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皇上
众人一惊，只见身后一顶华贵仪舆缓缓而来，四周皆是统一服饰的宫娥太监，一步一行皆是规矩。
宫中规制，皇后、皇太后出行，乘坐凤舆、仪舆、凤车或仪车。此时太皇太后乘坐的便是十六人抬的仪舆。
两遍跑来带刀侍卫，分列两旁，隔开遣散了后头聚来看热闹的百姓，也将众将士与仪舆隔开，紧紧护住那顶仪舆。
斜后方，还有一顶相比而言的小轿，正是刚刚跑出一个小厮的那顶轿子。
众人看着这个架势，还有前头太皇太后的仪仗华盖万凰图腾皆是尊贵，便知这是真的遇上当朝太皇太后。
一时间众将士退后分列两旁，只留下了中间的宜州副将和徐州从事，陈副将及霍凉瑾一行人。
那顶安良王府的小轿也被急忙赶到一边，轿子里的两个姑娘带着自己的丫鬟下了轿子，赶紧再回来迎驾。
跟着仪舆而来的那顶轿子里也走出一女子，朝着仪舆跪下俯首。
瞬间，刚刚还乱哄哄的城门口一片立即只剩下一定仪舆和几个人，众人跪地齐呼“太皇太后千岁福绵！”
连苏宴浅也是伏地请安，只有霍凉瑾一个人站着，眉心轻蹙地看着那个轿子。
霍凉瑾此时恰好对上轿子里那双带着些不满的微浊双眼。
霍凉瑾皱眉就在这里，他知道他的这位祖母是为了他好，但是他早已不是小孩子，他有自己的治国方式，有自己的思维，他不喜欢总是循规蹈矩。
但是他的这位祖母出身大族，后又嫁给祖父当了继后，一生都是规矩惯了，最是看中规矩。如今霍凉瑾不过是微服罢了，便引起她这位规矩祖母的不满，那若是让她知道娇娘的事，娇娘想要入宫可是困难了！
而且他很不喜欢这样被拘束的感觉。
苏宴浅看着众人皆跪只有霍凉瑾一个人不动，不禁有些担忧。
在她印象里，霍凉瑾对太皇太后，他的这位祖母还是很孝顺的，只是时常起些冲突倒是，但是每次最后霍凉瑾都会难受一阵。
她不想让霍凉瑾再跟他祖母起什么冲突了，于是便伸手扯了扯霍凉瑾的衣摆。
霍凉瑾低头看了一眼苏宴浅，然后狠狠皱了皱眉，好像一个叛逆的孩子，撩开衣摆，直直地跪了下去。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福寿绵延！”
霍凉瑾平视前方，拱手朗声说道。
霍凉瑾这句话一出口，让不知他身份的宜州徐州的众将士和副将从事都是瞬间瞪大眼睛。
这徐州从事听了霍凉瑾的话，心里猛地漏跳一拍，暗地里来回把宜州副将翻来覆去骂了个彻底。他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拦阻的人会是太皇太后的孙子，那可是皇亲贵胄！怪不得会被安良王奉为上宾！
而那追杀霍凉瑾的宜州副将则是一脸惊愕地抬头，看向霍凉瑾，心里一跳一跳地暗暗想着，这又是哪个王子皇孙？他们徐大人没收到消息，京城里有哪个王爷要到宜州来啊？难道是跟他们一伙的，他们打错了人？
倒是那大胡子陈副将，听了霍凉瑾这样对太皇太后说，暗自抬头瞄了一眼霍凉瑾，发现他紧抿薄唇，目光淡淡地直视前方，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记得，他上一次见霍凉瑾时还是二十年前，那个小小的冷毅少年就是这样一副模样跪在御书房前，告诉还是当时还是皇后的太皇太后，“平民恪守规矩而成良民，将帅破弃旧矩而成名将，天子立明新规而成圣主”。
所以，这个年轻的帝王，这会儿大概还是在跟太皇太后闹吧。呵，还是如小时候一般……让人怀念啊……
“瑾儿起来吧。”规矩威严的苍老声音从仪舆中传出，还带着些淡淡的不悦。
“谢皇祖母。”霍凉瑾淡淡地说道，然后起身站直，下意识地便要弯腰扶起旁边的苏宴浅。
“末将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胡子陈副将一看霍凉瑾起来后顿了一下，似有要弯腰的动作，只觉得心里一沉，心立马如被一根绳子拧住高高吊起来，生怕霍凉瑾真的扶起了苏宴浅，赶紧高声喊道。
大胡子陈副将这么一个粗犷汉子，情急之下嗓门大开，让霍凉瑾欲弯腰的动作一下停住了，朝下伸去的手立马停住，又掩饰性地背回身后。心道一声好险，是他太欠考虑了！
太皇太后一生都是极重规矩的。人都跪着她却让霍凉瑾一人起来，即使她很不满霍凉瑾的所作所为。从这便能看出这一点。
所以此时，若是霍凉瑾把苏宴浅扶起来，那岂不是说霍凉瑾承认苏宴浅跟他的身份是相同的，跟天子比肩的是什么？连皇后都不够格！
那太皇太后会直接认为苏宴浅是红颜祸水，祸国妖女，别说让她进宫了，让她活着都不可能！
所以大胡子陈副将这可算是就连苏宴浅一命。
已经战战兢兢的苏宴浅此时也是出了一身冷汗，这个太皇太后在霍凉瑾心里的分量不轻，太皇太后的话霍凉瑾多少会听几句，若是太皇太后不喜欢她，那她和她的孩子日后在宫里会举步艰难，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也幸好陈副将的嗓门够大，太皇太后被这骤然的声音吓了一跳，根本没注意到霍凉瑾的动作，倒是让苏宴浅逃过了一劫。
至于不知道霍凉瑾身份的那些人，骤然听了陈副将喊出来的这一句都是一瞬间空白，特别是想要置霍凉瑾于死地的宜州和徐州的众人。
倒是那安良王府轿子里那声音沉稳的女子，和跟着太皇太后仪舆而来的女子听到陈副将的话后，眼里都是闪过一道暗芒。
反观那粉色襦裙的安良王府的五姑娘，直接抬起她圆滚滚灵秀的眸子，光明正大地抬眼看了一眼霍凉瑾，在他淡淡瞥过来的时候还厚着脸皮甜甜一笑。
“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仿佛才反应过来一般，都朗声道福，一时间声音震响回荡。
齐声过后，是万籁俱寂。
“扑通！”紧接着，便是一个人倒地的声音，跪着的众人低着头朝那出声的地方看去，便看到那刚刚还圆滑硬是不放人的徐州从事已经两眼一翻地晕过去了，面色青白，大约是吓得。
“皇祖母一路舟车劳顿，怕是也乏了，不如尽快移驾行宫歇息吧。”霍凉瑾朝太皇太后仪舆俯身拱手。再如何，这件事也不好在这大庭广众地解决，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至于尔等，”霍凉瑾冷冷一扫身后众人，鼻翼微微扇动，薄唇冷冷，“徐州州府正八品从事及宜州正八品副将拘拿收押！各士兵，念及尔等只是奉命行事，死罪可免，但诤谏不利，活罪难逃，皆杖三十，降一等，罚奉一月。”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霍凉瑾命令一下，众士卒皆是松了一口气，都高呼万岁。
“皇祖母。”霍凉瑾安排完后回头躬身拱手，意在请示自己的祖母。
其实皇令已下，这不过是个形式罢了。
主要是霍凉瑾想请太皇太后赶紧离开去行宫，因为他的娇娘按照规矩是要一直跪至太皇太后仪舆离开的，他可是真的心疼。
“嗯，皇帝的决断自然是对的。倒是哀家这里缺个轿娥随侍，哀家瞧着皇帝身边的那个女子倒是灵气，不如就跟着哀家走吧。”
太皇太后淡淡地瞥了一眼霍凉瑾这个孙子。
她是眼神不大好，但是不瞎！
她这向来冷漠孤傲的孙子从刚刚站起来开始，眼睛就跟黏上了旁边的女子一样。一边冷冷地威慑众人，视线一转到那女子那边的时候就变得柔和温润，她这个老太婆不用看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让跪了这么一会儿就舍不得了？
都说霍家最是薄情却出情种，倒是不错呵。
先帝钟情德惠妙贤贵妃秦氏，广帝独宠乐元贵太妃徐氏，如今的霍凉瑾从前盛宠那个乐仪嫔苏氏，还有终于走出年少情伤后对身边这女子怕是又动了心了……
只是这些得天子钟情的女子可没有几个是好的！
若是再出一个如秦氏那样祸国殃民的贱人，再强大的王朝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所以太皇太后被周围皱纹挤得微微变形的微浊眼眸轻轻一眯，闪过一抹严厉，但愿瑾儿选中的这个是个好的吧……
“皇祖母！”霍凉瑾眉头一皱，下意识就要顶撞太皇太后，却觉得衣摆被人一拽，生生地止住了到嘴边的话，低头朝身边的人看去。
霍凉瑾低下头只能看见苏宴浅一个簪着木簪，青丝盘绕，娴静生香的头顶。
霍凉瑾看到苏宴浅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然后便轻轻柔柔地俯身伏地，女子空灵淡雅的声音便散入微风，飘进众人耳边。
“得入太皇太后凤眼，民女沐福惶恐，定区区尽吾幸之责。”
（注：区区：情意真挚的样子。）
这话可谓是回的极好，语调轻缓得宜，本是有几分逢迎的意味，却偏偏被苏宴浅说出了不卑不亢，宠辱不惊的才女味道，倒令众人不禁高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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