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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


梅林知道南肯辛顿的热闹不分白天黑夜,在闹市里生活睡眠质量就得好。可是,一大清早就有人粗鲁地拖拉着家具,也太聒噪了!

        在二十分钟之后,梅林终于忍无可忍,寻找声音的来源——一层只有两个住户,那似乎是他的隔壁,马上要来一个新邻居了。梅林嘀咕着保安也许会帮忙,也不至于这么闹腾腾。他打开房门,睡意早已被噪音给赶到九霄云外去了,憔悴地走到隔壁邻居门前,果然不出他所料,大门敞开着,里面的陈设都还有着一层保护纸,泡泡纸压破的声音突然响起,梅林朝楼梯口望去,一口包裹着紧紧实实的小锅露出了半个头。

        等等,梅林揉了揉眼睛,这不是口坩埚吗?这成色,这造型,全身上下都弥漫着加隆的气息。

        在巫师世界看见常人的用品不稀奇,可在常人世界看见巫师的物品就罕见了。梅林的行动比脑子快,直接走到坩埚面前,蹲下来仔细端详。他总觉得这口锅亲切得很——

        下一刻,他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梅林?梅林·艾莫瑞斯?”

        梅林僵直地抬起头,一个他意想不到的男人气喘吁吁地出现在眼前,脸上还有着没淡去的诡异的红晕。这比芙瑞雅出阿瓦隆、恒星撞地球的概率更小。

        “斯内普——教授???”

        幸好斯内普的东西快搬完了。二人齐心协力很快就大功告成。梅林终于明白为什么斯内普亲力亲为,不愿意让麻瓜看见这些东西一定是占了绝大因素而一片狼藉的新家和生活气息浓郁的隔壁邻居——梅林还是把他的院长邀请进了自己家里。斯内普浅酌了一口梅林泡的早餐茶,环顾了下四周,现代感强烈的风格和传统为依据的式样,既简洁又舒适。他随口问道:“你一个人住?”

        “我姐姐还没回来。”梅林还没来得及换上常服,穿着家居服给斯内普泡茶也太诡异了不,今天的开端就已经脱轨了。他还是第二次看斯内普穿常人装束,不得不说,衣品的技能点全点在了魔药上。这一切也实在太违和了!梅林腹诽着,脸上还是露出营业笑容,腼腆拘谨地说:“您吃早饭了吗?如果不介意可以在这先吃些。我刚要做早饭。”

        “还没有。我忙着搬家。那就麻烦你了。”斯内普一提到搬家就脸黑了几个度,但立刻起身走到半开放式吧台前,梅林正在煎着培根和香肠。饥肠辘辘让他的心情差了不少,但肉香味扑鼻而来,斯内普的脸色好了许多。

        “你一直是自己做饭?”斯内普皱着眉问。

        “有时候会点外卖。披萨、泰国菜之类。”梅林把培根香肠夹到象牙白的主菜盘里,抬头斯内普:“您有什么忌口的吗?”

        青年摇了摇头,梅林娴熟地抹上在锅底抹上黄油,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打碎在锅里,油粒轻轻溅了起来,发出滋啦滋啦美妙的声音。

        只听叮咚一声,吐司机里的烤吐司也弹了出来,散发着面包独有的麦香。

        斯内普将吐司装到盘子里,把果酱和蜂蜜拿到餐桌上。耐心地摆起二人的茶杯和叉勺。

        各司其职下,梅林把最后一道茄汁黄豆倒入盘中后,斯内普立刻默契地端起两碗热腾腾的正宗英式早餐放到桌上。

        梅林咀嚼着培根,还是十分好奇斯内普的搬家:“您为什么会搬到这里来?”

        斯内普丝毫不意外,甚至没抬头,含糊地说道:“发生了一场大火,麻瓜社区里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用魔法修缮。估计有一段时间要住在这里了。”

        “大火?您没事吧?”

        “如果有事我已经在圣芒戈了。”

        “”梅林十分后悔自己的搭话,这十多天的安逸让他忘记了斯内普的语不惊人死不休。

        吃完饭后,斯内普回到了隔壁,梅林放心不下也跟着过去看了看,把家具搬进新居麻烦,收拾起来更琐碎。直接问斯内普是否需要帮助,他一定会立刻拒绝自己。梅林换了一种方式,打开装满书的纸板箱,拿出一叠碰在手里,上面果然有些灰烬和烧焦的痕迹。“斯内普教授,这箱书我去放书柜了?”梅林朝着浴室喊道。

        斯内普探出了个头来,他已经脱掉了笨重的风衣,头发有些凌乱,正在摆放着洗漱用品。

        “记得分类。”斯内普提醒道:“每个箱子上都有标识,别弄混了。”语毕,又投入到了收纳工作中。

        梅林暗暗偷笑,进到书房发现映入眼帘就是许许多多的柜子,看起来繁多却跟周围家具融合在一块,没有一丝浪费空间,还贴心地在角落里安置了一个移动书车梯子。简直就是为斯内普量身定制。梅林羡慕地使用无杖魔法摆放着书籍,一箱、两箱、三箱一上午转瞬即逝,斯内普叩开书房的门,发现男孩竟然靠着书柜睡着了。

        书柜里被塞得满满当当,每个区域都有标签分了类别,一看就是下了功夫。斯内普心情复杂地望着浅眠的梅林,还是叫醒了他:“艾莫瑞斯,艾莫瑞斯。”

        梅林立刻睁开了眼,花了几秒反应过来,原来是斯内普喊他去吃午餐。客厅里还空荡荡的,但阳台上放着几袋培土,沾了泥的园艺铲,湿淋淋的花洒壶,花槽里移栽了十几棵百合花苗。他们吃了斯内普做的炸鱼薯条和烤土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吃。

        “下午你回去吧,防火药剂的论文写过了吗?”梅林背后一凉,听着他慢慢说道:“我看了你的成绩,除了魔药其余都不行。”斯内普瞥了眼心虚的男孩,梅林正低头紧张得搞着小动作:用刀叉把土豆和炸鱼切得细细碎碎。他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你自己注意点,不要把心思浪费在混日子上。”

        梅林欲哭无泪,没想到在校外还要被斯内普训斥,这暑假什么时候才能到个头?临走前他突然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拿出一张叠得正正方方的纸,交给斯内普:“我发现它的时候已经掉在地上了,估计是哪本书里掉出来的,抱歉教授。”男人接过泛黄的纸块,展开铺平后上面写着:

        我希望对于你是自由与生命之风,吹过跨向永恒的门槛,在夜色无迹可寻之前。

        他朝梅林点了点头,在送走男孩后跌坐在沙发上,清秀潇洒的字迹,斯内普是如此地熟悉。这是莱昂的遗墨。字迹还有些稚嫩和炫技,看起来像是学生时代的摘抄。斯内普并不理解他和莉莉为什么会那么钟爱麻瓜的文学,巫师也有许多好作品。在斯莱特林看麻瓜书籍,是会被纯血耻笑的。可特立独行的莱昂从不在乎。莉莉也跟莱昂有更多共同话题让斯内普嫉妒过。而自己总是会“收”到好友们的摘抄,在课本里夹着,枕头里藏着,箱子的夹层也能翻出来。从前自己总是会很生气,把这些纸条全毁尸灭迹,可现在留给斯内普的,也寥寥无几。

        斯内普蜷缩在沙发上,将泛黄的纸条轻轻阖在手掌中,叩在眼前。纸条被洇湿了一角。

        斯内普的速度比梅林想象中还要快,没几天就把家具陈设都摆放好了。七月悄然来临,梅林烦躁地用钢笔在纸巾上洇出一朵朵墨花,他已经搁置了两周没有给马尔福寄去信件了。实在不知道跟他说些什么,可小少爷却从暑假第一天开始就安排了探子——马尔福家的猫头鹰在趾高气扬莅临他的窗前,酷暑炎热,梅林好心将它放进家来,这“强匪”就毫不客气住进了他家。吃了梅林不少零嘴不说,还经常和伊刻罗斯干架——可怜的伊刻罗斯哪是它的对手,养得油光水滑的羽毛也被啄秃了,让梅林又心疼又头疼。

        德拉科无声地举动是要跟他打拉锯战了,直到目前也没有写来一封信,梅林叹了口气,看来是在等着他先写呢!这让梅林又好气又好笑。

        “噗通、噗通!”梅林往声音寻去,伊刻罗斯正毫不留情地啄着玻璃,梅林赶忙把这只笨鸟放进来,他再三强调不要啄玻璃,窗户上已经有裂纹了;可伊刻罗斯只是呆呆地望着他。

        梅林无奈地瞄了眼在喝水的罗斯,它哪是笨呢?在偷懒上简直是自学成才!为了少跑一趟,在给勒梅夫妇送信后又顺道去把给赫敏的信寄了。他昨夜才用火漆封口的信笺,今天就被偷偷送走了——肇事者还毫不心虚。

        为了保住罗斯的羽毛,梅林写下了斯内普变成他邻居的事情,自己好心送的花瓶,收到的回礼竟然是写论文的参考资料。最后控诉了马尔福家的猫头鹰把罗斯的毛给啄没的事,恳请德拉科收回这尊大佛。为了犒劳费劲脑力的自己,梅林给自己切了一瓣西瓜,在阳台上小憩。

        杯里的茶叶漂浮着,水面折现他凝重的脸色。斯内普抬头看向面前笑眯眯的老人,他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和装修。

        “西弗勒斯,住得还习惯吗?”

        斯内普的眉头并没有松懈,硬邦邦地说:“凑合。”试问谁的家被一把火烧了还能开心得起来?

        他暗暗叹了口气,就在放假后的某一天,采购回家的他发现蜘蛛尾巷混乱不堪,浓烟密布,原来是液化气罐爆炸了,麻瓜消防队正在清理现场,住在这里的都是生活水平中等低下的麻瓜,老弱妇孺撕心裂肺的哭喊和男男女女的咒骂,白衣的麻瓜正在跟给躺在担架上奄奄一息的伤者处理伤势。这一场意外的火灾席卷而来的灾厄牵连了许许多多的人。

        他似乎依循着自己的本能,想要冲进火场。他必须要进去,他必须斯内普往巷子深处跑去,麻瓜消防员从他身边跑过,娴熟地架住他,似乎对这些事习以为常:“先生!别靠近了!这整条巷子都还没清扫完毕,为了你的安全考虑,别再进去了!”

        他望着那还在燃烧的熊熊烈火,黑烟直冲云霄,一块被烧断的木板坠落在他们面前,斯内普下意识倒退两步,木板已经四分五裂。

        嚣张、狂妄的火焰。斯内普骇然地看着这人间炼狱,十一年前他的心中就烧起一把愤怒的火,延绵不绝,滔滔荡荡地燃烧着。等回过神时,自己已经被架到了路边坐着,手里的购物袋也不翼而飞,但他已无暇顾及,心神不宁地望着来来往往的麻瓜。

        坦白来讲,他对生他养他的地方并没有眷恋,自己也只会在假期才会回来。或者说那些罕见的古籍,绝本,对自己而言也只是生活的调剂,在神秘人得势时,他是炙手可热的心腹,众心捧月让他获得了年轻时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唾手可得的权利、随处可见的崇拜、每个人都会绞尽脑汁投其所好。

        这间屋子里似乎也没留下什么值得他认为珍贵的东西,就只是个储存室。还有一些学生时代的课本?斯内普警铃大作,他在脑海中快速搜寻着他将它们放在了哪,有没有什么保护措施,可是,曾经的自己为了不看这道旧疮疤,把和莉莉、和莱昂的点点滴滴,那些过往,将它们束之高阁。

        潮汐奔涌着,似乎马上要迎来一场许久未有的海啸。斯内普又原路返回,偷看着那些消防员的装束,躲进墙角,任由阴影包裹住他。出来时,身上赫然穿着同样的装束。

        快点,得再快点——这一次再也没人阻拦他,他冲进火海,如鱼得水,用魔法给自己套了层保护罩防止被砸到,用左手捂住鼻子,慢慢爬上甚少踏入的禁地,阁楼。斯内普靠着记忆很快找到了目标,头晕目眩开始出现,他知道这是缺氧的前兆。忍着高温用手拂去灰烬和残骸,皮革大箱上的藏书都面目全非,连箱子外壳也没能幸免于难。但放在箱中的被烧焦的范围仅限于边角。

        斯内普紧紧攥着箱子幻影移形到戈德里克山谷已经精疲力竭,保护罩无法避免他被烫伤和窒息,在呛了许久、久到斯内普以为自己要把肺都给咳坏时,他仍旧死死盯着这千疮百孔的皮箱。在陷入昏迷之前,身后也传来幻影移形的声音,可来不及去多想片刻,就被黑暗吞噬了。

        他梦见了许多要靠冥想盆才能回想起来的事情,模糊带着重影,支离破碎。就像被夜色镀上光泽的鳞片,闪烁着熠熠的银光。莉莉和他躺在草坪上望着霁空,在去往霍格沃茨的列车里兴奋地展示新奇的零食莱昂就在此时出现了,他打开车厢的门,请求能否让他坐进来,上车太晚没有空位了。莉莉热情地同意,他看向被打搅没有好脸色的自己,却还是带着歉意询问他的意见。彼时他就无端觉得,真是个傻子。

        醒来时已是凌晨,斯内普环顾了下四周,认出了是在邓布利多家的客房。窗口摆着一个花瓶,里面有几束含着晨露的香堇和蓝雪花。在月色下,弥漫着暗香。斯内普忍不住去触碰了那绽放的蓝雪花,露水沾湿了他的手指。

        敲门声却在此时响起,斯内普收回手,沉默着把木门打开。穿着睡袍的阿不福思手里端着蜡烛台,言简意赅:“你的行李在客厅。”

        斯内普点了点头,往客厅走去,一位老者坐在桌子前闭着眼。他似乎一夜没睡。斯内普心想,不想惊扰了他,尽管步子放轻了许多,可老人还是敏锐地回头,那双眼里哪有困倦?

        “西弗勒斯?”邓布利多笑呵呵地说:“差点睡着了。”

        “您在这里坐了一夜?”斯内普坐到了他身边,“蜘蛛尾巷发生了火灾。”

        “嗯。我赶到时已经晚了。”邓布利多注视着他,“我看你后来没出来,就想着会去的地方,然后发现了昏倒在地的你。”

        斯内普沉默了一会,昨天的事恍若就发生在刚刚,他的眼睛透过邓布利多望向的是那炼狱。

        邓布利多说道,“等火灭了后我又去事故现场看了看,并不是液化气爆炸。”

        斯内普并没有太意外,他每天都在刀尖上过日子,悬在他头顶的刀只是这十年没有怎么落下过罢了。

        “是冲着我来的吗?”

        老人点了点头,“在你的房子旁发现了使用过魔法的踪迹。”

        “就是说他们并不想置我于死地”斯内普一拳砸在桌子上,邓布利多默许了他的愤怒,但青年很快收敛住,讥笑道“这只是给我的警告,是吗?”如果想要将他杀了,大可在他出门前就将他敲晕放火。何必等到他出门采购之后。

        “低调些,西弗勒斯。”邓布利多说道,“或许是你的那些朋友起了疑心,最近他们都不跟你聚了是吗?”

        斯内普默然,显然老人说对了。前食死徒们似乎有个更大的秘密,可能就是伏地魔的回归这对他们而言并不有利。

        “他,他兴许是怀疑我了。”斯内普垂眸,“我跟奇洛不对付的事情,估计他都看在眼里。”

        “不要自乱阵脚。如果真的是伏地魔,他也只是对你警告了一下。”邓布利多轻轻说道,“等你们见面时抓住机会,我相信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他从袍子口袋中拿出一串钥匙,放在斯内普面前,“这是莱昂·戴维让我交给你的。”还没等男人发问,邓布利多说道,“你看起来似乎记起来了什么,那就不用我多说了。正好有套房子能住,住到那去吧。”

        虽然面色不显,但斯内普颤抖的手已经出卖了他。这串斑驳的钥匙已经有些掉漆,心如乱麻问道:“他什么时候交给你的?”

        “1881年一月。”

        斯内普计算着滚瓜烂熟的日期,二月莱昂出国,而这显然就是托付给邓布利多的最后遗物。难道、他早已做了最坏打算,有去无回吗?

        “我之所以现在才交给你,也是莱昂的要求。”老者顿了顿,“他希望直到你需要的那一天,再交给你。”

        斯内普笑了出来,可双方都心知肚明,并没有笑意。这的确是莱昂会做的事。他明白直接交予自己是不会收下,就算收下也不会去使用。他料到了所有事情,可为什么没能料到死亡?不,他做足了最坏打算,可没能避免死亡。

        “今天要出席佩迪格鲁的听证会吧?”斯内普回过神问道。邓布利多今天穿得很正式,繁复的暗纹点缀在袍子上。

        邓布利多点点头,“下午。”斯内普还是没能明白邓布利多的用意,在午后幻影移形到他家门口,美名其曰沾沾乔迁之喜还带了束百合和阿不福思做的派。在参观完整个平面层的构局后,依然没提佩迪格鲁的事。直到他唐突地发问,邓布利多才轻飘飘地、似乎像是在说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告诉他今天下午就要开庭了。而恰好自己的新居在伦敦,就来拜访一下。

        斯内普自知自己对佩迪格鲁的事情做不了更多了。邓布利多也没有让他站在暴风眼里的打算。

        既然邓布利多并没有多透露什么的想法,斯内普也识趣地没有追问下去。他们本就是暂时的盟友,唯一共同的目标就是击溃伏地魔。

        交谈了一会有关学院修缮、新生档案等学校方面的事务,在时针走到1时,老人站起身结束了话题。笑眯眯地说他会让福克斯来转告自己审判的结果,并且有机会会再次拜访。

        斯内普找出家里唯一的花瓶,修剪了花束的根部,插入清水中,将玻璃瓶放在了桌上。

        暗香盈袖。

        一滴水滴落在他的右眼上。沿着眼角留下一道湿漉的水痕。

        他睁开了眼,黑暗立刻被驱逐殆尽,自己似乎躺在一个山洞中,水滴是从头顶的岩缝中落下来的。他失去了关于自己是谁的记忆,却没忘记怎么做一个人。

        身上穿着简单的亚麻袍子,且双脚没有鞋子。他自然而然站起身,往山洞外走去。湿漉漉的泥土,灰霾霾的天空。这似乎是个雾气浓重的清晨。从远处传来风吹过林间簌簌沙沙的声音,一切在逼近他时又戛然而止。他毫不犹豫往风来的方向走去,赤足在泥土小路上走着,留下一个个浅痕。

        野草迎风摆动,松鼠窃窃私语,夜莺不知疲倦地歌唱——郁郁葱葱的树叶为他开路,林间的风带来野花的清香。

        湮没在这葱郁丛林中,碧绿的幕布在接近尾声时被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湖面。在更远方的云雾中,藏着断壁残垣。太阳躲在天际即将延伸至云霄,这里是日夜之间。这样的风光他似乎看过千万遍。

        风吻过湖面,泛起涟漪,男人来到湖畔。远方的歌声呼唤着他,他眼睁睁地望着自己步入了水里。

        湖水刺骨地冰凉,身上的袍子变成了累赘,他以为自己会溺死在湖中,可水只没过了他的胸膛。

        他往湖中心走去,一位姑娘坐在暗礁上,把玩着手中的花环。她素洁的衣袍边角浸没在水中,身上的乳白布料披挂、缠绕、系扎着优美的悬垂褶饰,衣身宽松,垂坠,低领口,露出了皙白的肌肤。她生得春光满面,美丽非凡,明眸皓齿、一颦一笑都流露着女儿情态。明艳的脸颊让他不禁屏住了气吸,婀娜的身姿让他停驻了脚步,蓬松的乌发也涨满了他的眼帘。可不容忽视的是,她左手的食指上一个银戒,熠熠生辉。

        姑娘发现了来客,并不意外,朝他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邀请他坐到礁石上。他腼腆地坐到姑娘的身旁,腼腆地道了谢。沉默蔓延在他们之间,姑娘将手中的花环放在膝上,说出了第一句话:“你看见太阳了吗?”

        他点了点头,又往那半挂在天边的太阳望去。

        “你知道它为什么不升起来吗?”

        他摇了摇头,并不关心这里的日夜。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转过头,正视着少女,没想到对方一直看着他。

        “我来找寻我丢失的记忆。”

        姑娘的眼眸里并没有意外,可还是吃吃笑道:“你真是个奇怪的人。不问天上这半挂的太阳,不疑惑为什么自己能到湖中来,不想知道我是谁,你说你丢失了记忆,是觉得我会告诉你线索吗?”

        他懊恼着自己惹了佳人不快,可直觉告诉他面前的姑娘没有敌意。仿佛他们认识彼此很久,可自己却想不起来分毫。

        “我好像见过你。”他还是说出了口,少女愣了愣,嘲笑他简直是榆木脑袋,竟然不知道怎么搭讪。

        少女笑得险些掉进湖里,他拉住了她。

        “你是仙女吗?”

        姑娘摇了摇头,把花环带在头上。

        他又问道,“这是你的花环吗?”明明如此普通,却如此爱不释手。

        美丽的女子淡去了嘴角的笑意,让他有些后悔问这个冒犯的问题。

        “这是我最好的朋友送给我的临别礼。”

        微风拂过他们的面颊,吹乱了少女的棕发,吹落了她头顶的花环。

        花环掉进了湖水中,浮在了水面上。她立刻神色焦虑,站起了身。

        男人反应过来她的意图,是想自己下水去捡那花环,可这湖水刺骨地冰冷,连忙阻止道:“就让我去把它拿回来吧。”

        姑娘抱歉地点了点头,感激地望着他,他又一次下到了水中,将飘远的花环及时捞了回来。

        少女上前握住他的手,半蹲着将他拉到礁石上,笨拙地拧着他衣袍上的水。

        她轻轻地说道:“谢谢你,过路的旅人。我可以为你指一条明路。”她的眼睛水汪汪的,将失而复得的花环,带到了他的头顶。

        花环上的水滴沿着他的额头,穿过右眼,在睫毛上悬挂着。

        “梅林·艾莫瑞斯。”少女的眼里哪还有什么陌生和防备,原来她了解他的一切。她的右手拭去着睫上的水滴,仿佛一道泪痕。她呢喃着,“谢谢你,再一次找回我丢失的珍宝。”

        男人似乎预兆到了离别的来临,立刻握住少女的右手。可下一瞬,天地都黑暗了。

        “芙瑞雅!”梅林冲口而出,喘息间才发现自己在公寓中。时钟里显示,这才四点半。伊刻罗斯听到声响飞了过来,梅林安抚着她,快速理清思绪——这是个梦境,显而易见,他的记忆出了问题,才没能认出芙瑞雅。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好,从古教给他惩罚开始,芙瑞雅就没了音讯,希尔芙的传话也暧昧不清,自己竟然到现在才意识到事情不对!梅林简单穿了下衣服,自责地传召起希尔芙,他身为艾莫瑞斯在古教中的分量还有,一壶水的功夫,希尔芙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刚想来找你呢。”希尔芙没好气地坐到椅子上,梅林递给她一杯热腾腾的奶茶,焦急地说:“芙瑞雅是怎么了?”他用双面镜呼唤过很多次,镜子的另一边却从来没有回响。

        希尔芙端着奶茶一口气全落肚了,毫不客气地将杯子放到一边,用纸巾胡乱抹了抹嘴,没好气地说:“不是说了吗?她在静养呢!梅林,就你可以几十年杳无音讯啊?”

        梅林抿起了嘴,他们心知肚明这桩旧事。曾有许多年,梅林犯了许多的错误,跟芙瑞雅的联系也越来越淡薄,无话不谈到形同陌路。

        希尔芙也明白自己说重了,缓了缓脸色,过了片刻:“她在沉睡。”

        梅林怔愣了一下,立刻问道:“她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多久了?”

        希尔芙甩了甩手,示意让他别那么大惊小怪。“只是有段时间叫不醒而已。你也不是没见过吧?”她瞥了眼梅林,烦躁地啧了一声,“让你不去见她的原因,也是怕你吵醒她。”

        梅林记起来了。芙瑞雅总会有段时间,间隔不规律地沉睡,偶尔睡得久,也有时候就几天就苏醒的情况。但他从不知道芙瑞雅沉眠于哪,所有人都对此忌讳莫深。希尔芙的态度让梅林十分不爽,他的眉毛拧打在一块,“你觉得我会打搅她?”

        希尔芙撇了撇嘴,刻薄地说:“平日怎么没见您那么关心她呢?使者阁下。”她的脸色差了些,还是说道:“如果你真想去见见她,我可以带你去。”她顿了顿,提了个条件,“但是我只能带你到门外,你不能进去。”

        梅林点了点头,突然记起来刚刚希尔芙想对他说什么,便问了出来。少女翻了个白眼,气若游丝:“为你的事这些日子压根没歇过!”因为此事的特殊性,也只有希尔芙和她信的过的心腹在暗中调查。

        “我的族人操纵了下风向,现在可有大批的麻瓜和巫师都在对寻求长生蠢蠢欲动。”梅林不意外希尔芙的做法,把消息扩散出去,让更多人寻找线索,也不失一种好做法。

        “我问了问我的那些酒友,被他们数落了一顿,”希尔芙哀怨地望着梅林(“难为你了!”),嘴角还是露出了笑意:“我的忍辱负重不乏有意外之喜,梅林,你记得圣杯吗?”

        圣杯,莫甘娜曾用它打造了一支活死人军团,梅林并不陌生,但他记得,这件宝物最后交予了德鲁伊人保管,但在迁徙中丢失了。古教上下并不上心,直接接受了它被销毁的意外。

        可令一件圣物流落在外,没一点证据就认为它被销毁,实在是太不同寻常了。梅林也曾寻找过,可一无所获。

        无论是巫师还是人类,似乎都没有拥有它,毕竟它的传说人尽皆知,有它在的地方一定会有血腥风雨。一无所获让梅林也放弃了。

        “你一定想说,圣杯不是被毁了吗?再不济也找不到。”希尔芙摇了摇头,“我们这些老古董可从没觉得它失踪了。”

        梅林咀嚼着她这一句话的意思,“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女神们让我来传递圣杯是再合理不过了,何必要大费周章自己交付?”女神很少跨过他传达消息给下面,更何况跟德鲁伊部落一直有着联系的人是他。

        她的碧眸闪烁着精光,不怀好意地笑着:“你也不完全是被蒙在鼓里。我们更倾向于这是女神们让我们知道的事实,而非真相。”

        “圣杯又怎么会跟长生不死有关联?”梅林从来没听过这种说法。

        希尔芙无语地看着他:“你的朋友是预言家,你自己在预言上也算个半吊子,”她佯装惊讶地用甜腻腻到恶心的口吻说:“我忘记了,仁慈的使者。当时你忙活着帮助麻瓜呢。”

        梅林并不在意希尔芙夹枪带棒的态度,将濒死的他从战场上拉回来的是希尔芙。见男孩毫不动摇,示意她继续讲下去。女孩自讨没趣:“这十年间,除了那则广为人知的预言,特里劳妮还做了一则,芙瑞雅也证实了她所言非虚。”

        “西比尔·特里劳妮?”梅林知道她这个姓氏的含金量,她的祖先卡珊德拉是著名女祭司,但得罪了阿波罗遭到诅咒,所说的预言百发百中,可无人相信。血缘有着微妙的特性,西比尔的能力因流传的稀释而变得薄弱,但不可否认她的某些预言是准确无误的。既然连芙瑞雅都证实了预言是真,那梅林也没什么能不相信的。

        “michael在前年十月出生。沉湎于圣杯中。喝下佳酿之人将获得永生。”希尔芙耸了耸肩,“西比尔只预言出了第一句。提示一下,她做预言是1882年。”

        梅林一滞,大脑宕机了几秒,“你是说,我只要找到在80年十月出生的预言之子,就能有圣杯的线索?”

        希尔芙点了点头,“至少圣杯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是忍不住问道:“你都已经不在霍格沃茨了,还得变成小男孩?”她忍不住嘲笑:“你这个模样在那边可是经久不衰的笑资啊。”

        “我的魔药课教授兼院长搬到了隔壁,时不时来找我过去帮忙。你觉得我有时间变回来?”梅林阴郁地说,这才暑假第三周,他就已经缴械投降了。

        “为什么不回去住。”希尔芙不解,“梅林,你不会依旧认为这里才是你的家吧?”

        梅林硬邦邦地说道:“你多想了。”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僵硬,改口道:“我档案上的监护人就不存在,如果我冒然离开了这里,一个十一岁的男孩能去哪呢?”斯内普不报警才怪了。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的笑容越来越不怀好意,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刚采购生活用品回来的斯内普计算着小票上的金额,他非常不喜欢和麻瓜打交道,可生活所迫。西弗勒斯·斯内普也曾想过在巫师世界买一套房子,可他对自己的存款并没有那么敏锐,尽管自己一年四季穿着缝缝补补的袍子,可在学术研究上必须要用到顶级的材料,先进的设备。一口好坩埚能提高魔药烹制的容错率。顶级的材料炼制的魔药也事半功倍。从小到大跟麻瓜相处,也让斯内普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

        虽然会有些心力交瘁。麻瓜的商品优胜劣汰也太迅速了,让斯内普总是需要接受新知识。

        他借住的这套房子在搬进来那天就发现,这是个高档公寓,门卫已经记住了他这个古怪的男人,都无需他核对自己的身份,就放行了。可没走几步,一个时髦的倩影就踩着恨天高走到门卫面前,摘下墨镜。是一个相貌出众的都市女郎,正和门卫登记着名字。斯内普并不感兴趣,走到电梯前等候着。那个明艳的女郎很快也进来了,风度翩翩,站在一旁等候着电梯。斯内普很快发现,身边这个麻瓜女人也住在六楼,可六楼只有他和梅林居住。撇除自己,难道是梅林的家属?

        斯内普搜索着男孩的档案,似乎没有这个女人的照片。

        他有些意外,邓布利多说过梅林和他姐姐相依为命,难道这是他那个姐姐的朋友吗?

        女郎的香水味微不可寻,是一种柔和的、太阳的味道。

        她先行离开了电梯,果不其然,来到梅林的门前。有些心急的敲着门。斯内普将购物袋放在地上找着口袋里的钥匙,用余光瞥向左边,很快那边的门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和拉杆箱的声音。门开了,梅林看起来整装待发,斯内普的视线让男孩一下子注意到了他,满脸的笑容顷刻变成拘谨和尴尬,不上不下地在脸上。

        斯内普不明白为什么男孩每一次见到自己,都会像耗子碰见猫,明明自己看来,他已经对梅林够重视了。

        “你要出门?”斯内普先问道。女郎也饶有兴趣地望着他,梅林点了点头,介绍他身边的女郎:“这是我姐姐的朋友,她带我去她家里住几天。”

        斯内普点了点头,视线瞥了眼年轻的女人,对方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上前伸出右手微笑着说:“叫我希尔芙就行。这些天多亏了您帮忙照看。”

        斯内普稍稍惊讶了一下,也礼尚往来握手说:“斯内普。那祝你们一路顺风。”女郎和男孩微微点头,梅林还跟他道别了一下,斯内普就这么看着二人拌嘴着走进电梯。

        梅林站在希尔芙的车前,惊愕地看了看面前的雪佛兰,又惊恐地看了看得意的女郎。他不敢置信地问:“你从哪搞来的?”

        希尔芙飒气地打开车门,行云流水般坐在驾驶位,梅林只好硬着头皮上车,担忧地说:“你有驾照吗?开过车吗——”话音还没落,希尔芙已经油门踩到底急驶了出去,梅林抓住了车把手才没被摔一个狗啃泥。

        希尔芙往人烟罕至的地方驶去,梅林看着这辆车渐渐多出几个排气筒,还有车身也变窄了许多,敞篷车上多了个盖,梅林有种不好的预感,在他问出来之前,雪佛兰已经变成四不像往天上驶去。

        直到下车,脸色苍白的梅林已经有了吐意,希尔芙还像个没事人似的,畅快地说:“我终于明白人类为什么喜欢飙车了!”

        希尔芙的车技让梅林不敢恭维,他们停驻在阿瓦隆和现世的连接处,英国政府和魔法部都不会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湖和有着一堆断壁残垣的湖心岛,就是阿瓦隆的伪装。而湖岸是大片的田野,还有一条货物运输的公路。

        梅林将行李箱从后备箱取出来,车子立刻被希尔芙手上的戒指给吸了进去,女郎嫌弃地看了看他凌乱的头发和不整的衣衫,评头论足道:“你都过的是什么生活?”

        梅林忍无可忍,刚刚在车上也不方便幻化成他真正的模样,现在终于可以了。迫不及待从头到脚都焕然一新。

        “就不该提醒你。”希尔芙露出可惜的神色,梅林腹诽:你就是想看我在阿瓦隆被取笑吧!

        他们来到湖畔,互相对视了一眼,将各自的双手往湖面上按着,希尔芙和梅林不约而同说着同样的咒语。

        湖面泛起了微弱的光芒。涟漪朝他们泛来。一些银光的古代符文和图案爬上他们的皮肤,梅林空出一只手抓住了行李箱,在符文爬满了他们全身后,二人连同着箱子,消失在湖畔。蓝光又淡去了,湖面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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