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藏经阁
天虞山开山立派有七百多年，近百年的历史底蕴使得这个宗门在四方仙山中一直有其地位。
天虞山的藏经阁建落在主峰，是一栋巨大的攒尖八角的阁楼，地上共有八层，是集各家经典，无论丹药符咒，刀剑书谱，皆汇集于此。
而地下的两层，则是一处禁地，存放的是天虞山门内收集的断章残页，古籍书册。
陆听澜抬步迈进藏经阁大门，有些好奇地环视着内里景象。一进门，他就闻见藏经阁内淡淡的旧纸墨香，每层都放置了数座高大的桃木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放着书册或玉简；藏经阁八层上下都打通建有木梯，头顶上镶嵌着夜明珠，光芒柔和。
或许是今日无课，里面的弟子很多，陆听澜在第一层逛了一圈后，决定继续往上层走。
他一路上到了八楼顶层，悄悄地开了神识搜寻，却未见有什么书籍是有关凤凰骨的，陆听澜叹了口气，正准备扶着木梯往回走，忽然听见一个耳熟的声音：“陆师弟！”
陆听澜回头一看，有一人抱着厚厚一摞的书匆匆走来，那人颇为费劲地歪过头，才在书后露出一张英俊的脸，露齿一笑：“好久不见呐，陆小师——哦，不对，陆小师叔祖！”
陆听澜：“……”
来人正是楚星霁，他弯下腰将怀里的书都放在地上，问道：“不是说岁暮山一直封着山么，你怎么能出来？”
“我来找些书，师尊准许我出来的，”陆听澜随口道，他看向楚星霁身旁那一堆书，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楚星霁叹了口气，挑出几本书按顺序放在最近的一面书架上，道：“前几日和几个师弟下山吃酒，被元长老发现了，罚来打扫藏经阁。”
……倒很像大师兄能干出来的事，陆听澜不禁沉默。
“楚师兄啊，我们这边都打扫完了，”有个圆脸的青年自一旁的书架探出头来，冲楚星霁道：“你什么时候结束啊？”
楚星霁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我还有地下没打扫呢，你们先走吧。”
陆听澜见那书还有厚厚一摞，上前道：“我帮你好了。”
“谢谢小师叔祖体恤！”楚星霁热泪盈眶，连忙往里面挪了挪，露出一整架空白的书架：“这里拜托您了！”
陆听澜满目震惊：“这么多？”
“对啊，”楚星霁摆放书籍的动作很麻利，看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他一边摆书一边闲聊：“我之前下山那几次，元长老没有证据抓我，前天我难得喝醉，恰巧被他撞见，可是新帐旧帐一起算，狠狠地罚了我打扫三天……”
因为藏经阁存放的都是书籍玉简，有些书页足够脆弱，不能轻易地使用避尘诀清扫，只能派人按时用这样最古老的清洁方便去打扫或晒书。
“……不过，小师叔祖你放心，”楚星霁正站在另一面书架后，继续道：“掌门师尊让我去给新入门的弟子购置一批木剑，我今天可是有正当理由下山的，一会一起出去喝酒啊！”
陆听澜：“……”
心动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陆听澜先是没说话，然后粗略地数了数剩余的书册，提醒他道：“你今日还是先把藏经阁打扫完吧。”
这一月以来，陆听澜一直呆在岁暮山上，除了看书就是练习符咒和法阵，属实是极其无聊了。
难得出来一次，下山玩一会，连青朔应该不会生气的吧，反正今晚就会回去……
陆听澜想着想着，不知怎的竟然有些心虚，差些把书放错位置。
打扫完藏经阁的第八层后，楚星霁复而又带着陆听澜下到一楼。
负责看管藏经阁的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身材瘦小，佝偻着背，鼻子上还架着一副金丝琉璃镜。
楚星霁难得露出尊敬的表情，出示了令牌：“章师叔，我是奉命来打扫地下藏经阁的。”
章未盛觑着眼打量一眼，就挥了挥手示意他收回令牌，老人踱步到石墙旁，伸手附在一块砖石上。
一阵“吱吱呀呀”的响声，石墙自中心分开来，露出一个漆黑的山洞来。楚星霁提着一盏灯进去，陆听澜正要跟上，一只枯瘦的手却拦住了他。
“你，是哪座峰的？”
老人声音嘶哑难辨，似乎是喉咙有受过伤，混浊的双眼在琉璃镜片后看着陆听澜。
“弟子是……”陆听澜正要回答，这时楚星霁发现他没跟上，急匆匆地转身回来，大声道：“他是岁暮山的人！”
“这是我小师叔祖，”楚星霁对着章未盛哈头点腰，“章师叔，他是随我一起来的。”
章未盛那张苍老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打量了陆听澜几眼，就挥了挥手，给他们放行了。
楚星霁连忙提着灯走进山洞里，陆听澜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章未盛垂首行了一礼：“谢师叔。”
陆听澜不知道这位老人的名字，可看楚星霁极其尊敬的样子，也清楚老人在天虞山的地位。他自己是白白占了楚星霁的辈分，但还跟着楚星霁称他一声师叔。
章未盛也并没有回话，仿若没有听到，继续佝偻着身子看他的书去了。
石洞先是狭小的通道，走了约百步后，前方豁然开朗，是一方石窟。
石窟中间是一个怒目而视的奇兽神像，通体漆黑，额上长有一只尖角，它张开的嘴中是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照亮了整间石窟。
陆听澜辨认了一会，认出是獬豸的石像。獬豸嘛，他曾在天界上打过几次交道，獬豸常常被派去下界识善恶忠奸，他偶尔也会被分去配合着编织几个梦境，托梦给人间帝王，帮着着发现一些奸邪的官员小人。
但是獬豸都有人给做石像奉贡，怎么他没有呢……
陆听澜盯着那头獬豸发起了呆，而楚星霁已经提着水桶和扫帚在忙活了：“书架上的东西咱们是不能随意移动的，只能打扫打扫地面，小师叔祖你要是累了就坐着歇会。”
“没关系，”陆听澜束起袖子，替他提了水桶，“两人打扫快一些。”
他和楚星霁背对着，各自往一方打扫，很快就错开了，陆听澜把书架边缘擦的干干净净，一直走到通往更深处的石梯。
陆听澜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下去，扬声询问，只听见楚星霁在另一头模糊的回答：“你先下去吧，我马上就来！”
唯一一盏灯在楚星霁那里，书架上方有夜明珠照亮，但石梯旁是没有的，陆听澜摸黑下了楼梯，一拐角看见了更为开阔的空间。
这间石窟内横放的书架子远不及藏经阁上层的高大，分布的也很杂乱随意，上面分门别类地存放着各式各样能记录文字的东西，有天蚕丝绢，脆薄的竹简，古朴厚重的碑刻，甚至还有龟甲和兽皮。
但这些书架只摆放在中间，聚集的紧密，像是模仿某个星阵分布的位置。
为什么这里供奉着獬豸，还要用书架摆星阵？
陆听澜站在原地摸着下巴思索着，心中飞速闪过几个星图，却没有一个能跟这些书架子对上的。
他没有走进去，只在书架外边洒了洒水，然后开始擦拭外层的书架子。
一本发黄破旧的书册不知怎么没有放好，摇摇欲坠着，陆听澜眼疾手快地接住它，才没让它掉落在洒水后的地面上。
“幸好幸好……”陆听澜大松一口气，正要将书放回去时，动作一僵：“等等，它刚刚是在哪里放着的？”
陆听澜记得楚星霁告诉过他，不可随意移动书架上的东西，但此时他拿着手里的书实在无措，只好对照着书脊上的颜色一一看过去。
“应该就是这两本中间吧……”陆听澜比较过书册颜色，将书架上的两本书册竖着放好，正要将手中这边塞进去时，忽然一愣。
他手中这并不是普通的书册，而是一本画集，作画者落了一枚姓名章，名为林川柏，或许是天虞山的哪代的长老。更重要的是，正面书封上角用蝇头小楷标注了四字：景星凤皇。
头顶上的夜明珠洁白光亮，陆听澜迟疑着，慢慢地翻开这本画集。
令他失望的是，这本画集与凤凰骨，甚至是凤凰，都没有任何关系，上面记录的皆是天虞山自开山立派以来的景致或人物。
画集前部分具是天虞山较为出名的景色，如三清玉阶，清虚日出，永定山水……陆听澜甚至还发现几页岁暮山的景致，第一张是岁暮山的春景，百花齐放，奇珍异兽，这个季节的岁暮山他已经见过了。
第二页是岁暮山的落雪，整张图画笔墨质朴厚重，雪山苍茫而润泽，云天之界都呈现着茫茫雪色。而山间有画一个黑色的身影，高挑的像雪山中的一株墨竹，沉着典雅，虽然看不清面容，陆听澜一看便知这画的是连青朔。
在他身边，还画有一个红衣少年，同样的看不清楚五官，他持剑立在风中，广袖飘荡，红衣猎猎，是这副画中唯一的艳丽色彩。
陆听澜怔然地看着这副画，迅速地翻阅到最后，果真在最后一页看见了这本画集作画者的手札，落款是天虞山开山立派的第十年。
差不多也就是七百多年前。
所以那个时候，连青朔已经在天虞山了，说不好那个时候，他也是天虞山开山立派的其中一人。
可那个时候他的境界还不至于此吧……陆听澜皱起眉，不禁在心中疑惑。而且连青朔下界渡劫已经有近千年之久，那他来到天虞山之前，又是在哪里呢？
手指轻轻地拂过岁暮落雪那一页的画，陆听澜看着画中站在连青朔身旁的红衣少年。
这是连青朔之前的徒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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