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卜命星阵
温柚错愕地偏头，对上方蕴同样意外的神情。
卜命星阵向来是只进去一位，预测完毕再退出了换人。
这同时叫两个是做什么？
脑子里想着，脚下则快步上了星阵。
在进星阵前，江宴将他们拦住。
“等一等。”转身拱了拱手，“师尊，这便是通过倒悬海的两名弟子。”
阮成子捋了下长须，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头，“嗯，看着是两个乖孩子。你叫温柚？”转略微移眸，“你叫方蕴？”
温柚和方蕴并齐拱手答是。
“师兄，你也想收徒么？”百里隐也起身，那支洁白无瑕的杏花在修长指间转来转去，“他们也挺合我眼缘的。”
言下之意，他想一次将两人都收下。
这还没进卜命星阵，便被抢着收徒，众弟子面露艳羡，但一想，这两人是千辛万苦从倒悬海幻境出来的，光是那份机缘，他们就比不上。
于是刚升起的嫉妒心理，登时烟消云散了。
又见阮成子摆摆手，说：“广茗顶的徒弟够多了，再收，有心无力啊。”
百里隐谦雅地抬了下手，“那便多谢师兄。”
这在众人眼中，温柚和方蕴俨然已入了百里隐门下。
换做是另一位长老或先生，弟子们心里都免不了要疯癫一阵，但百里隐
想想他刚才收徒的清奇原因，一下子出于实力不济的自卑感，这会儿竟是一点也没了。
走倒悬海又如何，最后还是靠“眼缘”拜师。
和那位靠干果子上杏源顶的弟子一般无二。
阮成子摸了摸手心的铜板，凝视着两人，慈和笑笑，径直坐了回去。
“何行，将腰坠拿去给师弟师妹。”百里隐又掐下两朵小杏花，唤来萧何行。
两朵杏花白光摇动，从枝头被掐断，根茎断口处发出蒸蒸光烟，似灵力流动。
杏源顶腰坠--乃百里隐亲自画纹所制，内里蕴含稠密灵力，算是送给新徒的拜师礼。
萧何行摊开手接过了小杏花，却被阮成子叫住，“何行，等等，你师弟师妹还要进卜命星阵，带着这个不合适。”
卜命星阵对灵力极为敏感，进入者身上有一定点附带的灵力，都会影响预测。
“也好，我等他们出来再去。”萧何行将小杏花暂时揣在袖里，倚着长柱看向卜命星阵。
他倒是挺期待有这么个师弟师妹的。
原来是被叫来认个脸，温柚放下疑惑，心道有个好开端果然不一样，上辈子她可没这样的待遇，能让掌境和执教长老都来相看。
江宴受了阮成子示意，抬手打开星阵，“小师弟，你先进。”
方蕴心质上还是个孤僻的少年，有些局促，压了压眼尾，抬步进入星阵。
一束金光投入眉心，他只觉天庭忽地涌热，却很舒爽。四面的星石飞转极快，灵光闪烁不定，倒是有些刺眼。碎芒绽放到极致时，他忍不住遮了一下眼帘。
金光停滞后，他一点点透过指缝，看向最大的星石，上面--
一字也无？！
他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江宴，企图得到解释。
场中新旧弟子多多少少也知道卜命星阵的威名--从无出错，也从来没有出现过无所评语的情况。
于是齐刷刷也看向江宴。
但江宴也摸不着头脑，他主持卜命星阵测算这么多年，还没出过这种事，因此立即回头请教，“师尊，这可是星阵出了差错？”
阮成子凝眸摸了把长须，两指微动，“星阵无碍，测算结果已出。叫下一位吧。”
全场一时哗然。
星阵没有问题，那就是人有问题了。即便是中途下山的弟子，也会有个“中道崩殂”的评语。他却一个字都没有，难道
压根没有修仙的命？
先前还略带些羡慕的人，顷刻间眼神冷漠，更甚者，已然开始同情。
“唉，好不容易有人从倒悬海上来，却是这么个结果。”
“谁说不是呢，原本我还觉得他挺厉害的。”
方蕴闻言，俊脸瞬息间褪去血色，白透如纸，双腿微颤着退出星阵。本就极淡色的眸子似乎更淡了几分，打击得不轻，只有一点飘摇的眸光不肯熄灭。
下一位便是温柚。
她心中已知结果，进去不过是走个过场，所以没什么在意的。
与方蕴擦身而过时，猛然听见一声喉头哽咽的声音，不禁偏头看了眼。
方蕴平生落魄模样，估计也就这么几次了，都叫她看了个够。
看来这未来神尊，其实也不怎么能扛得住挫折啊。
就这都能成神？
她心里想骂娘。
“小师妹，好了吗？”江宴真怕是自己操作不当，给卜命星阵弄岔了，格外仔细起来。
“好了。”
金光照额，星石飞转，旁的人进来不是担惊受怕，就是满怀期待，只有温柚，百无聊赖。
然后从荷包里摸了一片爽心叶嚼了嚼，爽心叶其实味道极冲，含着还好，嚼起来可真是--
相当刺激。
她梗了梗脖子，赶紧吞咽了，扫过空白的星石后，一边往外走，一边煞有其事地呢喃。
“啧--，以后还是不要嚼得好。”
站在星阵不远处的江宴：“”
这位小师妹究竟是心大？
还是压根没有心？
她这样，让人多没面子！
江宴看了看僵着脸的方蕴，觉得他可怜极了。
看看，二次打击。
其余弟子一看又是这样的结果，动作一致地看向阮成子，后者优哉游哉品茶，浑然不觉有什么问题。
掌境都如此，想是卜命星阵是没有问题了。
所以从倒悬海上来的--只是两个连开始修仙都不能的小可怜？！
那执教长老还收吗？
萧何行也很是意外，怎么会没有评语呢？
自卜命星阵诞生以来，就没听说过有这样的结果。
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下去把腰坠给他们。
百里隐收徒，并不看重实力，而是更重眼缘。索性先前他们也被人笑话了，现在成了真，或许也是天意。
他站直身子，抬步蹚过人海。
温柚刚走下卜命星阵，旋即被方蕴薅住，不免警惕地瞪着，“干嘛？”
难道还要俩天涯沦落人抱头痛哭吗？
她要面子的。
方蕴琥珀般的瞳仁里慢慢聚起光点，如同失而复得的信念。
“小师姐”杏核般的喉结滑了一下，没说出话，眼尾红得厉害。
温柚：“？？？”
真要哭？
那她到时候抽人神骨，他还不哭死了？！
她全然不知，在看到空无一字的星石之时，方蕴的脑海里闪过一片片的画面。
那个人说：“子絮，不要堕入深渊。上苍南山，去修成大道！”
左如晦踩着他的胸膛，带着倒刺的软鞭一下一下抽在他身上，疼痛深入骨髓，捏着他的耳朵谩骂：“你是野地里捡来的杂种，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修成大道！”
无数他不愿想起的回忆奔涌而出，与此同时，耳边是苍南弟子的同情。
“好可怜，辛辛苦苦出了倒悬海，却成了这样”
这一刻，他再次被抛弃了。
就像幼时在坟地里，听着野狗一轮又一轮的夜嚎，陪伴他的只有凉月，和影子。
直到眼前光影变化，温柚蓦然回身，漆黑的瞳孔里闪着要强的光，毫不犹豫往他腰窝里踹了一脚。
嘶--
真疼。
一见面就动脚，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
可就是这个人，背着他一步步爬上三千阶。那天，其实他能听见她粗重疲惫的喘息，也能听见她说的话。
神骨？
那是什么？
她真的那么想要吗
现在，她的星石上也没有字，但她事不关己似的，倔强得要命，好像根本没把这个东西放在眼里。
心念电转间，他隐约顿悟了什么。
伸手拽住温柚的胳膊，叫了声--“小师姐。”
方蕴发了半天愣，眸光阴晴不定，温柚抽回胳膊，一脸“你有病就吃药”的神色。
“小师弟，小师妹。”萧何行蹚过人海，从袖里摸出两朵小杏花，皆是用灵气养着。
温柚看见小杏花就会过意了，百里隐想收她。
她上辈子资质太差，没师尊愿收，全靠自己摸索，苍南十年光阴，后来倒是有人想收她，但她恰好下山历练，就暂且耽搁了。再之后，便是往事不堪回首了。
能拜个师，还是顶好的，而且百里隐术法出众，跟着绝不会吃亏。
她掂量清楚了，拱手道谢：“多谢萧师兄，以后还请关照。”
“哪里哪里，以后都是一家人，我自然要护着你们。”萧何行潇潇洒洒扬笑，眉间带着几分痞气。
方蕴注视着他们两人的言行，眸色坚定。
“这是师尊给你们的腰坠。”
温柚伸手欲拿，可就在此时，忽然一线金光游来，挑起小杏花，穿着就走了。
温柚：“？！”
到手的师尊和师兄飞了？！
萧何行看傻了眼，回过神后，一口气堵在心窝里，寻着金线找去，怒声大吼：“谁他娘的敢在我手里抢人？！”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大混蛋。
金线从天而降，众人便一致仰头。
就见炫亮天光中，一人临空走来，霜白衣袍上绣着万壑松涛，长发未束，被风吹得纷纷扬扬，身姿惊鸿，宛如谪仙降世。
萧何行插科打诨的架子登时端不住了，连忙把嘴边的“混蛋”二字吞了回去，换上恳恳切切、颤颤巍巍的语气。
“明明渊师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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