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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章


2002年6月19日,距离中国队在世界杯上三战全负,惨被淘汰已过6天。

        北京的天气像早已预谋好的,等第一声雷过去,暴雨便依照原先的计划,旋而泼向大地。那阵势,好似托塔天王的镇妖宝塔莫名一破,众妖魔鬼怪们趁势而出。

        自从解约后,左丘鹤宅在家里已三天,跟中国足球一样,此时的他对未来,迷茫在这场暴风雨里。

        “咚!咚!咚!”左丘鹤家的大门,再次传来了敲门声。

        他打开房门一看,门口站着两人,一男一女,各拿着黑色雨伞。女的看上去有45岁,个头很小,齐耳短发,一袭西装;男的也穿着西装,个头却超过女的不少,方脸大耳,一头板寸,正是昨日来的谢跃民。

        “诶,谢老师。”左丘鹤疑惑道:“您怎么又来了?”

        谢跃民点了下头,雨滴从板寸头撒下,态度谦恭地介绍道:“左教练,不好意思又来打扰。昨日拜访后,我将您的意思转达给了领导,没想到领导对这事特别重视,觉得还是当面来跟你交谈更好,于是领导就专门连夜赶了过来。”说完,谢跃民伸出手掌,平摊指向他身边的小个头女士说道:“这位便是我的领导——伊豆高中校长赵继惠。”

        这一介绍使得左丘鹤大为吃惊,没等他反应,赵继惠点头道:“冠军助教左丘鹤先生,久仰久仰,今日得见实乃本人之大幸,我是重庆的伊豆高中校长——赵继惠。今日不告而来,请您见谅。”

        “赵校长太谦虚了,没想到您亲自前来,快请进,快请进。”左丘鹤赶忙将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请进屋。

        在简单寒暄几句后,率直的谢跃民直接问起了画册,赵继惠眼神示意他无礼,谢跃民拘谨了起来。左丘鹤尴尬地笑了笑,为表示礼貌,简单描述了画册中的内容,以向二人传递“自己已看”的事实。

        “你看了画册就好了,这可是我们赵校长亲自加班赶点做出来。怎么样?我们伊豆一点不比大忠差吧?”谢跃民高兴道。

        “嗯哼。”赵继惠轻哼一下,以示提醒,谢跃民又露出尴尬表情,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好此时,赵继惠抢话说道:“相信左教练,对我们伊豆有一个简单的印象了,不管是本人还是学校,都想邀请您这样的专家,莅临现场看一下,检查指导下我们的工作。”

        “不敢,不敢。”左丘鹤摇手道。

        谢跃民一旁激动道:“就是,左教练,我们学校真是用心在做足球,特别需要你这种高水平教练,你看我们大老远,不辞辛苦一趟一趟来人请您执教,请给我们一个机会!”说完话后,他看了一眼赵继惠,生怕又说错话。

        赵继惠轻轻点头,表示对谢跃民的支持,又转头对向左丘鹤,一字一句道:“谢老师说对了一半。”

        左丘鹤奇道:“一半?”

        赵继惠回答:“嗯,谢老师说对的是,我们的确会不顾一切来求您。”说完目光坚毅看着左丘鹤。

        左丘鹤被赵继惠强烈的气场给震慑住,无奈只好接着问道:“那错的一半呢?”

        赵继惠自嘲道:“错的是,我今天前来,不是为请您执教。”

        此言一出,左丘鹤和谢跃民都非常吃惊,一时不知赵继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左丘鹤只好微笑道:“那就奇怪了,你们大老远来找我这个小小的教练,不请我当教练,那我还能干什么呢?”

        赵继惠停顿了一下,口里蹦出两个字:“托~孤~。”

        “托~孤?”左丘鹤一时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比他更摸不清的是谢跃民,谢跃民抢话道:“赵校长,这托孤什么意思哟?”

        面对左谢二人的惊讶,赵继惠仿佛早有预料,平淡地回答谢跃民:“老谢,其实你现在已经可以不叫我校长了?以后就叫我老赵吧。”

        谢跃民看看左丘鹤,左丘鹤看看谢跃民,两人更加糊涂了,左丘鹤严肃地问道:“赵校长此言何意?”

        赵继惠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事情的经过有点长,如你不介意,请听我慢慢道来。”

        “请。”

        “先夫名叫谢应猛,左教练可曾听过?”

        左丘鹤恍然大悟道:“原来您是谢前辈的妻子。”

        赵继惠点头道:“先夫身前也是足球队员,活跃于重庆球坛,也曾为国效力。”

        左丘鹤点头道:“谢前辈的名声大着呢,我记得他体力无穷,特别能跑,当年追着抢伊朗人,换了两人都跑不过他,大家都叫他“核能老虎”。”

        赵继惠笑道:“正如您所言,先夫在80年代,确实博得一些名声。正是凭借这些名声,有些生意人找到了他,愿意替他完成梦想。”

        “梦想?”

        “恩,先夫退役后,仍然对足球念念不忘,他的梦想是开一家足球学校,培养新的一代。后来,他的好朋友——摩托商业大亨齐卫国,在1996年,与他合伙开了伊豆高中,一家以足球为特色的民营中学。”

        “哦,原来伊豆是这样来的。”

        “恩,开始的两年,先夫担任伊豆校长时,学校经营得很顺,培养了许多非常有潜力的孩子,而且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成为了重庆地区的足球霸者。可是……”

        赵继惠的脸上,慢慢呈现出痛苦的表情,黯然续道:“可是,先夫突然在患上了血癌,病逝在1998年。”

        听到这里,左谢二人也陷入了悲伤里。赵继惠继续道:“同年,足协在1998年创办了“天下第一足球学校大会”,简称“天一校杯”,我们国家也第一次拥有了正规的全国性青少年足球比赛。但是先夫去世后,伊豆一时群龙无首,只好由我来担任校长。由于遭受如此重大的人事变故,我们学校实力一落千丈,在重庆地区选拔赛遍遭淘汰。”

        赵继惠的陈述,引起了时任主教练的谢跃民,对往事的痛苦回忆。

        赵继惠继续道:“好在2000年,我和谢应猛的大儿子——姚逊,加入到学校。”

        左丘鹤脑海里浮现画册中那帅气的照片。

        赵继惠道:“我儿子继承了他父亲的足球天赋,非常能跑。而且,由于先夫对自己技术不细腻的遗憾,对这孩子从小的技术训练,就特别重视。通过十年间的努力,姚逊的脚下技术,比同龄人高出非常多。”

        左丘鹤脑海里浮现出姚逊的“新月斩”

        赵继惠道:“但是,我出了问题。”

        左丘鹤问道:“什么问题?”

        赵继惠闭上了双眼,重重叹一口气道:“当时,我随足协领导,到全国各地的豪强足球学校视察。我发现,我们伊豆高中实在是差太多了,或许我们有姚逊,但这是一项团体运动,以我们的实力,最多能冲出重庆,但能不能从西南区胜出,根本没有任何把握。做为一校之长,我不愿意先夫倾尽一切所创办学校再次失败;做为人母,我不愿意姚逊梦想破裂。所以,我当时用尽一切人脉关系,还有大量金钱,聘用了几个职业青年球员,加入到伊豆。后来,姚逊在他们的帮助下,带领球队一路过关斩将,取得了重庆地区和西南分区的冠军。一时,伊豆和姚逊的名声响彻全国。但是,好景不长,足协引进了新的技术,测出了那几个职业球员的骨龄,最后取消了伊豆的当年成绩,所有主力球员遭到了三年禁赛。”

        虽然看过对这个事件的报道,不过左丘鹤此时才了解到所有一切的来龙去脉。

        “三年禁赛,意味着再也踢不到“天一校杯”,对一个孩子来说,通过足球生涯的道路就此关闭”赵继惠惨然道:“这事过后,我用了整整两年,像疯了般往返全国各地跑,想找人来解除我孩子的禁赛。”

        听到这里,谢跃民才终于明白这两年为何总是看不到校长。而原本对禁赛抱以解恨态度的左丘鹤,面对眼前这位爱子的母亲,心中也升起一股同情之心。

        赵继惠继续道:“另一方面,禁赛事件后,校方另一股东——齐卫国,对我这个校长失去了耐心,几番劝我卖了先夫的股份,辞退校长职位,不过都遭到了我的拒绝。外人或许以为我贪念权力,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坐在校长这个位置上,或许还能挽救我的孩子,如果放弃了这个位置,我的孩子将再也没有机会。”

        听到赵继惠的讲述,左丘鹤心想:“做为一个足球从业者,赵继惠的做法的确可恨;但做为一个母亲,赵继惠的做法似乎也有她的可怜,这就是所谓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吧。”

        赵继惠续道:“不过事情终于有了转机,齐卫国找到一份资料,我看过,上面详细记录了当年队员选拔的全过程,也就是能说明选拔队员的全怪校方,与姚逊这种普通球员没有任何关系。”

        气氛得到一丝缓和。

        “但是,齐卫国要求接替我校长的位置。”赵继惠道。

        “您已答应?”谢跃民想问,但左丘鹤先问道。

        “对,我答应他,只要他能让姚逊解除禁赛,我就返还他所有股份。”赵继惠答道,又露出微笑对谢跃民说:“所以老谢,以后就别叫我赵校长了。”赵继惠突然俯下身,向左丘鹤深深鞠躬,激动地说道:“姚逊是姚应猛的儿子,真的非常有天赋,请您看在先夫对中国足球的贡献上,可怜可怜这个孩子。带他夺取中国冠军吧。而且我已跟霸道山城俱乐部(中超重庆队)谈妥,他们答应,只要伊豆能夺冠,他们将同时聘用您和姚逊进他们u19队。”

        “好,我跟你们走。”左丘鹤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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