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此时此刻，歌崎爱良一见钟情的对象——日向翔阳就在她眼前。
他在和她说话。
思绪因为疼痛而变得有些迟缓，歌崎爱良几秒后才意识到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在意识到这件事情之后，她的第一反应是：还好没有被砸到脸。
她一点都不想用一张肿成馒头一样的脸面对日向翔阳。
“唔……”因为疼痛和泪水，歌崎爱良说话时的声音显得有些哽咽，溢出的眼泪沿着脸颊的弧度往下滚落，重重砸在地面上，溅起飞尘。
她很快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促进关系的机会，她天然地站在了有利的那一方——毕竟砸到她的人是日向翔阳，至少此时此刻，掌握主动权的是歌崎爱良。
“我感觉……可能不太好。”歌崎爱良抿着唇，用手指按住了额头一侧——没有在说谎，她确实感觉不太好。
排球飞过来时的时速超过数十千米，被这样一球砸到脑袋，她的身体立刻就忠实地将痛感反馈了过来，手心下按住的肌肤有些发胀红肿的趋势。
日向翔阳更加慌乱了。
本来砸到了人他就已经够不好意思了，结果对方还因此而哭了出来……在面对那样一张哭泣的脸时，日向翔阳只觉得煎熬和愧疚。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非常抱歉！”他语速极快地、诚恳地向她道歉，双手合拢抵在额前，歌崎爱良能清晰地从日向翔阳金色的瞳孔中看见倒映出来的自己的脸。
日向翔阳小声说，“那个……我送你去医务室看一下吧？”
“……好。”歌崎爱良沉默了两秒才回答。
她是努力地在克制自己不听话的、疯狂跳动的心脏，即使努力掩盖紧张感，声线也仍然在发抖。
但这被日向翔阳误解成了另一种意思——完蛋了，被排球砸到之后痛地连说话都颤抖了，这全都是他的错。
他还害人家哭了。
这么想着，日向翔阳只觉得罪恶感越来越重。
虽然答应了要去医务室，但歌崎爱良仍然蹲在地上没有起身，日向翔阳站在原地等她，长久没有动作不免让他疑惑。
“那个……”黑发少女抬起脸看他，被泪水浸湿的睫毛如同浓郁的鸦羽，“可以拉我一把吗？……我有点腿软。”
说到最后时她似乎觉得有些羞耻，软绵绵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啊？”日向翔阳愣了一下，下一刻便意识到而大声回答，“是、是！”
歌崎爱良握住了日向翔阳伸出来的手。
她心想日向君大概很少和女生来往，更别提牵手这样具有亲密性质的肢体接触了……握住她的少年的手掌是带着热气的，手指指腹没有与她的掌心完全贴合，是个相当克制拘谨的姿态。
日向君的手掌要她大一圈……明明只比她高出五厘米左右的样子。果然是男生的手吗？
歌崎爱良垂下眼睛看了一眼刚刚和日向翔阳交握的手掌，她的手心里还残留着男生偏高体温的温度。
在操场上练习的人不止日向翔阳，和日向翔阳搭档的那个人歌崎爱良也认得，是北川第一的影山飞雄。
因为出现了意外，日向翔阳不得不去和影山飞雄说明一下，暂时停止了接球的练习。
医务室很近，就在隔壁教学楼的一楼走廊尽头。
医务室的医生还没有下班，看到有人进来时便开口询问：“出什么事了？”
医生问的是歌崎爱良——很显然，歌崎爱良一副哭过之后眼眶泛红的样子，一看就是那个需要被诊治的人。
“练习排球的时候排球飞了出去，不小心砸到了她的头，”日向翔阳紧张地发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会很严重吗？看起来没有出血但是会不会有脑震荡之类的后遗症？要不还是现在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停、停、停！”戴着眼镜的女性医生比了个手势让日向翔阳住嘴，“我知道你关心你的小女朋友，但到底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才、才才才不是那种关系！她不可能是我的女朋友！我们是普通同学！请不要说这种误会人的话！”被莫名其妙冠以了暧昧的关系，相当纯情的日向翔阳连脸都烧地发烫，立刻便摆手大声地否认了。
怎么就不可能呢？歌崎爱良下意识看了一眼日向翔阳，在心里叹了口气。
“噢，不是就不是吧，”医生无所谓地、冷漠地发出了一个单音节，“你的反应也太大了。”
日向翔阳难免觉得有点心虚……要说对歌崎爱良有没有那么哪怕一点点心动的话，说完全没有是假的。
歌崎爱良是公认的美少女，走在一年级楼层的走廊时便会吸引大多数人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毕竟爱美是人的天性，关注漂亮的异性更是再正常不过的青春期躁动。
初中时被调侃排球部里漂亮的学姐时日向翔阳都难免脸红，何况现在。
可他委实不觉得自己和歌崎爱良会有这么交集……这次也不过是意外而造成的接触而已。
骤然的脸红和心跳，最终也会像沸腾的水一般慢慢由时间冷却。
“同学……你过来坐下。”医生对歌崎爱良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在医务室内的病床上。
歌崎爱良看了一眼医生白大褂胸口别着的名牌——写着小池两个字。
小池医生带上了医用手套，覆盖着一层橡胶薄膜的手轻轻拨开歌崎爱良黑色的长发，露出发丝下的皮肤——果然已经变红了，被球砸过的地方有些发肿的趋势，鼓起了一道微微的弧度。
小池医生用指腹轻轻按了一下触击到的创面，按压带来的痛感让歌崎爱良从喉咙深处发出了闷闷的声音。
“脑震荡倒是不至于，”小池医生下了定论，“我给你一个冰袋敷一下吧。”
小池医生走到放耗材的隔间里去拿冰袋时，日向翔阳才微微松了口气。
实在是歌崎爱良看起来一副风一吹就会倒下来的样子，不仅是长相，连同纤细的身体也如同人偶，被一颗高速运转中的排球砸到脑袋实在不敢想象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好在没有很严重。
小池医生很快就将冰袋递给了歌崎爱良，她看了一眼医务室内墙壁上挂着的钟表，“到下班时间了，那我就先走了。”
“同学，记得走的时候要关上医务室的门哦？还有那个女生——回家后记得睡觉前要热敷一下。”
撂下几句简短的话，小池医生十分干脆地走了。
医务室内只剩下歌崎爱良和日向翔阳两个人，失去第三个人的存在后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显得有些微妙。
歌崎爱良在思考该用什么话题来和日向翔阳搭话。思考着这件事的时候她用手握着冰袋抵在头部一侧的伤口上，冰袋过低的温度很快便让她的手也变得冰凉。
歌崎爱良原本就是体温偏低的体质，无法忍受过长时间的低温后就只能不断地交换着按住冰袋的手。
大概是因为被冻得厉害，她的手因为低温而显得发红。
日向翔阳察觉到了这一点，他语气犹豫：“那个……不介意的话，不如我帮歌崎同学按着冰袋吧？”
他话一出口后才意识到这种行为相当不妥，特别是对象是歌崎爱良——不会被认为是什么心怀不轨的轻浮的家伙吧？刚刚那么说也太失礼了！
“那那个、我绝对不是冒犯你或者别的什么的意思，”他懊恼而急切地开口解释，脸颊有些发红，气势也显得不太足，声音有些小，“我是看歌崎同学你的手好像被冻到了，不过我的话不是很怕冷，帮你按一下冰袋也是我该做的，毕竟不小心砸到你的人是我，虽然不知道这能不能算赔罪……对不起。”
在几秒的沉默后，他小声地道歉。
“好呀。”
出乎日向翔阳的意料，歌崎爱良并没有拒绝他的提议。
“那就麻烦你了，日向同学。”
歌崎爱良坐在病床上，抬起宝石般浓郁的绿眼睛看着他。接着她露出了笑容，眼尾拉出了纤细而上翘的漂亮弧度，白炽灯的光落在翠绿色里，形成璨烂的光斑。
日向翔阳被那一星光点晃得愣了一下神，随后才猛然反应过来，“啊……好的！”
他接过歌崎爱良递过来的冰袋，站在她的身侧，小心地用手掌握住冒着冷气的冰袋，将它以一种适宜的力道按在歌崎爱良肿胀的伤口上。
“原来日向同学知道我的名字呀。”歌崎爱良垂下眼睛轻声说。
从她的视角只看得到日向翔阳深红色的运动服下摆。
她说不清心里的感觉……至少在日向翔阳准确地叫出“歌崎同学”的那一刻，她无法抑制地觉得甜味弥漫了上来。
恋爱中、甚至暗恋中的少女会因为任何非常细枝末节的小事而满心雀跃和欢喜，几个轻飘飘的字眼、偶尔的视线接触、人群里猝不及防地一次擦肩，都足以让她品出甜味，像是蜂蜜和砂糖做成的金平糖。
即使冰袋很凉、冰得她快要发抖了，可胸腔中却因为太阳的靠近而不断灼烧发热。
“歌崎同学是新生代表嘛，所以就记住了……”日向翔阳说出这句话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诶？歌崎同学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他显得疑惑而诧异。
日向翔阳确实对歌崎爱良知道自己的名字这件事而感到了十分的讶然，他确信自己从未和歌崎爱良有过接触——除了初中那场排球赛。
“初中的时候，我去看过一场排球比赛。是雪之丘和北川第一的比赛。”歌崎爱良轻声而缓慢地说，“……日向同学跳起来扣球的那一瞬间，很引人注目。”
“那个时候的日向君，在我眼里很耀眼。”
视线全都被他强势地占据，以不可阻挡的姿态将她的注意力全部夺取。
就像现在这样。
歌崎爱良抬起眼睛来注视着日向翔阳。
因为仰起头的姿势，少女碧绿的眼瞳像是无辜的鹿，浓郁的翠绿中含着潋滟的水光。
她的眼神和语气都相当认真，郑重其事得好像自己说的是什么关乎于拯救世界的大事一般。
“原来是这样……”
被夸奖了！
日向翔阳的脸色有点发红，他用空余的那只手摸了摸头发，忍不住露出了显得有些傻气的笑容。
大概是被夸奖而得到的喜悦让他忽略了一些小小的细节——例如，就算看过他的比赛，歌崎爱良照理来说也不该知道他的名字才对。
“但是，那场比赛输了。”他又显得有些沮丧，“那是我初中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比赛……当时想要打败的对手，现在却成了我的队友。”
……想要打败的人？影山吗？歌崎爱良想。
“这不是很好吗？”她的语调轻快，“日向君想要打败的人，说明他很强不是吗？厉害的人成为了队友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才对。”
“你们会拥有1+1不止只有2的实力，这样的话，就能去打败更多的强敌了吧？”
“是这样没错啦……”日向翔阳摸了摸鼻子，“歌崎同学说的有道理。”
日向翔阳视线的余光注意到了窗外逐渐变沉的天色——如今还是春日，日照时间并不算长。
“天快要黑了，歌崎同学是一个人回家吗？”日向翔阳问。
“诶？”歌崎爱良眨了眨眼睛，她随即便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于是便斩钉截铁地回答，“是的，我是一个人回家。”
其实并不是，她家的司机就开着车停在校门口等她呢。
“那，歌崎同学的家远吗？不介意的话我送歌崎同学回家吧？”日向翔阳提议，“现在马上就要天黑了，你一个女孩子单独回家的话好像不太安全……”
“那样不会太麻烦日向同学吗？”歌崎爱良说了个住址，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
——她高兴地快要笑出来了，于是只好紧紧抿着唇，以免自己发出很不合时宜的笑声来。
“怎么会！再说了是我害歌崎同学受伤的，否则也不会到医务室来拖到这个时间才离校……总之，请让我送歌崎同学回家吧！否则我一定会良心不安的！”日向翔阳的眼神诚恳地像只小狗。
“而且，我回家也要往这个方向走，刚好是顺路，完全不会麻烦！”
“那就拜托了，日向同学。”歌崎爱良微笑着说，“我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哦？”
在和日向翔阳结伴走出医务室一段路后，歌崎爱良突然顿住了脚步，发出了“啊”的轻音节。
“怎么了？”日向翔阳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看她。
“我的手机好像落在哪里了……”歌崎爱良露出了十分困扰的表情。
“咦！”日向翔阳也跟着惊讶起来，“那现在赶快回去找找吧？”
“唔……”歌崎爱良看向他，“日向同学有带着手机吗？”
日向翔阳不解：“我有带着，歌崎同学需要用我的手机吗？”
“用日向同学的手机给我打个电话的话，再循着手机铃声找起来会稍微快一点吧？”歌崎爱良轻声解释，“要是在找手机上花费太多时间的话，天就真的要完全黑了。”
“原来如此，这确实是一个不会浪费时间的办法。”
日向翔阳深感有理地点了点头，乖乖地从运动服的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按照歌崎爱良念出的数字输入到拨号盘中。
没过几秒，钢琴曲的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是从医务室的方向传来的。
歌崎爱良在听到铃声时便快步走了过去，在仔细倾听声源后，在医务室病床床头和墙壁夹角的下方找到了她遗失的手机。
少女垂下浓密的眼睫，视线扫过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来电号码，随即便挂断了这通电话。
“找到了，”她微笑起来，语气轻快，“那么我们走吧，日向同学。”
在听到歌崎爱良的声音后，日向翔阳便点了点头，跟上了歌崎爱良的脚步。心里突如其来的异样感一闪而逝地消失，被他轻飘飘地给忽略了。
——奇怪，手机会掉在那种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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