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骆畔只感觉眼前晃过去白茫茫一片，伴随着猛烈撞击的啸叫声，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180度翻转，头向下脚朝上，整个身体都仿佛失去了重力，悬在了半空，被禁锢在一侧的副驾驶座上。
安全气囊在撞向栏杆时弹开，为骆畔挡掉了不少冲击，但车身倒扣使得安全带成为了一种负担，又细又紧地勒着他快被气囊弹炸裂的胸膛。一开始只是麻木的钝痛，现在疼痛顺着脊椎骨慢慢地传递给还没反应过来的大脑，折磨着骆畔，原本有瞬间昏过去的他又被刺醒了。
他难以抑制地喘着气，却感觉无法呼吸，血液似乎都倒流进了脑袋，让他大浑沌不得清醒，又晕又胀。
骆畔缓了好久，他艰难地转头查看身侧，驾驶座的门早已大开，原本坐在那的人不知被强大冲击力甩向了何方。
“喂，死了没……”他艰难地出声喊道。
在始终得不到回音后，骆畔想，可能真就那么快应了毒誓。
他失落又绝望地准备回头，却注意到侧方的草丛里传来一阵动静，露出一只黑黝黝的手，而那只手颤颤巍巍地朝骆畔竖起了大拇指。
骆畔顿时松了口气，人还活着。
过去的骆畔一直觉得死亡离自己很近，每一次小小的病痛都能变成大折磨，让他有种日子能随时到头的错觉，但那都是朦朦胧胧的死亡威胁，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被那些小病毒打败，痛苦的只是过程，其实总会变好的。
所以从没像刚刚那几秒钟一般，让他直面死亡……
虽然现在意识回笼了，但也没有让他感觉好受。他很困，没由来的睡意盖过了阵阵刺痛席卷而来，使得他眼皮都不敢眨一下，就怕一闭眼迎来的黑暗，就是永远了。
大脑还是很沉无法思考，但骆畔强迫自己想些东西，那些想去做却没有做的事情，那些可以被称作“遗憾”的回忆，来刺激他不昏睡过去。
他其实很喜欢唱歌，因为小时候被老师指出五音不全，所以之后从未在别人面前唱过，就算躲在公寓的浴室里哼唱，他也会跟衡殊再三确认听不见后才定下心，他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站在舞台上，去唱那么一首歌，就算台下只有一个人……
他还想去参加马拉松大赛，能够将走几步就喘的身体挪过终点线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其实现在通过健身房的不懈锻炼已经在慢慢靠近了，很快就能打破别人对他一贯的病弱印象……
他依旧惦记着六年前与自己定下赌约的网络知己，无论输赢的结果，他只想大声地告诉对方，自己做到了，而你呢，你做到了吗……
那个一直跟踪自己的人到底是谁，造成如今这般局面的始作俑者名字是什么？如果他能今天活着出去，他一定要搞清楚真相，让那个人付出代价……
还有最关键的……
衡殊。
好不容易搞清楚自己喜欢衡殊，他也想知道衡殊对自己的看法，是不是能接受跨越性别的喜爱？
如果不能接受的话，他是不是要搬出公寓，再拉黑对方微信，花生现在都这么黏衡殊还会跟自己走吗，嘴都被豪华猫粮养刁了，就算被抱走自己还供得起猫粮吗……
想着想着，骆畔的思绪就歪了，最擅长苦中作乐的他开始埋怨起衡殊把花生这只金渐层当橘猫养，越养越肥。
“衡殊……”骆畔不禁呢喃出声，他感觉自己坚持不住了，翻涌而来的困意已将他淹没。
“洛洛！”在朦胧的意识下，他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是很熟悉的称呼。
“衡殊。”骆畔又喊了一声，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回应，他睁不开眼，轰隆的耳鸣声盖过了身边所有声响，在迎上那个温暖的怀抱时，他无意识地回了句，“你可别再死命喂猫粮了啊……”
衡殊伸出双手轻柔地托举着骆畔，当听到骆畔这句话时他愣了下，原本担心到豁出胸膛的焦虑有了一秒钟的缓和，但在看到对方身上被碎玻璃和石块划出的伤口时，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连身旁帮着解安全带的施炎都察觉到了逼人的低气压。
施炎原本还在健身房擦拭器械，就在半小时前他目睹着衡殊手里攥着一只摔碎的手机火急火燎地赶过来请他帮忙。施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停下手里的活陪着衡殊一起调附近路边的监控，从而得知有混混胁迫了一名女性，之后驾着车扬长而去。监控其实没拍到那辆车的车牌，不知道衡殊是怎么了解到的，他们报了警，又联系交警查看该车行驶路线。
施炎看着衡殊一路把该做的都做了，心想自己什么忙都没帮上，直到最后衡殊将车钥匙递给他，请求他能顺着路线载自己过去。
施炎问他为什么不自己开？
衡殊举起因过于激动而颤抖的手，表示自己现在可能开不了车。
抵达看到一片狼藉时，施炎瞥了眼衡殊的神色，在他脸上看到了绝望。
施炎一开始以为又是陌生人求助，但一路上跟着衡殊过来，才发现并不是那回事。如果是绑架的话，考虑到可能上升至刑事案件，衡殊会第一时间联系警方来协助，但这次他没有，并不是他忘了，而是衡殊根本没时间考虑其它后果，他一门心思想找到对方，从他路上的表情可见一斑，施炎从没见过衡殊严肃到面无表情的样子，以至于在驾驶过程中他都没敢问女生是谁。
监控里看不清人的模样，直到衡殊跨过围栏，冲到副驾驶座将人小心翼翼抱出时，他心里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她”，而是“他”。施炎见惯了骆畔穿着运动装来健身房锻炼，却忘了骆畔是个女装博主这回事。
施炎帮着衡殊一起把伤痕累累的骆畔搬到平整的路面上，随后去查看主驾驶座上的人，鱼肚白因没有系安全带，摔在一旁肢体扭曲变形，早就昏了过去。
“衡殊？”骆畔好不容易睁开沉重的眼皮，瞧着刚刚还念叨的人。
“嗯。”衡殊回应道，他凑上前抓紧骆畔颤抖的手，“你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你帮我看看……”骆畔神情认真，眸光紧张地晃动着，“我身上没少什么零件吧。”
“没少。”衡殊听到骆畔半开玩笑地说出这句话时，差点没控制住自己情绪，但他在关键时刻还是稳住了，他安抚道：“一切都好，救护车马上就来了，你会没事的。”
骆畔感觉叹气都有些累，他问：“我能睡会吗？”
“睡吧。”衡殊抚平他皱起的眉头，轻轻地说，“我都在。”
听完衡殊的回答，骆畔如释重负，慢慢闭上眼，与其说是睡过去，更像是昏了过去。
等骆畔闭上眼，一切被压抑的情绪才在衡殊面上慢慢显露出来，他既心疼又无奈，还带着满满的悔恨，他明知道不久前骆畔还在被人跟踪，怎么可以放心让他一个人出门！
他是设计师，他要有画图纸时稳健的双手，但现在，他手抖得比刚才的骆畔还厉害。他仿佛回到了五年前那个炎热的夏天，众人七嘴八舌地告诉他“学姐死了”，他呆立在原地，没了反应。
学姐是他很重要的朋友，但现在的骆畔，更是无人可比……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衡殊通过不断暗示自己稳定心绪，等救护车来之后，他冷静地同工作人员将骆畔和鱼肚白抬上担架。原本他还准备等交警过来解释下事情经过，但了然的施炎将他推上骆畔所在的救护车，示意自己留下就行了。
到了医院，医护人员对骆畔和鱼肚白做了全方位的检查。
万幸，骆畔只是轻微脑震荡和轻度软组织挫伤，并无大碍。
听到这个结果，衡殊背靠着墙撑住，松了口气，一时竟感觉有些腿软。
鱼肚白没有被送往太平间已是福大命大，没系安全带的他伤得不轻，右腿粉碎性骨折，胸口断了两根肋骨，算是第一时间为自己的歹念付出了代价。
骆畔是凌晨三点钟醒的，那时他感觉右臂又麻又胀，动了下手指，才发现自己正在输液。睡着了还麻木些，一醒过来痛感袭来，浑身像散了架一样。
“醒了？”
听到衡殊温润的声音，骆畔一瞬间以为是自己产生的幻觉，他往左边看，见到了衡殊真人，混乱的思绪逐渐清明，问道：“你怎么没回去？”
他瞥见衡殊眼珠布满了红血丝，愣了下，问：“你一直在这里守着吗？”
衡殊笑了笑，说：“医生说你傍晚的时候能醒，可你还在睡，所以我就想看看这只小懒虫能睡到什么时候。”
“没办法，谁让我太懒了呢。”骆畔听衡殊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心酸，如果自己一直不醒，是不是他就会一直等下去。
骆畔挣扎着想坐起来，衡殊为他摇高了床板，还往背后垫了枕头。
骆畔不确定地问：“我……应该没事吧？”
衡殊回答他：“轻微的脑震荡和软组织挫伤，需要住院观察几天，没什么事的话，就可以回家了。”
“那么轻啊……”骆畔没想到那么大的车祸，自己就受这点伤。
衡殊听到这胡话，真想捂住这时不时就喜欢乱说的嘴：“重的在隔壁呢，坐你旁边那位估计得住小半年医院。”
“活该，谁让他不系安全带的。”骆畔哼了几声，“他现在醒着吗，我得去问问到底谁想逮我……”
“别乱动。”衡殊按住想要下床的骆畔，“他病房现在有警察看着呢，案件暂时定性为绑架，但他拒不承认，只说自己是见色起义，没说背后有同伙，你去了也没什么用。”
骆畔没想到鱼肚白还真如此重情重义，遗憾地说：“真差一点就问到了。”
衡殊说：“放心，这件事近期能解决。”
听他笃定的语气，骆畔诧异：“你知道谁跟踪我，是漫展上恐吓过的那两位吗？”
“不是他们。”衡殊摇摇头，否定了骆畔的猜想，“你还虚弱不要激动，我让他这几天过来道歉，如果不来的话，只能交给警方调查了。”
骆畔沉默了会，隐约猜到了是谁，但他不想承认。
他逃避般转移话题：“遭了，我缺席了活动！”
衡殊：“帮你跟活动方打过招呼了，他们后来请别人代你上场的。”
骆畔：“学校……”
衡殊：“学校那边联系了薛师兄，他会帮你跟辅导员请假的。”
骆畔：“猫……”
衡殊：“花生我有让姜炜过去喂食，他晚些过来还会给你带换洗的衣服。”
骆畔：“手机……”
衡殊：“手机摔得不是很严重，换个屏估计还能用，已经拿去修了。”
骆畔愣了半晌，要不是身体关节疼痛动不了，差点没扑到衡殊脚边抱住对方大腿，最后只能喊道：“衡殊，你是我救命恩人！”
“……”衡殊微哂，接下话头，“不敢当，你命是医生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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