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鬼域的王
宣王笑道：“固若金汤也好，无懈可击也罢，终究不是长久之地，兄长也说这里是鬼境，当下的萧恒不过是这鬼境中不见阳光的人。”
“若是在这里住久了，人会变成鬼，而鬼是无常，谁知道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听了萧恒的话，叶护弥厥脸上残留的笑显得有些尴尬。他明白宣萧恒的话意，是人便可结盟取利，若是成鬼，恐怕就连铁勒汗国，人家都要吃下了。
这时，大帐厚重的门帘掀起，一名身穿翻毛兽皮对襟短袍的壮汉走了进来，在宣王的身侧附耳低语。
宣王静静地听了一会，点了点头，对壮汉道：“那边让人继续探查，密切注意虎跃关的动向。”
说着，他瞥了一眼故作姿态的弥厥，继续道：“将人请过来吧。”
待壮汉离去后，弥厥忍不住地问道：“宣王，还有客人来吗？”
宣王萧恒点了点头，笑道：“是的，说来你们也算是旧相识了。”
说话间，门帘掀起，适才离去的壮汉再次返回，并引领着一人走了进来。
来人的身材不高，却是壮于常人，翻领的长衣胡服让他显得尤为肩宽体阔，黑底银边的蹀躞带束腰，更使得他那厚实的身子如同一堵肉墙。
此人的脸色略显黝黑，一头棕褐色的辫发垂在脑后，两支金色环坠挂在双耳的耳垂上，行走间摇摆不定。
弥厥望着眼前之人，猛地站起身，将放于身侧的佩刀抽出刀鞘，抬腿便要冲过去。
然而，他的身形尚未移动，便听见坐在一旁的萧恒沉声道：“叶护，你是要在本王这里舞刀吗？”
弥厥未再前行半步，只是将刀尖前指，转头望着萧恒：“宣王，你也知道，我铁勒这些年受尽西突厥的欺凌，阿史德便是伤我兄长之人，弥厥从未忘过此仇。”
萧恒起身到弥厥的面前，将他手中的刀压低了几分，双眼紧盯着弥厥。
“世间的仇恨有千万种，每一种都有它难以忘怀的理由。世间的友谊也有千万种，每一种也都有它必然的因果。”
“有时候，人心之下的友谊能变成仇恨，也有的时候，利益之间的仇恨同样能化为友情。”
“叶护，你说是与不是？”
弥厥迟疑地望着萧恒，又转头瞪向阿史德。
随后，他将手中的刀收回刀鞘，赌气地坐了回去。
萧恒劝住了弥厥，转身冲着阿史德拱手道：“请达干见谅，实属一场误会，本王知道你们过往的间隙，希望双方能就此不计前嫌，共举大事。”
阿史德轻蔑地看了弥厥一眼，抬手至胸前，向萧恒执礼道：“宣王，我阿史德身为达干，也是领兵之人，本是见不得别人在我面前舞刀弄枪。”
“不过，临来之时，捷吉可汗有命，让我与宣王商谈博日格德草原之事，既然宣王如此说，我也就不做计较了。”
弥厥闻言，狞笑地说道：“你若计较，又要怎样？别忘了，这里是我铁勒的地盘。”
不等阿史德说话，萧恒望了一眼弥厥，又看了看阿史德，淡淡地说道：“这里是我萧恒的地方，是我萧恒的鬼域，我是这座鬼域的王。”
利益能摊平每个人心中的沟壑，只要利益足够大，即便是身仇似海，也能让那海面之上升起希冀的孤岛。
利益是个好东西，酒则更是如此。
几碗烈酒过后，适才的不快早已烟消云散，两个生死拼杀过的仇敌业已谈笑风生，说到动情之处竟也相互拍着彼此的肩膀，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萧恒望着酒酣的二人，眼中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但这冷意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还是那份真诚。
萧恒放下了手中的酒碗，对着弥厥与阿史德说道：“今日让你们二位见上一面，以求化解你们过往的恩仇。再则，我这边得到了些消息，想与二位商榷一下。”
见二人凝神静听，萧恒继续道：“近来，我的人探听到驻于凤原的郑习凛有反意，或许你们不知晓，那郑习凛便是卫朝武威军的主帅，也是卫朝太子的外祖父。”
“当下，卫国的朝堂动荡，太子被圈禁后生死不明，而卫朝皇帝又拿了太子与洛邑郑氏一族的人，估计就是这个原因才导致武威军起了反意。”
弥厥闻言，疑惑地问道：“那宣王要意欲如何？”
萧恒轻抚了一下额头，缓声道：“现在倒没有什么想法，还在看进一步的发展，如果凤原的武威军真的反了，倒也并非不能与其联系，毕竟多一帮手，要比多一敌手来的要好些。”
阿史德点头道：“武威军的战力我也是听说过，只比北境云州军稍逊一些，要是他们能反手攻打洛邑，那云州方面定要跨境出兵。”
“如此一来，北境便会兵力空虚，我部正好就势取了博日格德，攻下幽都。”
弥厥有些吃惊地望着阿史德，口中问道：“你们要攻打幽都？如此地长途跋涉？”
此刻，阿史德在烈酒的催发下满面通红，但言语却一如最初般清晰：“谈不上长途跋涉，要想恢复突厥人曾经的荣光，即便是天边，我们也会打过去。”
说到此处，阿史德有些伤感，略低了低头，继而又抬头道：“曾经的突厥人纵横万里，无所不摧，现如今竟也沦为逐草而居，这是天大的笑话，也是不可言语的耻辱。”
“所以，我们要打下博日格德草原，拿下幽都，以此逐步夺回那些曾经失去的辉煌。”
萧恒将手中的酒碗端了起来，高声地说道：“达干说的好，我们就是要拿回曾经失去的一切，让那些夺走我们辉煌的人知道，没有什么是永远，也没有什么是千古不变。”
夜幕低垂，当玛多那日山南的煦暖留有余温时，山北却已是风雪交加，鹅毛般的大雪再次将未曾融化的寒冰覆盖，白茫茫的一片。
帐篷内，宽大的碳火盆里的碳火正旺，将整个帐内烘烤得暖洋洋。
萧恒斜躺在地台厚厚的毛皮地毯上，一只手支着头，另一只手则举了一本兵论。
虽然是在看书，可他却在想着许多其他的事情，陈令功、青华隘口、凤原、虎跃关、洛邑乃至整个卫朝都在他的脑海里闪动着。
最后，萧恒的思虑再次回到了凤原，回到了郑习凛的武威军。
★★★
就在卫朝西境各方势力暗流涌动之际，远在都城洛邑外的慧山别苑中却是一片静平。
原本，至亲至爱之人的惨死，让慧山别苑在一段时间内都沉浸在哀思之中。
然而，失去亲人的心痛，注定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得到平抚。
因为，每个人都懂得逝者已逝，生者前行的道理，生活终究还是要继续下去。
徐清砚获罪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别苑与洛霞山庄，庄户们都将自己的痛藏在了心里。
他们知道大将军的罪是因何而来，他们在替大将军忧心之际，更是发自心底的感恩。
慧山别苑要继续下去，洛霞山庄要继续下去，这里的家人更要继续下去，这般想法在每个人的心中升起，并付之于行动。
在别苑与山庄中，人与人之间的情义更加亲了，也更加地近了，每个人都在继续着应做的事情，并尽最大的努力将事情做好。
午后，骄阳正盛，徐徐的风吹动了慧山的翠绿，将山间的清新之气与淡淡花香弥散在别苑中。
涧水依旧，静泉不改，薄薄的水汽在微风中解了夏末的热，也送来了秋初的清凉。
秋丝语的心思也同其他人一样，她不愿在徐清砚的面前露出哀伤，不愿让所爱之人再多乱一分心。
她觉得子墨的心应是脆弱的，无助的，需要自己多去体贴和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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