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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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出书房后，陆粼放慢了脚步，缓缓地走回松绿轩。
想到刚才父母分别与他叮嘱的话，满心都是怅惘，万般滋味莫辨。
一路上细细沉吟，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松绿轩正居外。
“世子，药煎好了，表小姐的侍女刚端进去。”紫藤说道。
“嗯。”踌躇了片刻，陆粼踏入里屋。
见他回来，谢研让藕荷先退下。
她靠坐在床头，静静看着他，嘴角微微含笑，眼眸漆黑幽静，让人猜不透心中所想。
相顾无言，陆粼却在那片凝视里，产生一种微醺的错觉。
“陆粼……”
谢研突然连名带姓唤他，嗓音轻柔婉转。刹那间，陆粼的心弦仿佛被狠狠拨弄了一下。
眼前的谢研仍是唇角微微上扬，但这一刻好像和今日一早，和昨日，都不同。
陆粼直直地盯着她，似乎想瞧出这一刻和之前的每一刻到底有哪里不一样，却见她略微收敛了笑意，语气平淡地问道：“你父亲刚刚叫你去，是不是因为安康侯去我父皇那里告状了？”
“公主都知道了。”他意态从容地回道。
先前藕荷送药进屋后，把昨晚廷尉府查案拦下肃北侯府马车，安翎睿出现硬要查看马车，陆粼不允，与其发生争执，甚至刺伤他的事都原原本本告诉了谢研。
她知道，安康侯素来心胸狭隘，又溺爱他那个废物儿子。恰逢肃北侯得胜归来，陆粼救了自己，陆家万众瞩目，陆粼昨夜伤了安翎睿，安康侯怎会不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灭一下肃北侯府的威风？
只是谢研没想到为了护住自己，不让他们发现，在望月坊里步步相让的陆粼，竟然发狠执剑连伤安翎睿三次，还扬言要杀了他。
这是转了性子？还是对她太过惧怕，唯恐没有完成她的交代，自己降罪于他？
有没有一点点可能……是因为他在意她呢？
“你胆子很大啊，那可是安康侯的宝贝儿子，你说砍就砍？”谢研抿唇一笑，“你就没考虑过后果吗？”
“没有。”陆粼对着她行了一礼，“所以还请公主为微臣做主。”
谢研不由失笑，“我还当你有万全之策。难不成你是意气用事？”
想着他如今到底是十七岁的少年，本就处处忍让，安翎睿却继续咄咄逼人，一时控制不住出手伤人，也能理解。
“公主之命，微臣不敢不从。”陆粼答得平静，也答得笃定。
谢研皱眉，“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那时候都昏过去了，又没让你去砍他。”
陆粼俊颜含笑，徐徐道：“公主说过，君子动口不动手，可若那安康侯二公子不是君子，不听我的，我可以捅他一剑。”
“……”谢研一时语塞。
“公主还说过，会给我撑腰，陛下不会拿我如何，安康侯府更无处诉冤。”
“……”谢研一口气憋在心口。他怎么一字一句记得这么清楚？！
陆粼脸上现出更深的笑意来，“我说，如果不小心多捅了几剑，希望公主也能够为我做主。公主也答应我了。”
他对着谢研再行了一礼，“公主一诺千金，定会为微臣做主。微臣在此先谢过公主！”
谢研显然被陆粼的厚颜无耻惊呆了，愣了好一会儿，才语气不善道：“此一时彼一时。安翎睿要抢我的仙子笑，我才命你去给我抢回来。”
她继续撇清关系道：“后来的事，我都不知道，是你擅作主张！你不让廷尉府查马车，是你的问题，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
陆粼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对她行了告退礼，道：“既然如此……我先告退了。”
听谢研已不再用“本公主”自称，他也收起“微臣”那一套虚礼。
“等等，你去哪儿？”谢研叫住他。
“听我爹的话，收拾一下，马上去安康侯府负荆请罪。”说完，陆粼大步流星往外走。
“站住！你给我回来！”谢研喝道。
陆粼回过头，疑惑地问道：“公主还有何事吩咐？”
谢研悻悻地“哼”了一声，“我想了想，那个安翎睿着实让人讨厌，居然敢在外说我的坏话。这样一个人，要是我的救命恩人去给他赔罪，岂不是尾巴更要翘到天边去了，我也很没面子！”
她摆了摆手，颇为大度道：“算了，我就勉为其难帮帮你吧。”
或许是因为身体虚弱，谢研的目光显得比昨日温柔许多。陆粼心里轻松了几分，嘴角勾起，转过身谢礼道：“谢公主垂怜！”
其实陆粼已经做好谢研不管不问的最坏打算，反正他也不会坐以待毙。他清楚以安康侯和安翎睿脾性，不会善罢甘休，因此早早做了应对。但此时谢研答应帮他，令他意外之余，十分高兴。
“你刚刚说你爹让你去安康侯府负荆请罪？”
“嗯，他知道我伤了安翎睿，把我骂得狗血淋头。”陆粼叹了口气道。
谢研却大为赞同，“侯爷骂得好，不骂的话，下次不知还要闯下什么祸！”
她发现比起昨日白日里对自己的疏离冷淡，现在的陆粼要生动鲜活地多。对嘛，这才是十七岁的少年该有的样子！
“……”再迟钝也听出了她的关心，陆粼伏低做小道，“公主教训的是。”
还想看看陆粼惊慌失措模样的谢研佯作漫不经心，“伤了安翎睿事小，暂且不表……”她眼神瞬间变得犀利，“可你谎称我是你表妹，把我带回侯府，这事……我该如何同你算帐？”
看她居然毫无征兆地又翻脸了，陆粼心头打了个突，“昨晚发生的事情，想必藕荷姑娘已同公主说了，我也是一刻不敢耽误公主的病情……只好……不得已而为之。”
“那也不必把我直接带回你的居所吧？”
“侯府人多口杂，我怕公主夜宿侯府的事情传出去，就把公主带回了松绿轩。”陆粼慢慢垂下头去。
“陆粼，你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一不小心传出去，我的清白可就交待在这儿了。”谢研的眸光变得更加幽冷，“你让我以后怎么嫁人？”
重生一世，她哪里还有心思去想什么嫁不嫁人，嫁与谁人，当务之急是护住亲人，制止平南王谋反，只是想提醒陆粼此事的严重程度，因此张口就来。
闻言，陆粼却只觉喉间发紧，心里涌过万千想说的话，临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许久后，才诚恳道歉道：“我一时考虑不周……请公主责罚！”
他等着谢研降罪，不料，她却忽然轻笑一声，问道：“你是不是又要跪下请罪了？”
陆粼一怔，看着她一边说话，一边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自己的发梢，那十指纤纤，细洁白净。
仿佛对于夜宿侯府不甚在意的谢研很快换了话题，问道：“昨夜为我诊治的大夫怎么说？不会只是我落水后染了风寒这么简单吧？”
陆粼还沉浸在谢研轻而易举放过自己的诧异中，听见她又说“我问你话呢？”，这才缓缓舒了口气，回道：“大夫说公主是因为头疾发作才发高热。”
谢研摸了摸右后脑勺那一小块微凸，“我猜也是，我这里有一小块凸出来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湖里撞到哪儿了，你让大夫看了吗？”
问出口，她就发现自己的问题奇怪，陆粼又不知道自己这里有肿块，谁知他回道：“看了。”
还想问他怎么知道的，就见他面色变得凝重起来，谢研问：“不是撞伤的？那是怎么了？”
知她聪颖，瞒不过她，陆粼回道：“大夫说那里有……”他稍稍停顿，“一根银针插入公主脑中。”
银针？谢研眉头轻挑，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才会令她头痛欲裂。
陆粼未从她素白的面容上看出什么很大的波动，想着她或许已有眉目，问道：“公主可知是何人所为？”
谢研迅速在心里盘算一下，摇头答道：“不知。”
他迟疑了下，问道：“公主落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她嘴角挂着浅笑，满脸无辜，“如果我说我不记得了，你信吗？”
陆粼毫不犹豫地答了一个字：“信。”
他的声音明明不轻，听在谢研耳里却轻得好像一片羽毛，若即若离地划在她的心尖。
她放开指间的发丝，若无其事地垂眸，“大夫取得出吗？”
“大夫说银针位置特殊，要取出风险很大。所以不敢轻易尝试。”
他信她吗？真的会信这样一个她吗？胡思乱想着的谢研眼波一转，随口一说道：“那我回宫后去找太医。”
陆粼听了却一惊，立刻扬声制止道：“万万不可！”
见谢研有些惊讶地看向自己，他语气稍缓道，“也许和太医院有关……不能贸然让太医院知晓。”
他点到即止，她也已全然洞悉，两人齐齐转为沉默。
半晌，谢研定定地看着他，口气也变得软乎起来，“你担心我？”
陆粼：“……”
他自然是担心她的，落水一事还不知道是否是意外，又查出有人用银针暗害她。只是她突然发问，他一时间不知是否要应下。
见陆粼仍是沉默不语，她指了指一旁桌上的玉碗，替他作答道：“既然你担心我，那现在就喂我喝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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