可好些了?”
“好些了,多亏了世子找大夫医治我。”谢研笑着看了眼陆粼。“多谢世子的照拂!”
“……”陆粼怔了下,不可思议地看着谢研。
变脸可真快。母亲进屋前,她分明还在怪罪他。
似是瞧出陆粼的诧异,谢研眼中笑意更甚。
见两人对视了一眼,好像在交换意见,肃北侯夫人心中稍许一安,起码儿子没有惹小贵人不快,她略带歉意地道:“粼儿他不太会照顾人,我还怕他怠慢了公主。”
谢研眉眼一弯,“没有没有,世子把我照顾得很好。”
“……”陆粼有些心虚地看向地面。
若是知道自己昨晚对着昏睡的她又亲又抱又爱抚,她还会夸他好么?
肃北侯夫人再问:“公主可服了药?”
“娘,公主晚上喝过一副药,她的侍女去煎今日的药了。”陆粼替她回道。
肃北侯夫人责怪地瞥了一眼陆粼,催道:“那你还不去看看药煎得如何了?”
“……”陆粼微微愣了愣,意会后应道,“是,娘。”他行了告退礼,朝屋外走去。
看了眼摆在一边的新衣,肃北侯夫人又看向谢研,歉疚道:“下人不懂事,准备了这些衣裳,臣妇这就重新去为公主准备。”
谢研自然知道肃北侯夫人是借故离开,想必是要去外面询问陆粼昨日到底发生何事,于是笑着回道:“那就麻烦陆夫人了。”
肃北侯夫人出了正居,把陆粼叫到隔壁的侧居,关了门,细细问了来龙去脉。
陆粼把从颐宁宫面见太后、皇帝、皇后到送永安公主出宫,直至回宫途中她病发,只得将她暂时带回侯府医治的事都说了。
为了不让母亲担心,他隐去了在望月坊与安翎睿争夺仙子笑和在小巷与其发生的冲突,特别是绝口不提拿剑伤他的细节,只说与安康侯府二公子有了不愉快。
肃北侯夫人听他提到公主是因为不想让太后皇后担心,因此制止他送自己回宫,而她病情加重,昏迷不醒,唯恐路上耽搁,他这才把她带回最近的侯府,细细想来,愁上眉间。
“她到底是公主,你就这样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直接把她带回了侯府,实在是……太过冒失莽撞。”
“母亲说的是。”陆粼低下头。
从先前与小贵人的寥寥几句攀谈中可以看出,小贵人并没有因为自己被带回侯府而恼怒,反而感谢自己儿子对她的照顾。想到这,肃北侯夫人稍许松了口气,“还好公主并未怪罪于你。”
“……”陆粼撇撇嘴,点头道,“嗯……公主宅心仁厚。”
他想着,母亲来得太及时,不然不知道公主又要如何责罚自己。
肃北侯夫人又以为人父母的心情说道,“永安公主有孝心,不想让太后、皇上皇后知道了担心,但你却应该送她回宫,让她和自己的亲人在一起,万一有什么事……”
陆粼自然懂母亲言下之意,“是儿子的错。”
肃北侯夫人神情中慢慢浮现出更多的忧虑,“粼儿,你毕竟是男子,公主身份尊贵,又是女儿家,你怎可失了礼数,让公主在你这松绿轩待了整整一晚?”
世家门阀大多门风严谨,尤其是把小姐的清誉看得极重。好比不久前,被误传与某家公子私定终身而被毁了清誉的小姐,无人再去求亲,就只能草草嫁给那公子,婚后不受公婆待见,过得并不幸福。
何况,永安公主确确实实留宿于宫外肃北侯世子的松绿轩。
她深深地看他一眼,轻叹道:“若是传了出去,实在是有损公主的清誉。你让她以后的丈夫如何看待她呢?”
以后的丈夫?陆粼垂在身侧的广袖内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朝正居方向望了一眼,肃北侯夫人颇为担忧地问:“要是宫里知道了这件事,粼儿,你打算怎么办?”
陆粼眉睫轻颤。
他知道母亲的顾虑,别说是世家小姐,哪怕是其他公主,发生了昨晚这种事,陛下知道了,只怕最后也只能指婚于他,成全一段所谓“佳话”。但她偏偏是永安公主,她如此受疼爱,太后、皇上和皇后是决计不会只为了她的清誉,就不顾她的意愿把她嫁入哪个世家的。
而现在的永安公主怎会同意下嫁他?
因此,若是他们真知道了,为了永安公主的清誉,怕不会明面上做什么,但暗地里一定会降罪于肃北侯府。
陆粼哪能告诉母亲自己的私心,只得反复认错道:“是儿子思虑不周,对不起公主,也让母亲担心了。”
外头突然传来络石的声音,“世子,侯爷刚刚回府了,着急叫您去书房!”
在去的路上,陆粼隐约觉得父亲已知晓昨晚之事,果不其然,刚踏入书房内,就看见肃北侯的神色很是严肃,他沉声问道:“昨晚,你是否拒不配合廷尉府查案?”
“是的,爹。”
听儿子承认得干脆,肃北侯眉头紧紧地皱起,又问:“我听说,你还用剑伤了安康侯府二公子?”
见陆粼点头,肃北侯面色僵住,“到底发生何事你要伤他?”
他深知自己这个儿子虽然爱和自己唱反调,但行事向来有分寸,这回是怎么了?
“他非要检查侯府马车,我不让。”陆粼实话实说地答道。
肃北侯的目光中充满了狐疑,“你不让?马车上有什么不能看的?”
陆粼思忖了一下,平静地陈述道:“因为表妹在马车上。”
肃北侯一愣,“表妹?可是你娘庐阳娘家的侄女?”
“是,她病了,我急着带她就医,偏偏被廷尉府和安翎睿拦住,我一时情急……就冲动了。”陆粼轻飘飘地道。
肃北侯满面怒意,指着他,骂道:“你……你怎么如此糊涂!”
“我才没糊涂。”要是安翎睿真敢掀开车帘去看谢研,他就砍掉他的手。昨晚,已经手下留情,放他一马,还要怎样?
“你还敢嘴硬!”肃北侯气得拂袖,“廷尉府办案,你不配合,无端招人猜疑!”
陆粼却耸耸肩道:“表妹生病,我心急,再说她一女子,病容怎可被他们瞧去?”
肃北侯嗤之以鼻,“因为她病了才心急?你这是自己不长脑子犯了事,结果把你表妹推出来做挡箭牌吧?”
陆粼立刻反驳:“我哪有?她病了我确实心急!我要赶紧送她去医馆!”
“好好,就算你着急,连让安康侯儿子和廷尉府左监看一眼马车的时间都没有?”
“没有。”陆粼摇了摇头。
“你……!”肃北侯眼睛仿佛要喷火地看着他,“我要是在现场,也怀疑你马车上有问题,非检查不可!你到底因为什么不让他们检查?”
想到还在松绿轩的某人,陆粼目光霎时变得柔和起来,嘴上却理直气壮道:“马车上有我喜欢的人,我不想让他们看,行了吧?”
想到肃北侯急急叫儿子过去可能是因为昨夜之事,担心父子起争执的肃北侯夫人也来了书房外。
书房内外早已屏退了所有下人,她一人默默站在外面听着,正巧听见陆粼这句话,再想到他把公主带回松绿轩,不由心思微动。
肃北侯都快被气笑了,“还说没有推卸责任,你总共没见过你表妹两次,上一次还是几年前?都快十年了吧,谈何喜欢?不想让他们看就不给检查马车?简直一派胡言!你给我说实话!”
“我说了实话,爹你又不信,我也没办法。”陆粼两手一摊。
肃北侯哪会信他,越说越激动,“你可知那安康侯今日直接在皇上面前说你因不配合廷尉府查案,伤了其子,目无王法,要治你的罪!”
陆粼不以为然道,“爹,不如你派人问问廷尉府左监,我最后有没有让他检查马车,马车上是不是有他要找的逃犯。”
肃北侯瞪他一眼,“我还用你小子提醒?”
“爹英明!”陆粼拍马屁道。
肃北侯又瞪他一眼,接着,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忧心忡忡道:“你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肃北侯府?你偏偏在此时犯错!教那安康侯抓住把柄!”
“我没错。”陆粼小声嘟囔道。
已经懒得骂他的肃北侯自动忽略他的话,“你看看这两日宫里送来多少赏赐,太后还单独召你入宫,她老人家这些年召过哪个世家子弟进过宫?这些荣宠,都是因为你救了永安公主!”
他叹了口气,碎碎念道:“唉,你救谁不好,偏偏救了永安公主。我让你跟着我进宫面圣,你一个人瞎跑什么?竟跑去了静思园,平白惹了事!”
要不是他及时赶到,谢研恐怕就……陆粼抿了抿唇。
知道父亲只是说气话,并非真不愿他救下永安公主,他故作不高兴,“爹,您这话可别再乱说了,若被有心之人听到,传到皇上耳边,知道您因为怕给侯府惹麻烦而后悔自己儿子救永安公主……您觉得皇上会如何看待您和肃北侯府。”
“你……你……”肃北侯一噎,气得抬起手,似乎下一刻就要挥手劈死他,“这里就你和我!难不成你是那个有心之人么!”
陆粼装模作样作揖道:“儿子不敢。”
忽然想起什么,压抑住怒火的肃北侯问道:“对了,昨日你到太后宫中,太后同你说了什么?”
“无非就是感谢我救了永安公主,又夸了肃北军英勇善战。”
肃北侯不放心地问:“你没闯什么祸,惹她老人家不开心吧?”
“爹,你对你儿子有点信心好么?我是那种随便给家里惹事的人吗?”陆粼不满地抱怨道,“太后挺喜欢我,还留我一起用了午膳。”
肃北侯想想也是,要真有什么事,早就传出宫了,只是听了他的话,脾气又上来了,“还没随便惹事?那安康侯府二公子谁伤的?!”
不过,太后留了粼儿一起用膳倒是属实没想到。看来,太后对他确实喜爱。
“就你和太后一起用膳?”
“还有皇后……”陆粼顿了顿,“和永安公主。”
肃北侯心里咯噔一声,犹豫了一会儿,问道:“公主对你态度如何?”
陆粼心道喜怒无常,捉摸不透,嘴上却说:“挺好。”
“记得我前晚和你说的话吗?你因救了永安公主,让肃北侯府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这不是一件好事。”肃北侯郑重其事道,“据说,那永安公主从不与世家子弟来往,最好是那样,但如果她因你救她而对你另眼相看,你也莫要再与她有交集。”
陆粼心头一凛,却插科打诨道:“爹,看不出原来我在您心里有这么好?您竟然觉得那永安公主会对我另眼相看?”他声音轻快如风。
肃北侯其实对陆粼这个能文能武的儿子得意得很、满意得很、爱护得很。
论容貌,如他母亲,钟灵毓秀,天人之姿,论打仗,又颇得他真传,挥斥方酋,策无遗算。
自己儿子这么优秀,就算将来娶到位公主他也不惊讶。但怎么能在这时候长自己儿子威风呢,省得他又在外面瞎搞事。
肃北侯咳了一声,道:“事有万一……”他抚着陆粼的肩,直视着他的眼睛,“爹再提醒你一遍,为了肃北侯府着想,不要和永安公主再有瓜葛。”
陆粼又怎会不知父亲的顾虑,心中滋味难辨,他咬了咬牙关,问道:“假使公主要与我来往……难不成我要抗命?”
“确实难以抗命……”未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的肃北侯摸了摸下巴,像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这样吧,等过了太后寿辰,你就同我一起回北境。”
心脏仿佛顿停两秒,陆粼目光紧紧地盯着肃北侯,缓缓道:“爹,陆家最近受关注不只是因为我救下永安公主。更多是因为肃北军这次大胜赤丹国,夺回三座城池,皇上下旨召您回京接受封赏,肃北军全军受到犒赏。”
他那双眼眸分外幽深认真,直截了当道:“只要北境的兵权一天在您手里,陆家就一天站在风口浪尖上……我们已经很难再韬光养晦了。”
“……”肃北侯一时间愣住,没想到自己这儿子的心思太过敏锐通透,已有所觉。
其实,他又何尝不懂陆粼所言,肃北侯府确实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继续维持低调了。
他定了定神,不愿再谈这个棘手又不得不慎重考虑的问题,“不管如何,你伤了安康侯府二公子总归是不对,你先同我一道速去安康侯府赔罪!”
陆粼向后退了一步,“我不去。”
肃北侯面色一沉,“你不去?你是让你爹我一个人去吗?!”
陆粼闲散地把双臂交叠在脑后,道:“爹,您莫急,先等明日再说吧。”
“明日,为何等明日?今日不能去?”肃北侯气怒地沉喝一声,“你小子又在耍什么花招?”
就在此时,肃北侯夫人缓步入了前厅,“粼儿昨夜照顾我侄女,想必是累了,让他今日先好好歇息一下,待准备好赔罪礼,明日再去也不迟。”
陆粼立刻接了话,“是啊爹,我昨晚一夜没睡,困得慌,走不动了,我先回去睡了。”他走近肃北侯夫人,揽了揽她的胳膊,笑道,“还是娘疼我!爹、娘,儿子告退!”
说完,一溜烟儿就没了人影。
肃北侯气得跺了一下脚,“这小兔崽子跑那么快,哪里走不动路?!”
他对着肃北侯夫人埋怨道:“你看看你这好儿子!”
肃北侯夫人嗔怪道:“不也是你儿子?”
见她莞尔一笑,肃北侯顿时没了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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