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伏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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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烈日当头。
宿醉了一整晚的谢纭终于醒了。
摸了摸还隐有痛意的额角,他唤了下人进来服侍。
亲卫之一的鹪鹩得知谢纭已醒,于是去了浴房,隔着屏风对内禀报道:“小王爷,属下有两件事向您禀报。”
“说。”浸浴在热水中的谢纭闭着眸,淡淡道。
“第一件事是永安公主两个多时辰前出了京城,往荔山行宫方向去了。”
谢纭的眼睛猛地张开,怒道:“公主的事,为何不早说?!本小王爷说过几次,一有关于公主的消息,不管是什么,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本小王爷!你们一个个都当耳边风?!”
不敢吵醒谢纭的鹪鹩被骂得灰头土脸,一味认错道:“……是属下的错,请小王爷责罚!”
谢纭眼眸深深,声线冷寒地问道:“肃北侯世子也跟着一道去了?”
“没有,他一早被大理寺的人叫去了大理寺,走了没多久,公主就和他的几名侍卫一起出了府。”
听起来,大理寺也算干了件好事,竟把陆粼给支走了。
潇潇愿意离开肃北侯府就好,看样子她趁着陆粼不在就自顾自走了,否则他怎可能放她离开。
想到昨夜她也没有给陆粼什么好脸色,果然心里没有他,谢纭心里平衡多了。
他嘴角微勾,不如明日去行宫住几日,太后寿辰也没几日了,到时正好可以送潇潇回皇宫。
鹪鹩屏息良久,才听见谢纭终于又开口:“第二件事呢?”
他立即答道:“第二件事,是一个时辰前,大理寺来了人,说是让您去一趟。”
“去做什么?”谢纭蹙了蹙眉。
“今日丑时永定乐坊四个舞伎死于非命,要当面询问您关于这案子的事。”
谢纭冷哼一声,“不过死了四个低贱的舞伎罢了,大惊小怪……就说本小王爷身体有恙,大理寺要问话,就自己派人到王府来。”
下人为沐浴完的谢纭擦干了身子,换上崭新的菖蒲色金丝流云纹长衫,云雀为其束了发,戴上玉冠。
出了门,谢纭便望见绿雉还跪在门外的石子小路上。
他打开折扇,行止一派风雅,“怎还跪着?”
“绿雉昨夜惹主子不快,请主子恕罪!”她眉目低敛,纤指紧紧抠在石子中。
谢纭眯了眯眼,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本小王爷让你跪一晚,有说过让你跪到现在?”他毫无怜惜地抬脚往她的胸口踹过去,“这点吩咐都办不好,着实是个废物!”
被踹倒的绿雉忍住泪意,很快重新跪好,姿态顺服地回道:“是绿雉的错,请主子息怒!”
说着,她微仰起头,脸色煞白,泪眼婆娑,失去颜色的唇蠕动了下,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一看到那双和谢研有几分相似的漂亮眼睛里满是泪水,谢纭不由怔了怔,随后似乎陷入了某段特殊的回忆里,久久不语。
绿雉将头仰得更高,终有一滴泪自眼眶流下,谢纭静静看她,满目恍惚。
半晌,他忽然弯下腰,一只手伸向她,用难得一闻的轻柔嗓音道:“行了,起来吧。”
不知是惧怕还是欣喜,绿雉的手微颤着放入他的掌心。
她很清楚这个面容俊美的男子有多可怕,可她也明白他能有多温柔。
谢纭轻轻一拉,将她带起身,她的双腿跪了太久,以至于几乎无法站立,他一把揽住她的腰,避免她再次跌倒,又转头示意一旁的云雀扶住她。
“回去好好养几天,本小王爷得空了再来看你。”谢纭对她笑了一笑,眉眼中俱是清隽风流。
“谢主子!”绿雉在云雀的搀扶下,躬身行礼。
谢纭手执折扇,转身翩翩离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绿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深知若不是有一双肖似永安公主五六分的眼眸,当初主子也不会在教坊司一眼相中她,把她救出去,避免她成为贵族子弟玩物的悲惨下场。
她从未见过永安公主,只能从和她有过接触的云雀这里了解关于她的姿态、举止和说话的语气。
她已经进步很多了,昨夜主子抱了她很久,还吻了她,她记得自己是说了哪句话惹恼了主子,下次会更注意!
她一定可以模仿永安公主模仿到惟妙惟肖!
“这就是你想要的?”云雀的问声中带着些许嘲讽,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幻想,“刚才小王爷多半是想到了永安公主。”
“那又如何?”绿雉声音虚弱,却倔强地反问,“反正他永远都得不到她。”
云雀笑起来,笑意又很快敛去,“你小心点,这话若被小王爷听了去……怕是会直接拧断你的脖子。”
才出了别院,就有下人来报,说是王爷让小王爷去一下正厅。
谢纭点了头,嘴角的笑意多了几分讥诮,脚步也放得更缓。
慢慢地穿过两座水榭楼台,先前已禀报过永安公主往荔山行宫的方向去了的鹪鹩,这会儿又来通报肃北侯世子追出了南城门。
闻言,谢纭的脸色立刻冷下来,手指紧握,沉吟半晌,他问道:“草鸮和沙鹏此刻就在南郊吧?”
“是的,小王爷。”鹪鹩回道。
“那就通知他们动手吧。”阳光斜照入长廊,谢纭的一半面容隐在阴影中,话语中却透出一丝少有的愉悦,“本小王爷不想再看见他。”
如果没料错,为了追上潇潇,陆粼必定骑了他那匹战马,他的侍卫根本不可能跟上他的速度,那就等于陆粼一个人落了单。
这么一个送上门的好机会,必要将他除之而后快。
鹪鹩一愣,踌躇不决后还是提醒道:“小王爷,此事是否仓促了些?”
谢纭的面色阴鸷非常,反问道:“错过这次机会,你给本小王爷补?”
“属下不敢!属下这就去通知他们!”鹪鹩直点头,领命而去。
日暮西沉,天色渐暗。
早已离开宽广官道的谢研在一处山坡下的灌木丛中,借着草木掩盖身形。
本想一路骑马回行宫,却因为担心半道上会昏睡几个时辰而决定先坐马车。
待午后在马车上睡了近两个时辰后,她改换了骑马先行,让枫杨令同行的肃北侯侍卫留几人陪着坐马车的藕荷在后面跟着。
昨夜飞鸽传书,让小源子带些禁卫军在荔山脚下等候自己,孰料在还离约定地点十里外的地方突然遭到了二十多名不明身份的黑衣人的埋伏。
训练有素的侯府侍卫与那些人展开了搏斗,因马匹被射杀,无法突围,枫杨找到机会带着她往旁边的小路逃走。
但刚到了一处适合隐蔽的角落,又出现了一批黑衣人,为了引开他们,枫杨往东面直奔而去,叮嘱谢研躲在原地等待救援,切勿暴露行踪。
良久后,听见周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谢研身子绷得僵直,心底发凉。
五六个身形魁梧的蒙面男子逐渐靠近她所在之处。
“公主,让我们好找啊!”为首的大汉握紧拳头,骨节暴起,发出可怖的声响。
眼见无法再隐藏,谢研只好站起身,姿态从容,她的姓氏不允许她放弃尊严求活。
她淡淡地问道:“临死之前,总要让本公主知道自己是死在谁的手里吧?
大汉的笑声阴冷,回道:“公主不必知道这些。”
听这人是中原口音,并非异族,谢研又试图以利诱之,“不管是谁出银子买本公主的命,我可以给你们十倍的价钱,还能保证官府不找你们的麻烦。”
“多谢公主,不过今日确是你的死期,这点不会更改!”
脊背寒意陡生,谢研向后急退。既不要财,也不怕被内廷追查,那是确信背后之人可以保住他们了?
“这就送公主上路!”大汉手中的大刀闪着寒光,逼近她。
谢研面色平静,却心如死灰。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不料竟要在此断送性命。
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真是不甘啊。
也许她不该如此任性草率地离开侯府。
不过,能与十七岁的陆粼相见,还能相处这些时日,她已觉得非常满足。
希望这一世,他与肃北侯府都能有一个不同于上一世的美好结局。
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吧?
上天不会再给她第二次重生的机会……
千钧一发之际,急促的笃笃马蹄声仿佛踏空疾驰而来。
一匹黑色骏马从高高的山坡一跃而下,转瞬间在谢研身前稳稳落地。
马背上的男子早已拔剑出鞘,已染血迹的剑身反射出的寒光如惊电划破长空,为首的大汉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咽喉已被锋利的剑刃割破,他痛苦地捂住鲜血直喷的伤口,栽倒在地。
其余黑衣人都被惊变的这一幕惊住了。
下一刻,男子有力的单臂紧扣谢研的腰肢,将她纤瘦的身子凌空抱起,迅速置于马上。
侧坐在马鞍的谢研转头去看,目光顿时落入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竟是——陆粼!
谢研怔住,一时间不敢相信他竟会在此时赶来,如同上一世那一夜般从天而降,再一次于危难关头救下她。
内心深处长久不曾再有的激荡,陡然令她无法不能自已。
陆粼对着谢研温柔地轻笑了一下,随后,伸手覆住了她的眼睛,马蹄踏过之处,利剑穿过之处,留下一地尸骸。
一阵利刃划开咽喉的皮开肉绽声和惊悚的惨叫声过后,谢研耳边只能听到猎猎风声,还有咚咚的急促跳动声,从她心口传来,几乎要冲出胸腔。
陆粼放下了遮住谢研眼睛的手,转而搭在她的纤腰,将她更近地搂入自己怀里。
谢研被动地靠在他身前,微微侧目,只见他胸前的青衫沾染了一片猩红血迹。
“你身上怎么会有血?!你受伤了?!”
陆粼垂眸,清楚地看到了她眼底那一抹惊悸,嘴角上扬,说道:“公主看起来特别紧张我。”
上一世,他在永安百姓心目中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镇国大将军,只有谢研会担心他受没受伤,疼或不疼。
“你先回答我,你哪里受伤了?”谢研的一颗心仿佛都被拧起来。
眼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陆粼忙回道:“这不是我的血……”
利剑回鞘,他一抖缰绳,目光沉沉,“我在来的路上被人伏击了……这是那些人的血。”
闻言,谢研却似不放心地摸了摸他的胸膛,陆粼身子微微一震,垂首,见她正紧张地在确认自己是否受伤……就和上一世一样。
触手之处只有紧实的肌肉,并未摸到什么渗血的伤口,谢研这才松了口气,浑然不觉自己的举动有多突兀。
追日急速穿梭在暗黑的树林中,谢研被陆粼紧紧箍在怀里,整个上身都被他的气息所包围。
眼前望见一片平坦的道路,再过了四五里路,到了永定河畔,陆粼拉了拉缰绳,追日渐渐放慢了速度。
谢研刚要问他怎会追来,陆粼忽然俯身在她耳边一笑,轻声问道:“殿下,如果我做了一件冒犯你的事,能不能原谅我?”
她不解,扭头看向他,“你又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如花娇颜片刻,陆粼的手掌穿过谢研的发丝,按住她的后颈,低下头,吻上她柔嫩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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