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秘密
这一声惨叫，似乎终于让云夫人满意了。
他将洛祈松开，鄙夷地转了个身，又将大氅裹得密不透风，之后才缓缓向屋外走去。
洛祈晃晃悠悠倒在床上。他拖着手腕，咬牙切齿，又心有余悸。
多亏这云夫人恶疾缠身，如果也像杨琛一般身骨，估计他这只手就废在今日了。
这时，柴安也冲了进来，看见主子额头上都疼出了一层冷汗，眼圈顿时一红。
“奴才该死，奴才就不该让主子和云夫人单独在一块。”
洛祈苦笑着摇摇头，“他是主，你是奴，这事儿由不得你。”
柴安赶紧又拿出杨琛给的伤药，给洛祈涂在手腕上，轻轻按摩起来。
渐渐地，一股暖意从那手腕处溢开，将疼痛感一点点融化。
洛祈靠在床头，神情黯然，回想方才与云夫人共进的这一顿晚膳，更是泄气。
他也不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人不能盲目自信。
与云夫人这一交手，他就隐隐感觉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这个人的身上有一股阴谋诡计里泡大的气质，让他不寒而栗。
而且，恐怕还不只是云夫人。
他又想了想寒朗顶撞杨琛时，那欲把他先斩后奏的气势，他断定寒朗就是云夫人手上的一把刀。
一个出谋，一个出力，这两人迟早能把他碎尸万断。
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云夫人想得杨琛专宠吗？
洛祈闭起眼，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心底哀叹：杨琛，你再不赐我个全尸，我恐怕真要死无全尸了。
“柴安，”他沮丧地与柴安闲聊起来，“你说，如果云夫人杀了我，王爷会治云夫人的罪吗？”
柴安手上一顿，怔愣片刻后，神情开始不太自然，他低下头，在地上四处乱扫，却没有说话。
洛祈意识到了什么，和他猜想的一样，不由地笑着自嘲：“不会，是吗？”
柴安心有不忍，跪了下来，欲言又止了几次，终于狠下心叹道：“主子，云夫人与王爷是打小的情谊，不是一般人能比。这一点主子还是看开一些得好。”
洛祈无奈地笑了笑，“问题不是我看不开，是他云夫人没有容人之量。”
柴安想了想，真心建议起来：“主子，自打您嫁入府中，从未给云夫人请过安。平日里也没有什么走动。云夫人生您的气，在所难免。不如借着年节送礼，咱们向云夫人示示好，或许日后就能相安无事了。”
洛祈当然不会这么想，看云夫人那夺命的架势，根本不是在计较这些礼仪上的小事。
不过他见柴安说得兴致很高，便随口敷衍，“好啊，不知云夫人送了我什么大礼。”
柴安没一会儿，便捧过来一个精致的小木匣，木匣上雕着精致柔美的花纹，一看就是女子物事。
洛祈面色不爽，却也是意料之中，没什么怒气。
他轻飘飘地将那木匣打开，果不其然，是一套女子用的胭脂水粉。
“我还道他能有多高明的羞辱方式，原来和太子那帮人一样，不相上下。”洛祈嗤笑着说。
柴安神情窘迫，小心地安抚，“主子，俗话说，忍一时，风平浪静。”
忍？我凭什么忍？
洛祈拿起一小盒胭脂在手中抛了起来，边抛边道：“礼尚往来。收了他的礼，我不能不还啊。既然他送我胭脂水粉，那我就还他珠宝手饰吧。”
柴安困惑：“主子，您哪儿来的珠宝手饰啊？”
洛祈笑得讳莫如深，挪开枕头翻开被褥，从下面翻出一枝珠钗。
“借花献佛了。”说着，他将珠钗递给柴安。
烛火下，那珠钗流光溢彩。金色的簪子上，金丝缠绕着一朵金花，花朵中心是一颗指尖大小的玉珠，晶莹剔透，不似俗物。
柴安啧啧称奇，“主子，您这是入府时带进来的吗？”
说着，他伸手去取。可就在他的手指刚要碰上珠钗的瞬间，洛祈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又把珠钗收了回来。
“主子？”柴安纳闷，视线从珠钗移向主子的脸。这一看，更是狐疑。只觉得主子的脸色都较方才白了一层。
“主子，您怎么了？”
洛祈好似神游，没急着答，顿了好一会儿，才若有所思道：“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此物送给云夫人，不太合适。你说的对，没必要招惹他。”
柴安松出一口气，认可地点了点头。
“我乏了，”洛祈勉强笑着，“你收一下桌子，便退下吧。”
柴安领命，利索地将屋中打理好，便退了出去。
-
夜色深沉，周遭已陷入一片宁静。
洛祈检查了所有门窗，确定无声无息后，坐回桌旁。
在摇曳的烛火下，他将那珠钗反复把玩了小半盏茶，眉头越锁越紧。
这枝珠钗是在赏梅宴的时候，雪莹给他的。当时，他顺手揣进怀里，并未细看。
而方才拿出来递给柴安时，烛火一照，他猛地留意到，那花心的珠子，不太对劲。像是空心的，而其中似有什么可流动之物。
他找出一张纸，垫在桌上，将珠子取下，一用力。
果然，轻轻的一声脆响，珠子碎裂，一些白色的粉末撒了出来。
洛祈疑窦顿生，他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那珠钗。发现金色的长簪上，有一道细细的裂纹。
这勾起他记忆里某部影视剧里的情景。
他在金簪裂纹处一加力，不出所料，金簪断开，里面真是空心的，但却不是空的。一张字条卷在其中。
洛祈小心地将字条抽出，展开，一堆细若蚊蝇的字，呈现在了他眼前。
他仔仔细细把这些文字读了一遍又一遍，反复琢磨后，脸色越来越难看。
忽然，他有了一个冲动，想把原身沈公子的魂儿拉回来给他跪了：你丫到底还有多少秘密，能不能一次抖干净了！
字条上写的是一道谋杀计划。
计划之人让沈公子将珠子中的毒粉全部放于浓茶之中，给杨琛服下。之后，凭借龟息之术诈死。
待尸体离府后，自有人劫尸接应，以死囚尸身与他替换，助他逃出升天。
洛祈这才醒悟当时雪莹那句话：“不要等来世，今生只要有一点点机会，我们都不要放过。”
原来这就是她口中不要放过的机会。
洛祈用力按摩着自己的眉心，深思起来。
毒杀肃宁王，诈死离府，还能有人劫尸接应，死囚换尸，并做到不留痕迹。这不像是雪莹一个青楼女子敢做、能做的。
如果雪莹真有这通天的本事，就不可能那么轻易地被太子砍了头。
她也不过是个棋子，因为对沈公子用情过深，而被人利用。
那个利用她的人，让她将消息神不知鬼不觉地传到沈公子手里，又在计划出现纰漏后，将她杀人灭口。
洛祈将手放了下来，他微微侧过头去，看着铜镜中熟悉又恍惚陌生的那张脸，幡然醒悟：原来，沈公子，是太子派来谋杀肃宁王的细作。
一口长气从他口中缓缓吐出。他的思绪纷乱，却又感觉异常清醒。
这感觉就好像在解多元方程，推断出一个可能的变量，代到方程式中，如果所有疑难都迎刃而解，那这个变量就是对的。
洛祈推测，从一开始，杨琛，云夫人，寒朗，他们就都知道沈公子是细作，就算不是十分确定，但至少有所怀疑。
于是，操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心思，接连谋杀了他两次。
在这段过程中，也许是因为自己这个细作太不专业，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杨琛对他的细作身份产生了怀疑。
因此，他们决定再试探他一次。
而这一次试探的开始，就是太子的赏梅宴。
结果，从他迫不及待地要去赏梅宴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在一步步地坐实他一个太子细作的身份。
更要命的是，那个愚蠢的太子，在他与雪莹偷情被杨琛撞见后，出了一个下下策。
杀了雪莹，揽下罪责，明里暗里，都要保住沈公子的命。这无疑成了太子与沈公子暗通款曲的最佳证据。
也就是这一个下下策，打消了杨琛所有的怀疑。不得不相信，洛祈就是太子安插在他身边的一枚暗器。
洛祈闭起眼，回想从赏梅宴回府的那一夜，杨琛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那绝望的嘶吼，悲愤的咆哮，还有眼底薄薄的一层水雾。
原来他也不想相信，那个被他叫做哥哥的人，那个让他快马送贡柑、宠冠京城的人，真的是来谋害他的杀手。
洛祈自嘲地笑了数声。
这时候，连同寒朗的滔天恨意，云夫人的阴鸷恐吓，他也都读懂了。
读懂的同时，也意识到自己这条命想保住更是难上加难。
但他现在的感觉很奇妙，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反而，想到寒朗与云夫人设计杀他，全是为了保护杨琛，他觉得十分踏实。
好像飞机出故障，最终平安落地，虚惊一场后的踏实。
他这才发现，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对杨琛的杀意，早没有那么浓，或者说早已荡然无存。
但是——
洛祈的眸光又落在了那一小堆白色的粉末上。他的神情从纠结、难堪慢慢变得平静、释然。
“对不起了，小琛。”他喃喃道，“让我再害你一次。”
说到这里，他又变得委屈，“我不想你死了。但我也不想死啊。我需要借太子的计划，离开这里。”
说罢，他从那一堆粉末中，小心地捏起一些，放进了自己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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