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千方百计
入夜,大军停止前行,安营扎寨。
李修宁发现安大将军的身体真是好用得很,她跟随大军疾行至少四个时辰,竟然一点也不累,反而精神奕奕。
亲兵张谨和孙尚成布置好主将营帐,请李修宁入内安歇。
赶路之余,李修宁一直在想安如意的推测。此事太过于离奇,好在休息时可以稍作尝试。据她听到的一些怪力乱神的传闻所说,人是有三魂七魄的,相对于躯壳而言很轻很弱,经不住磕碰,也经不住恐吓,常有小孩子受惊丢魂一说,如果她们两人确实是灵魂互换的话,是否可以反其道而行之,设法再换回去呢?
床榻很结实,李修宁跪坐其上,掀开铺在床上的褥子,深吸一口气,猛地往下磕头。
嘭咚一声,额头和床板碰撞,李修宁狠心用了八成力气,对疼痛的感觉却越来越弱,她颇为郁闷地摸了摸头,只怪大将军的身体太结实了,撞头这一招似乎不成。
噗嗤一声,安如意在她耳边笑了:“小郡主,我从五岁开始勤练拳脚,苦学武艺,你想弄坏我的身体可是不太容易的,不过想法不错,可以大胆求证,再试试别的办法。”
李修宁脸颊微红,嗫嚅道:“我胆子小,将军吓一吓,说不准就成了。”
“啊,床下有鬼。”
李修宁无动于衷,内心反而有些好笑,心想这世上真有鬼的话,她是一点不会怕的,因为最厉害的“鬼”正在身边,叫她如何怕得起来?
再想想,今日受的惊吓不少,这招恐怕也不成。
躺在床上,李修宁闭上眼睛,自我催眠:“这是一场梦,我是李修宁,睡醒了就好。这是一场梦,我是李修宁,睡醒了……”
安如意听着哭笑不得,这位小郡主可真有趣,说她胆小,有时候镇定理智,分外能唬得住人,说她端庄,偶尔可爱中透露出一些调皮,才十六岁的小娘子呢,遇到这样的事,她能撑住,已是很不易了。
李修宁动了动耳朵,她猛地从床上做起,从腰带中掏出她私藏已久的匕首,借月色紧盯住门口:“有人来了。”
军营重地严禁烽火,黑黢黢的一道影子映在帘账上,扭曲畸形。
“将军可歇息了?”
岑桑说完,不等回答,单手掀开帘账,从容步入帐中。
李修宁迅速收起匕首,她忍住咽口水的冲动,冷眼望着不速之客,声色微冷:“岑长史,本将还未曾允你入内。”
心中惊慌不已,岑桑的聪睿她最深有体会,此人多智近妖,莫非他是瞧出了什么端倪?
稳住,稳住!
岑桑生就一副温柔可亲的模样,尤其笑起来时眼神空明纯澈,气质超然出尘,轻易让人放松陷落,他尤其擅长利用外貌优势,见人先露三分笑:“今日听到将军说信我,属下万分感念,故而辗转难眠,昨日老赵他们三个能与将军把酒言欢,想来今晚将军也不会将我拒之门外,对吗?还是说将军口中说着信我,实则不然?”
那双看起来温柔深情的眼睛深处藏着隐晦的刀光剑影,锋利得不动声色。
“岑桑他起疑心了,今夜是特意来试探的,郡主,记住我的话,保持镇定,既然来了,便留下他,我们见招拆招,一举打消他的怀疑。”
李修宁第一次在心中反驳,她很恐慌:“不可,不行!我……我会露馅的!”
安如意静默片刻,以一种格外冷酷的口气告诫李修宁:“郡主,我想你应该清楚被人察觉出你我的蹊跷,会是什么下场。更别忘了此时此刻你是谁,李修宁,今时今日,你不是在西京安享富贵的小郡主,而是统帅八万兵马的督军将军,你身上有千斤重担,有万民性命,所以给我稳住,不管从前你与岑桑是否认识,有何恩怨纠葛,都决不能显露在他面前,更不能加深他的怀疑。别怕,我会在你身边。”
李修宁的心在滚烫的沸水中烧灼煎熬,这番话恰似一盆夏日碎冰放进来,让她的心绪骤然恢复平和。
没错,她为何要惧怕岑桑?真可笑,被伤害的人为何反而更加胆小畏缩?
李修宁鼓足勇气,态度坦然,坐在床榻上对岑桑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今晚没有好酒,只有一壶清茶,请坐。”
桌上茶水是军医带来的,有醒酒之效,岑桑眼光扫过去,心思转过一轮,并未依言坐下,依旧立在门边,笑道:“将军的床榻十分宽敞,不知属下是否有这个荣幸可以与将军抵足谈心?”
拒绝不了,李修宁咬碎牙齿,拍了拍床板,露出恰好好处的微笑:“自然。”
岑桑眼底深处的疑虑如雪消融,身体仍旧未动:“属下只是想问,匈奴左奚素有旧隙,如今却能尽释前嫌联手来犯,两夷号称七万大军,若是真的,便与从前的小打小闹截然不同,将军心里没有疑惑吗?”
军务李修宁是一窍不通,幸得安如意从旁指点,回答得滴水不漏:“陛下命我扫平边患,不论他们因何发兵,来了多少人,我唯一要做的便是打赢这场仗,尽忠职守,惟此而已。岑长史,此时此地只有你我二人,若是对于此战你有什么好的想法或者计策,不妨直说。”
安如意从未信过岑桑,但是到目前为止也从未想过要舍弃此人,原因很简单——岑桑足智多谋,往往提出的计策令人耳目一新,颇为实用,他是个好用的人,弃之可惜。
安如意对岑桑存了压榨利用的心思,当然,岑桑心中未必不知,两人各自装傻充愣,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相处得和谐融洽。
两年时间不短,足以了解一个人愿意对外袒露的一面,安如意很清楚岑桑独自来找她一定有话要说。
岑桑对安如意微微躬身一拜,脸色平静,从衣袖中拿出一只尾指大小的竹筒,双手奉上:“今日属下无意中截获一封密报,有人里通外敌,因兹事体大,不敢对外暴露,特来请将军定夺。”
李修宁打开竹筒,走到门口,借月色查看。里面是一张卷起来的纸条,纸面触手软滑细腻,隐隐可见如意纹样,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劣等纸,也不是西京中常见的各种名纸,暂时辨认不出,她便展开纸条,定睛去看写了什么。
“河东军主力即将翻越大盘山。”
李修宁噌地捏紧手中纸条,手背青筋暴突,饶是她不懂军务,也清楚如此至关重要的军情一旦飞出边界会造成什么样的恶劣后果,竟然有人通敌叛国!
冷静下来,李修宁问:“将军,我初来乍到,连将士们的脸都未曾记全,逆贼是谁你可有数?”
安如意的声音听上去更加低沉冷酷:“云中纸,这种楮皮纸是云中县安家纸坊私造之物,出产不多,只供族人使用,呵,真不知该说此人胆大妄为还是谨慎小心,竟敢偷拿我的纸传递情报,字迹也完全辨认不出,真是费足心思。不过你也不要听信岑桑片面之词,如他所说这张纸条是意外截获的,未免太巧合了些,此事我们暗中排查便是,你先试探一下岑桑。”
李修宁收好纸条,眉头微锁,身体微微向岑桑倾斜:“你心中可有怀疑的人选?”
如果纸条不是伪造,那么卖国贼必定在今日参加议事的十六人中,如果纸条确是伪造,那么岑桑的动机更加值得怀疑。
岑桑面露遗憾,摇了摇头:“将军既然问我,答案便已明了,此人不露破绽,隐藏得极深,一时之间恐怕无法将他揪出,目前只能多加防备,信或不信,皆在将军一念之间。夜已深了,不打扰将军歇息,属下告退。”
岑桑说完,便李修宁一拜,转身离开,走得悄然无声。
李修宁扑通一声仰面躺在床上,唉声叹气:“苍天,我撑到入夜已经累死累活,你却连让我好好睡一觉都不肯,非要上赶着送我这样大的一个惊喜。”
一旦知道身边有人心怀叵测,哪里还能安然入睡?
李修宁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想到渐行渐近的大盘山,一时想到潜藏在将士中的叛贼,一时又想到荣王府,毫无头绪,身体翻来覆去。
安如意许久不曾出声了,李修宁在心中小声地呼唤:“将军?”
无人应答,又唤:“安姊姊?”
还是无人。
她走了。李修宁心中一惊,安如意的出现和离开都毫无征兆,恐怕在梦中能待多久并不能自主,因此才会不告而别。
李修宁睁着眼睛看营帐顶端,双目无神。
为何偏偏是她们灵魂互换?还是说有何契机?
她从前见过河东节度副使吗?应当是见过的,身居要职、简在帝心的边将,圣人常常挂念召见,宫中宴会上或许远远地、好奇地看过几眼,只不过人多眼杂,看也不敢细看,回想起来,她甚至记不得安大将军的相貌。
电光火石间,李修宁想起了一桩往事,她惊讶得一个挺起坐起来,嘴唇微张。
想起来了,她可能不仅见过安如意,两人还说过好长的一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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