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生意场没有朋友

　　五十九
　　两年后的一天，老夫妻刚从公园回家，买了黄瓜和面条要做炸酱面，老四进了家。粗声粗气地叫道，妈，爸，我回来啦！
　　吴老太抱住儿子，泪流满面。你这小子怎么那么长时间，也没有消息呵，把我都快想死啦！
　　她打量着儿子，老四再不是从前那个清秀的男孩子，他成了个面色黝黑，身材粗壮中年男子，神态焦虑，眼中布满了血丝。
　　小宝望着父母，老两口已白发苍苍，似乎还都矮了一截。
　　你没事儿啦？老黄小心翼翼地问，用目光牢牢笼住儿子，似乎生怕儿子又突然消失了。
　　没事啦！小宝哑着嗓子说。
　　吴老太赶紧打发老黄下楼去稻香村买些酱肉，自己从冰箱里拿出一只柴鸡，炖上鸡汤。
　　老四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坐在餐桌边抽烟，闻着厨房鸡汤的香气，想起在海南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他不禁吸了吸鼻子，真香呵，还是北京好，在妈妈身边好呵！
　　你在那边怎么样？吴老太边切黄瓜丝，边问儿子。
　　还算好，混了两年，赚了几个钱。说着，他旅行袋中摸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这是给妈的，两万块钱。
　　吴老太忙把钱塞回儿子手中，你受苦赚的钱，自己留着花。
　　这是专门给妈和爸的。小宝把钱又塞给母亲，妈你自己留着，别净给别人花。和爸爸出门旅游一次，买几双好点儿的鞋，您一辈子都没有过一双好鞋。
　　那好，我就给你收着。吴老太只得把钱收进了柜子。
　　老黄买了熏鱼，猪耳朵，猪大肠，全是小宝最爱吃的。丰盛的饭菜，摆了一桌子。
　　小宝告诉了父母他在海南的经历。冬冬的朋友是海南公司的经理，他接受了小宝，可并不信任他，只让他干些杂活儿，还处处防着他。为了生计，小宝只得忍气吞声混日子，两年过去了，老四觉得事儿差不多过去了，才敢回了北京。
　　老四，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吴老太问。
　　我带回来五万块钱，先买辆小车，开个出租。老四说。等积点儿钱再做打算。我听说，现在开出租的赚钱特别多，一个出租车司机，比一个教授赚得都多，
　　吴老太沉默了一会儿，下了很大的决心，小宝，我豁就出老脸，去单位三产给你找个活儿，工资低点儿，可是体制内有保障，还能分房。你要想赚钱，业余开出租，风险小点儿。老老实实在北京呆着吧，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以后让我们靠谁呢？
　　老太太的眼圈红了。
　　妈放心，我再不离开你老人家。小宝心里也酸酸的。他明白除了大姐，他才是父母心心相念的那个人。
　　老黄说，小宝你可不能再冒冒失失的，难免又失足，你心实，算计不过人家。
　　小宝又点了一支烟，对父亲说，我这么冒险，还不是想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别一辈子窝窝囊囊住在这个小破房里。
　　老黄坐在那只旧扶手椅上，摸着扶手上的一个破洞，小房子不也住得舒舒服服吗，安贫乐道才是有福之人。
　　爸，现在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当了大老板，谁管你第一桶金是怎么淘的？我那回是背运，让人给钉上了，还是冬冬和小虎滑头，人家钱挣着了，脚下抹油溜得没了影。
　　小宝正想说啥，门外一阵脚步声，小东和孙小虎进了家。
　　小东说，我来看老四，正好门口碰见小虎。
　　正想你们呢！小宝高兴地说，他一见小东，一种亲近感油然而生，几个哥哥姐姐中，只有小东能唤起他的血缘亲情。
　　我今天左眼皮跳，就知道小宝平平安安地回了。小东乐呵呵地说。
　　她脱掉风衣，先从包中拿出一个纸包，递到父亲手上，爸，托人给你买的虫草。
　　这东西老贵的，一小包一年饭钱没了，你真是乱花钱！吴老太说，可心里高兴，因为几个儿女中除了小东，谁都没有给父母买过什么。
　　我心里一直惦记四哥呢，小虎说，又恭恭敬敬叫了姑姑姑父。
　　老太太赶紧热了鸡汤，饭菜都上桌。
　　老四不在，你就把姑妈忘啦？吴老太看着小虎说。
　　哪儿的话，我净惦记着你做的大丸子哪，就是忙才没有顾上来。
　　小虎说，点了一根大前门，手指头上戴着两个明晃晃的金戒指。
　　老黄拿出啤酒给大家都倒上，难得这么多人，来，都先干了，祝老四平安归来！
　　都干了，开始吃菜。
　　小虎先插起一个大丸子，问老四，四哥，在那边混得怎么样？
　　不咋地，你怎么样？
　　我炒股呢。这两年的股市那么火，傻瓜入市都能发，我投入那十万块钱，猜猜两年变成多少，
　　30万块吧！小宝说。
　　太小看我啦！
　　50万。小东说
　　不对。
　　多少？小东心里像是长了草。
　　100万。小虎不紧不慢地说。
　　人们都沉默了。
　　小虎对这个效果很得意，他说，有了钱，我30岁就能退休，喜欢什么做什么。
　　小宝心里酸酸的，短短两年，小虎飞上了天，自己却还在灰尘中，自己离开海南时，把几年辛辛苦苦赚的钱数了又数，也不过区区几万块钱。
　　小东的心中也开了锅，她想，这么不起眼的小虎，竟然成了百万富翁。自己呢，还是个无产阶级。
　　小宝想起当初小虎让自己买股票而一口回绝的事，心中五味杂陈。
　　小东不由说，虎子你有了钱，以后可得帮着姐点儿。
　　小虎立即醒过味来，苦了一张脸，姐，我的钱都在股市里，所以也啥时候都钱紧
　　放心，没有土匪劫你。小东笑着说。
　　我不劫别人就算了。小虎说，我的钱除了重新投入股市，就是投到钓鱼和高尔夫设备上去了。
　　不倒腾汽车这样的大件，倒腾这两种玩艺儿干啥？小宝奇怪地问。
　　小宝你落后了。这几年，好些行当都比倒腾汽车来钱快。汽车普及了，利润越来越低，买车都去4s店，谁也不要来历不明的旧车。我早就看准了，以后服务业才是朝阳产业。我就在这产业链中占据那么一小块儿，也能吃饱喝足。
　　别臭拽，说实的。小宝说。
　　小虎笑着说，四哥，你那点儿文化，做生意是不够的，得学习市场，我天天都在学，还跟不上形势昵，你就知道打牌，不落后才怪！
　　说说你研究市场的结果呵！小东催道。
　　小虎又点了根烟，深吸一口，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现在有钱人多了，赚了钱就得花，想方设法地花一辈子也未必能花得完，所以休闲成了一门朝阳产业。有钱人的休闲不全是在牌桌上，他们越来越高雅，这两年高尔夫球场遍地开花，高尔夫设备需求量也越来越大，有了钱有了闲，好些人就爱上了钓鱼，不是坐在随便一条小河边，钓鱼都有专门的地方，有人伺候，设备也都是越来越高级，统统是进口的，最高级的设备，可能值半套房钱，我现在专门做进口高尔夫和钓鱼设备，在这一行里小有名气，别看我的公司小，可我挣的钱不少。当然，投入也高。
　　我不向你借钱，别怕！老四说，我就是想让哥儿们指一条路。
　　兄弟，有空咱们慢慢聊。小虎说。
　　老四突然想起什么，问小虎，冬冬呢，他在法国怎么样，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呢？我在海南不方便打听。
　　小虎说，听说他在做进出口贸易。
　　他赚了多少钱？小东饶有兴致地问。
　　至少是我的几倍。不过，他除了在法国买房的钱，大头的钱还是在国内，他说得看看形势，慢慢再倒腾过去。再说，他老婆在国内呆着，给他看着那些存折。
　　这倒是不错。老四说。心中又开始发酸
　　他想，我又不缺胳膊少腿儿，我怎么就起不来哪，可是谁也不会教我，不管是冬冬还是小虎还是齐小明，谁也不会真正给自己指一条路。这就是朋友！刚起步时，都是我家饭桌的常客，一分不花享受母亲辛辛苦苦做的美食，当他们都成功了，大家的心就隔了开来。
　　饭后，小虎说去办生意上的事，就匆匆告辞了。
　　小东看出弟弟心中隐隐不悦，她说，生意场没朋友，除了亲人，你谁也靠不上。
　　明白。老四说。
　　她又说，老四，我有事儿找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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