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天道轮回,亘古不变
“大当家,咱们是现在就杀出去,还是让他们再睡死一些?”
似乎是怕扰了沉睡之人的清梦,秦方义低声问向身旁的耿彪。
耿彪小声地回道:“再等一会,他们都刚睡下,我看人数不少,咱们先射杀几轮,再冲过去。”
说着,耿彪环顾了一下隐于松林中的铁弩,咧嘴笑了笑。
两天前,解甲寨的人就埋伏在这片松林里。
松林里有三千乌甲军与五千青甲步兵,这是普承豪能派出的最大兵力,他还要困住驻扎在云泽东南的图其尔,阻止图其尔向黎泽移动,实在无法分兵太多。
静平是通往临梓与震云大泽的必经之地,而且从天水返回的路途较远,耿彪算定乞颜托木儿会在静平稍作休整,可他没有想到,这些虎骑军休整得过了头,竟然都睡了过去。
耿彪清楚对于虎骑军的战力,如果直接对冲,自己的兵力不足,而且还会造成较大的伤亡。
因此,他决定在此设伏,先用弩箭射杀一部分,再通过拼杀来解决掉剩下的虎骑军。
另外,思虑再三,耿彪决定用铁弩替代弓箭。
虎骑军的铁甲坚硬厚实,就连马匹也披了一层重甲,寻常的弓箭很难射穿这样的铁甲,无法给这些虎骑军造成致命的伤害。
然而,铁弩则不同。
弩弓的发力大,射程远,弩矢也比普通箭矢粗重不少。经过弩弓的发射,弩矢有着巨大的穿透力,别说是人披着铁甲,就连着甲的战马也能被射个对穿。
望着寒月的位置,耿彪估摸了一下时间。
丑时是睡梦中的人最放松的时刻,会在这一时间放下所有的戒备,同样也是那些巡夜的士卒最困乏的时刻,他们的警戒度会降到最低。
耿彪抬起左手,举过了头顶,低声的号令随即传遍了整个松林,拉弓上弦的响声却被阵阵的松涛遮蔽得悄无声息。
只待一声号令,近万支强弩便会从松林中激射而出,洞穿那些沉睡之人的身体。
突然,不远处的庙舍中走出来一个人,中等的身材,却是极为强壮,一身的铁甲在步履行进间“哗哗”作响,深红的斗披也在随着夜风飘舞。
此刻,乞颜托木儿被恶梦惊醒。
他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即便是寒冷的夜风吹散了额头上的冷汗,吹醒了脑中的浑噩,也能清晰记得那个让他心悸的梦。
在梦中,他的眼界内漆黑一片,如同被最浓的墨涂染了所有缝隙,没有一丝光亮。
他独自行进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呼吸间会感受到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如同身处在血池中。
虽然目不能视,但他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两旁有无数双手向自己伸来,那些手想要抓住自己,撕扯掉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不时地,耳中会响起凄厉的叫喊声与悲惨的哀嚎声,这个声音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最终,拖木儿记了起来,那是在幽都城破时,自己的大军屠杀幽都守军与城中百姓时,那些人所发出的就是这个声音。
梦中,托木儿想要快速跑过这条路,因为这些声音让他的心慌乱起来,可无论如何加快脚步,他始终也法找到路的尽头。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光点,渐渐地光点变大,成了一团炽热的火球。火球飞速地靠近了他,在火焰的炙烤下,他觉得身上的每一滴水份都要被蒸发掉了,周身的皮肤瞬间出现了干裂,疼痛袭遍了全身。
光亮下,他看清楚了自己周围的景象。
数不尽的残尸向他爬来,甚至在一些无头的腐尸上还布满了蠕动的蛆虫。
这些残破的尸体将他围在了中央,一层又一层没有边界,这一切让托木儿惊恐万分,身上的力气也仿佛被抽干了一般,就连想要抬脚逃离都无法做到。
一念间,他被数百具残尸压在了下面,上百只手抓住了自己,钻心的疼也即刻传遍了全身。
下一瞬,他看到自己的手脚被撕扯掉,扔在了空中,也看到自己的肚子被残尸那锋利的手指划开,腹中的一切都被拽了出来,自己的身体也正在被残尸啃食。
绝望之下,他将仅存的一只手臂伸出了尸堆中,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哭喊了出来。
之后,托木儿从梦魇中醒了过来,全身的冷汗湿透了铁甲内的衣衫。
庙舍内,篝火仍旧在燃烧着,烛火也依旧通明。
“他娘的,是一个梦。”
托木儿自嘲地摇了摇头,这个梦有些太真实了,身上似乎还在隐隐作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出了庙门。
他要呼吸一下寒凉的空气,这才是真实的,自己的大军就在庙外,任凭饿鬼邪魔万千,自己也不应该怕成如此。
这样想着,托木儿舒展了一下双臂,微阂双目,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久久没有吐出。
寒凉的空气渗透进腑脏中的每一个角落,内心的不悦与存留的恐惧也在瞬间被一扫而光。
这一刻,托木儿的心中不由地感慨活着真好。当他将胸腔内的那口气缓缓地吐出时,也随即睁开了如狼眼般的双目。
陡然间,托木儿看到两点寒星直奔自己的面门而来,
自然反应下,他迅速地抬起右手抓向了前方,准确地抓到了一支箭矢,可箭矢的冲力却并未因此而减弱,带着他的右手继续向前,直直地射进了右眼中。
剧烈的疼痛让托木儿想要大叫起来,可叫喊声尚未发出,另一点寒芒便直接穿透了他的喉咙,长长的箭杆停留在脖子上微微地颤动。
托木儿倒退了两步,张大的嘴里发出了模糊不清的声响,一只手握在射进右眼的箭杆上,另一只手试图拔出贯穿在喉咙处箭矢。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片刻后,他那健壮的身体倒在了庙门前,身上的铁甲撞击在石阶上,发出了沉重的响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守卫庙门的士卒呆在了当场,等到他们反应过来冲到托木儿的身边时,右贤王乞颜托木儿早已经没有了呼吸。
士卒们急忙高声地大喊起来,向周围的虎骑军示警,其他的将领也高喊着保持警戒,准备迎敌。
这些虎骑军都是久经沙场的将士,临危不乱也成了他们每一个人保命的根本。
顷刻间,庄稼地中沉睡的士卒被惊醒,纷纷持刀站了起来。因为刚从睡梦中醒来,大家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皆是有些茫然地环顾着四周。
就是在这一刻的茫然间,近万点寒星自松林中激射而出,弓弦的击发声和弩矢破空时的蜂鸣声交汇在一起,如同一排排滔天的声浪,潮鸣电掣地扑了过来。
下一瞬,一根根带着巨大冲力的弩矢射进了战马的体内,同时也洞穿了尚在茫然间的虎骑军士卒。
那些充当营墙的战马身上插满了弩矢,极痛之下哀鸣不止,不消片刻便轰然倒地,而倒下的战马又砸向了一旁踉跄挣扎的士卒,将那些士卒压死在了身下。
匆忙中,尚未中箭的虎骑军竭力地想要找寻遮蔽之物,可在这空旷的田野间,又哪里会有可遮挡之物呢?
一时间,整个庄稼地里的虎骑大军相互拥挤着,慌乱不堪。
一轮弩矢过后,弓弦击发声再次响起,第二轮的弩矢又如噬人魔王的巨口,将慌乱的虎骑军尽罩其中。
这一次,那些躲于马尸后的士卒也多数被纷乱的弩矢射中,虽然有的人未伤及性命,可弩矢射穿身体所留下的伤口也让他们疼痛万分,血流不止。
漫天的弩矢再次停下,惊恐的虎骑军没有听到第三次的弓弦击发,只有密集的马蹄声回荡在原野间,他们也没有等来密集的弩矢,而是迎来了嗜血的朔刀。
当耿彪看到走出庙门的托木儿时,抬起的右手便停留在半空没有放下,只是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独眼雕方顺。
方顺看到耿彪的眼神,即刻会意,两只箭矢也便同时搭在了铁弓的弓弦上。
当耿彪看到茫然站起的虎骑军士卒时,他高举的右手猛然下落,击发的将令也随即从口中怒吼而出。
此刻,耿彪手中的朔刀挥舞如风,刀锋处皆是飞溅而起的鲜血,急奔的战马将慌乱挡在前边的一名虎骑军卒撞飞了起来,一道血红喷洒于空。
没有了主帅,虎骑军慌忙应战,很快便被团团包围,由于多数人失去了自己的战马,只能被动抵抗着乌甲重骑的冲击。
在这旷野的包围圈里,乌甲军的将士们如入无人之地,肆意地往返冲杀,每匹战马的身后都留下了一具具尸体。
秦方义并没有进入包围圈,而是率领数百名乌甲军守在外围。并非是他怯战,而是大当家耿彪命令他守好外围,截杀每一名冲出重围的虎骑军。
“死在这里吧!别跑了。”
因此,双方交手后,这句话成为了秦方义杀人前的口头语。
黎明时分,天际显出了冬阳的半个身影,一缕霞光驱散了冬夜的最后一点寒雾,让天地变得清明起来。
在晨辉的映照下,静平这个小村落依旧是一幅颓败的景象,颓败得如同千年无人。
然而,就在这寂静的村庄前,此刻却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从土地庙到空旷的庄稼地,每一寸的土地上都躺满了尸体,虎骑军的尸身覆盖了这一方大地。
鲜血不断地从尸体中流出,将地面上原本是黑色的泥土染成了赤红,并如窜行的血蛇般继续向四处蜿蜒而去。
几面残破的旌旗零散地插在地面上,碎布条如同地府里的招魂幡,随风飘舞。
因为失去了主人的生息,几匹尚存的战马在旌旗旁徘徊着,嘶鸣着,久久不愿离去。
或许,这一切都会让北狄人无法想象。
北狄最骁勇善战的右贤王乞颜托木儿,北狄势不可挡,万骑无敌的重甲虎骑军,近七万余人的北狄右路军,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就这样化为了滋养大地的腐肉。
如果,这算是一种宿命,一种轮回,那么从他们举起战刀在幽都屠城时,命运之轮便无声地旋转起来。
一种方式的开始,其结局的方式也多数会类同,只是彼此终将会变换所处的位置。
天道轮回,亘古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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