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不解（下）
碎掉的窗玻璃
到了晚自习的时候，除了班干部去巡逻班级的晚读、晚自习情况，别的同学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上晚修。那天晚上的坐班老师有事要稍晚，而负责管纪律的同学又都出去检查别的班级了，再加上班主任没有过来盯着，所以班里面的同学都乱哄哄的，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杜正东、苏泽立、吴辉荣、郑聪这几个甚至动起手来，一起玩“互殴”游戏，你推我一把我推你一把，看谁力气大能把对方推得远，输的那个要去喝厕所水。
有这样变态的惩罚，他们就更加“全力以赴”了，开始互相用力推搡。杜正东个子大，白白胖胖的，牟足了劲儿，把苏泽立这个小瘦子推到窗边去。可能是因为杜正东的内力太深，苏泽立这下没有招架住，整个人像失了控制一般砸向了玻璃窗，结果整扇玻璃窗就这样被他拍了出去，从窗轨脱落了，冲出高空狠狠砸向地面，发出无比危险的破碎声。
趴在窗台边的苏泽立也是相当的后怕，刚刚如果他重心不稳，恐怕他自己会连同玻璃窗一并砸向地面。
最低楼层的班级被这巨响给吓到了，纷纷跑出去找老师或者级长报告去。级长听到这样恶劣的消息十分生气，正在开会的他二回不说就从会议室里跑回初一年级这边，亲自上阵，一个班级一个班级地查。轻而易举的，我们班就被查到了，毕竟少了一扇玻璃窗，实在是很难瞒得住。
班主任很快就被级长给找过去，包括班里的那两位肇事者。听别的同学说，这回班主任也保不住杜正东和苏泽立了，事情太大，虽然没有伤到人，但是影响实在是太恶劣了，级长的态度是最低也要记过处分，甚至是留校察看，让这两个同学回家一段时间好好反省反省。而在查实杜正东和苏泽立两个人高空抛物的同时，级长也把他们俩旷课、打架等等的事情数罪齐发，应该是留校察看没跑了。
留校察看可是很重的处分了，这就意味着他们俩，要是再犯什么错的话，学校会直接把他们开除掉。
所有同学都相信，虽然平时这两位同学经常惹班主任生气，但班主任是绝对不会“公报私仇”。在帮他们求情的这件事情上，班主任绝对是尽力了，最终定下留校察看的处分，是学校领导层那边的意思。他们觉得，这两个同学在学校里只会捣乱，对于整体的成绩有没有任何的贡献，留着有什么用呢？
所以，这两位同学的家长对于校方作出的处分非常不满意，甚至还误会了班主任，认为是她把他们小孩平时小打小闹的事情也一并捅给了级长那边，才会导致自家的孩子要承担这么重的处分。
得知家长如此误解自己，班主任非常委屈，私下想要约几位家长和学校领导出来好好地聊聊这个问题（还包括其他的一些问题同学的家长）。但是，那两位同学的家长就比较离谱了，虽然她们本身也是从事教育行业的，但是对于自家孩子出了问题这件事情，她们没有先思考自身的问题，就只是一味地对学校方面不满。那天班主任打电话给二位家长，想着把他们约来学校这边再细细谈一下，看还有什么办法，没想到两位家长都相当的不配合，其中一位干脆连电话都不接了，另外一位也毫不客气，在电话里就破口大骂：
“你还好意思把我叫去商量？有什么好商量的？这些事情不是都是你搞出来的吗？你要是不向级长那边、校长那边告状，我们家孩子会被学校这样处分吗？还叫我们想办法，我们能有什么办法？你自己解决！”
东北人出身的班主任已经非常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她还是希望家长能够配合校方，双方共同努力把孩子的问题解决了。但是那位同样是身为教师的家长，倒说起自己的“经验”来。班主任想要约她出来好好聊聊，她很干脆地再次拒绝了，还丢下一句话：
“我也是老师，这小孩送到了学校，就是要老师全权负责啊，否则的话，我交了那么多钱岂不是白交了？”
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理解老师的工作、愿意配合学校安排，但是同时也不可否认，某些认为教育的“全责”就在校方的家长，不在少数。
就在上个星期，3班的班主任辞职离开，大致的理由便是家长十分不配合她的工作，甚至还认为是她能力不够，不懂得如何教育，才导致自己的孩子变成这个样子的。有些家长还是很喜欢用固有的思维来看待自己的小孩，认为他们小学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初中、高中、大学就会一直以这样的性质延续下去；如果孩子出现了任何的“不同”、“差异”，那便全都是校方的责任了。
班主任被那位家长噎得说不出话来，这真的是完完全全在推卸责任啊，她觉得自己的好心都被家长当成了驴肝肺。原本班级里面的学生就难搞，平时多苦多累她也忍了，但是现在还被家长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到自己的头上来，甚至还怀疑自己的教学能力，试问刚刚从校门口走出来的应届毕业生，有几个能受得了这样的指责？
试着在乎
开学半个学期以来，已经陆陆续续有不少的老师离职，毕竟初中的学生，叛逆得很嚣张得很，又总是和老师对着干，没有什么教学经验的新老师们，很难“对症下药”。
3班的班主任和黄笑欢的关系非常好，看得出来她的离职对班主任的打击十分大，这一次的事件，直接把班主任推到了“去与留”的边缘。
班主任原本便远离家乡，这段时间又和自己的男友闹掰了，不久前才分手，相当于自己一个人在这边工作，亲人挚友都不在身边；如今，她又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如此的不顺，我们真的有种预感，很有可能，班主任也和3班的班主任一样，递交辞呈辞职，或许几周后，我们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男生那边和另外一个女生宿舍的同学们对这件事情并不是很上心，他们反而觉得，换一个班主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说不定能换个“更好的”，别把他们管得那么死就最好了。但是我却并不想让换班主任这件事情发生，准确来说，我们整间宿舍的人都不希望这件事情发生。
有些男孩子们我是知道的，他们不喜欢班主任的理由，是因为她会把他们在班里面的情况告知家长。我也不喜欢如此，但这不是让一个负责任的老师心冷离开的理由。
得让班主任知道，班里面还是有人在乎她的、肯定她的，可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我当时就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我也不知道，自己就是认定了她不能走。我小学的时候，所有的老师都没有因为不喜欢一个班级而换班甚至离开的，班主任也不行，她必须要完完整整地带满我们三年，我们未来成长的三年里面她不可以缺席……
原本晚上的那两节晚自习，都应该是班主任坐班的，今天她却少见地让英语老师代班了。梁老师看到我们，就气不打一处来，站在讲台上就开始说我们：
“你们啊！真的是不懂珍惜！这么好的老师这么好的班主任，你们完全都没有尊重她，也完全不尊重她的劳动成果。有些同学，明明就知道整件事情是怎么样的，却不如实告知家长，这样做是非常不好的！”梁老师长叹一口。“要是笑欢老师离开了，你们就等着后悔吧，这么好的老师，让你们遇上了真的是福气！怎么都不懂珍惜呢？”
梁老师在讲台上面语重心长，虽然明知道肯定有些人完全不当回事的，我们却觉得，这件事情已经很严重了。无论如何，今晚我们也都要去和班主任说清楚，不能让她离开！
回到宿舍，大家都很有默契，立马就把洗漱的事情给弄完了。我看了看时间，来回去班主任那边还够，看大家都差不多了，我便开口问：
“今晚我去找班主任，你们有谁要去的？”
宿舍大部分的人都举起了手，剩下的舍友表示她们还是不去了。
“没关系，也不是要求所有人都要和我去。总之我们今晚要去看看班主任，现在是怎么一个情况，也不需要太多人。”说完，大家换上鞋，向教师宿舍那边跑去。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教师宿舍，这里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这里实在是破败：走廊昏暗得难以看到前路的状况，公共区域摆满了破旧不堪的杂物，天花板和四周的墙面早就被漏水污浊得发黄，就连脚下楼梯的瓷砖都是破碎的，踩下去不小心还会趔趄；有很多饭堂员工或者是保安的家属一起混住在这栋宿舍楼，上楼的路上，我们不时会听到夫妻吵架，或是婴儿的啼哭声。
老师们就住在这里吗？
我颇感怀疑地望向贺叶琛（她之前有来过班主任的宿舍），四周光线太暗，她没有察觉到我的怀疑，依旧带着大家，很坚定地往前走去。跟在后面的白樱白柳有点害怕，说实话，这样的地方，让一个人女孩子自己上楼去，实在是有点恐怖。
“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班主任都要和3班的老师一起回宿舍了……自己回来很恐怖啊这里……”
“叶琛，在几楼啊？”
“在六楼，我们再走一层就到了。”
“好……”
到了六楼，好在走廊是有灯的，这里看起来没有那么多杂物堆集，可能老师们都住在高楼层，别的员工都住在低楼层吧。
“612，是这间。”贺叶琛指了指楼梯那边的宿舍，告诉我。
程音说数学老师也是住在这一层，好像是楼梯走廊的另外一个方向。不过我们今晚的任务不是来确认哪些老师住在哪些楼层的，而是要劝班主任不要离开的。
“那……我敲门了。”程音她们看着我，点了点头。我伸出手，轻轻地“扣扣扣”了三下，房间那边很快就传来回应。
“哪位？”
“额……班主任，我是章錾忻……额……我们宿舍的女孩子都过来，看看你……”
“你们宿舍？”班主任边说，一边把门打开，看见我们一个个都站在门口的，班主任倒是吓了一跳。
“咦章錾忻，你这带着501宿舍的同学怎么过来了？有事吗？”
“有……”我很难为情地看着班主任，“额……今天梁老师过来坐班的时候说，你有可能会走……班主任你会和3班的老师一样辞职吗？”我把话说得很直白，心里有什么疑惑都倾吐而出，丝毫不懂得怎么拐弯抹角，也没有想到其实梁老师也是说来吓唬吓唬我们，想要我们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我们全都当真了。
“辞职？”班主任顿了顿，我分不清是因为我说中了她心里的想法，还是说她压根没有这个打算，总之她没有立马回答我。她又看了我们一眼，才淡淡地说：
“我没有说要走啦，你们不用担心啦。”
“可是梁老师说你要走……而且别人说你和你的男朋友闹掰了……”我们觉得，这些事情都是很重要的大事啊！班主任是不是其实真的很难过呢？
“我没有要走啦！”这一次，班主任回答得很快。“而且现在几点了？十点二十五分了哟！章錾忻，你把你们宿舍那么多同学给叫过来！赶不回去怎么办？楼长看到你们宿舍没有人到时候是要扣分的！”班主任不打算让我们进她的宿舍了，而是一味地“轰我们走”。
“你们快点回去啦，不用担心我，快回去快回去吧！”她一边说，一边把我们往外面推，“章錾忻！你回去的时候带好宿舍的舍友，注意安全！”
“好！”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们终于能安心地离开了。
我们原本跑着来到班主任的宿舍，最后又跑着回去了501。虽然到今天我也没有搞明白，当时的班主任有没有离开的意思，但是却也能凭着一时的冲动，去直说自己内心的想法。
也许原本我们也完全没有“拯救”什么，甚至坏了某些同学换班主任的主意，但每每想起来这件事情，我都坚定地认为无论如何班主任都不可以离开我们。如此执念所求为何？可能我只是试着去在乎，可能是想要个有始有终，又或许是我们真的很喜欢班主任的做法、她的性格，所以那天我们才集体有如此冲动的表达吧。
期中考试改卷很快，老师们比我们更加关注成绩，所以成绩很快就出来了，出乎意料的是，我居然考得不错，全班排名第六，其中语文还是考了全班第一。班主任好像也没有预料到，所以周五公布成绩的时候，她还特意的在班里提了提这件事情。
“章錾忻，我原本还很担心你这次的考试的，毕竟你之前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后来好像也没有找老师补回来，就怕你跟不上；没想到这最后你还考得挺好的，我也放心了。”
考了好成绩，我自然就不用担心班主任向家长汇报情况了，那个周末我过得十分轻松，甚至还在QQ找班主任聊天，翻看她的QQ空间。
她的空间主题曲是《贝多芬的忧伤》，整体的是粉粉嫩嫩的，感觉有点非主流（我们这些中二学生真的很喜欢去挑剔别人）。翻看她的QQ空间看到她和别的男性的合照，猜到应该是前男友吧，说说里面有一些消极、压力很大的话，看来这段时间，班主任的确也不是很好过。
我尝试着以大人的口吻去和班主任聊天，甚至连“感觉最近工作怎么样？”这种老派的提问都出来了，试想着班主任当时肯定觉得很无语。后来她就那天我们一起去找她的事情向我道谢，大致是谢谢我“早点把同学都赶回了寝室”。
“其实……”班主任突然转移了话题。“我觉得你很像我姐姐。”
我？像班主任的姐姐？意思是我长得很老吗？
“班主任……我长得这么老吗？”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的言行举止很像。”
我不知道班主任这样的表达对我是否是一种赞美，而我却好像只在乎年龄这件事情。后来岑妍儿她们告诉我，其实班主任的父母在她初中的时候就去世了，一直都是她姐姐在照顾着她，她还有一个弟弟。
所以，这样的“很像”，对我是很高的赞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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