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卖狗
谢玄一驻足,待她跑上前才问,“有事?”
柳条儿掏出干净的手帕拭去鼻尖上的薄汗,眼中有急色,“你快回去吧,周大婶要把你的大黄狗给卖了,正在谈价格呢!”
“什么?!”谢玄一大惊,也来不及卸背篼便拔腿往蒹葭村的方向狂奔而去。
奔至村口时,恰好看见一名络腮胡子骑马而来,马儿身后拖着板车,板车上放置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笼,铁笼里囚着一只大黄狗,大黄狗正在笼子里来回转,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他的嘴上被铁罩罩住。
“站住!”谢玄一飞奔挡在马蹄前,仰头看着马背上五大三粗的络腮胡子,尖声喊道,“这是我的狗,快放了它!”
“你的狗?”络腮胡子挠挠头,往后看一眼又转回来,“你家大人已经将它卖给我了。”
巴掌大的小脸胀得通红,她绕过马身爬上车板,双手死死抱住铁笼,愤怒地道:“这是我的狗,谁也没有资格卖。若今日你要带它走,便把我也带走!”
络腮胡子跳下马,蹙眉道:“你这小丫头忒霸道,你家大人已经五十文钱将它卖给我了,你莫在这里纠缠,快下去!”
谢玄一怒瞪他,咬牙道:“我只剩它了,你不要带它走……”说道最后竟然红了眼眶,“你把它带走我就什么也没有了,求求你了……”
这番动静已经吸引了人路过的村民围观,有人道:“哟,这不是周娘子家的玄丫头吗,又怎么啦?”
络腮胡子看着她又哭又闹,着实没法子,只得向周围人求助,“那娘子将这条大黄狗五十文钱卖给我,这丫头却拦我去路,大家伙评评理,这叫什么事儿?”
有人回答:“叫周家娘子来,这事儿不就解决了。”
络腮胡子诚恳道:“我得看着这狗,还劳烦这位小哥替我去请周家娘子来评理。”
那名身着短打的青年脆生生应一声,转身朝周家方向跑去。
不多时,周寡妇和周青青赶来了。周青青一眼看见死死抱住铁栏的瘦小丫头,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让你失去最爱的东西,哭得肝肠寸断才好!
络腮胡子见到周寡妇便如见到救星一般,忙上前道:“周娘子,这买卖咱是做成了的,现在这丫头死活不让我走,你怎么说?”
周寡妇也不答话,奔至车板前一只手拽住她的衣领,嚷嚷道:“你给我下来,你不嫌丢人老娘还嫌丢人!”
谢玄一将脸脸贴栏杆上,死活不肯撒手,咬牙道:“这是我的狗,你从未养过它一天,有什么资格卖了它!你快把钱还给这个人,让它放踏云出来!”
周寡妇拽不动她,气愤之下一巴掌拍在她单薄的背上,怒道:“连你都是老娘养活的人,有什么资格和老娘争论?”她转头看向周青青,“快来帮娘!”
周青青应声上前,双手将她从栏杆上扒下来,“你快下来,大家伙都看着呢,别丢人了!”
周寡妇趁势对络腮胡子道:“这丫头难缠得很,快走!”
母女两人架住使力挣扎的谢玄一,络腮胡子趁势上马,拍拍马颈,“大块头,快走!”语罢扬鞭而去!
“不要走,还我踏云!”一声惊天哭声从嗓子里破开,回荡在蒹葭村上空。谢玄一手脚并用奋力挣扎,张嘴大哭起来。
她看见踏云无数次以身躯撞着栏杆,却因戴着铁罩而发不出声音,最后绝望地贴着栏杆,眼里似是蕴了泪水久久凝视着她。
马儿渐行渐远,再也看不见踏云踪影。
这撕心裂肺的哭声感染了围观的人,其中有一名身怀六甲的年轻女子道,“周大姐,要不把狗要回来吧。孩子重感情,这狗跟着她好几年了,这样被发卖,恐会被她记恨一辈子。”
周寡妇道:“这人都走远了,再说哪有卖出去的东西收回来的道理?那狗昨日还险些咬伤我家青儿,卖了也安全。”
“你胡说!”谢玄一抱住她的手恶狠狠咬了一口,又一脚揣在周青青腹部,转身大吼,“踏云跟了我五年,它从未伤害过村里任何一个人,昨日是周青青先踩着它的尾巴,它也只是叫了几声,并没有伤害她!”
周青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踹在地上,捂着肚子,神色痛苦,“娘,娘,她踹我!”
周寡妇的手背被她咬出一圈牙齿印,又见爱女倒在地上,当即大怒,扬手便要去扇她巴掌,谢玄一哭着闪身避开,奔至一名年轻男子身前,劈手夺过他手中镰刀,高高举起朝周寡妇砍去,“都是你,都是你卖了我的踏云,我今天要你的命!”
这丫头平日里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周寡妇此刻格外惊讶,见她眼神凶狠,举着镰刀朝自己跑来,转身便跑,恐自己真被她砍成两半。
这场景在外人瞧来甚是好笑,一个半高的丫头举着镰刀追着一个中年女人砍,女人边跑边骂,“你这个死丫头,真是反了你了,老娘把你捡回来供你吃供你穿,你反倒为了一只不通人事的畜生对老娘恩将仇报!”
谢玄一挥舞着镰刀,哭声震天,“你还我踏云,你还我踏云!”
看热闹的不乏村里的孩子,村民们见她失去理智,恐她伤到孩子,于是将她按下,夺过她手里的镰刀,劝道:“一只狗卖了就卖了,叔家里的狗下了一窝崽子,你若喜欢,改日送一只给你。”
谢玄一愤怒大喊,“谁稀罕你家狗,我只要我的踏云!”
有妇人道:“这丫头真不识趣,自己都养不活,还惦记着一只狗,哎……”
此时周寡妇已经停下来,捂着胸口顺了顺气,脸色阴沉如锅底,箭步冲上前,伸手揪住她的衣襟便是狠狠一巴掌,“反了你了,竟然拿镰刀威胁娘,看老娘今天不好生教育你!”
巴掌如雨点落在脸上,谢玄一伸手挡住,同她扭打起来,奈何身子瘦弱单薄,哪是周寡妇的对手?一张小脸很快被扇得红肿。
村民看不下去,齐齐上前拦住周寡妇,劝道:“孩子还小,经不住你这这么打!”
谢玄一流着泪,攥着拳大吼,“让她打,让她打,今日不打死我,明日死的就是她!”这几年来的怨气尽数发泄在今日。
周寡妇对周围人道:“你们都听见了,这丫头要杀死我!”似是觉得气不过,抬手又欲过她几巴掌,却被人拦下。
“够了!”姗姗来迟的少年用身子挡住那一巴掌,转身冷冷看着周寡妇,语气沉沉,“周大婶,村里人都知道你从不给踏云吃东西,不然它也不会饿了便挨家挨户去讨食,你既未养过它一日,又如何擅自做主卖了它,你可问过它的主人?”顿了顿,又道,“不问自取,是为偷。若告上官府,是要受罚的。”
周寡妇没什么文化,听他这么说竟有些心虚,强行狡辩,“这丫头若是离开我家,连生存的能力都没有,这狗能养这么大,还不是吃我家的东西!”
柳条儿掩在人群里,唇角几不可见弯了弯——沈大哥最是厌恶不讲理的人,这下他铁定不会再与周青青说话了!
太阳不知何时隐进厚重的云层,山的那边有乌云滚滚而来,天色逐渐暗下。
“要下雨了,散了吧,散了吧。”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村民们抬眼看天,各自扛着锄头散去。
周寡妇扶着脸色难看的周青青,冷冷看着谢玄一,“不想回来你就别回来了,自生自灭!”
谢玄一瘫坐在地上,对着周寡妇的背影大喊,“我就算论为青楼□□,也绝不会再进你家的门,贱妇!”
“玄一!”沈嗣承蹲下身,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眼中有怜惜之色,“莫要这般说自己。”
一声雷吼自空中炸开,沈嗣承抬眸看天,一粒雨滴透过乌云坠在他的眉心。
谢玄一坐在地上捂脸大哭,嘴里含糊不清喊着:“踏云,踏云……踏云没了,我什么都没有了,还我踏云,还我踏云!”
踏云那悲戚无助的眼神仍历历在目。
空中很快下起倾盆大雨。
许是伤心至极,任沈嗣承怎么哄她也不肯起来,只是哭,仿佛永远也不哭完,直到温热的泪水和冰凉的雨水融为一体。
这弱小可怜的模样莫名击中沈嗣承的心,他伸手将她抱在怀里,用身体替她挡住风雨。
“沈大哥——”一把油纸伞挡住头顶的雨珠,柳条儿温声道,“带她去避避雨吧,当心着凉了。”
沈嗣承一只手挡在谢玄一的头顶上,清越的嗓音也似被雨水淋湿,沉沉的,“你回去吧,我陪着她。”
柳条儿道:“那我也陪着你们。”
暴雨模糊了视线,周围花草树木,房屋农舍已然看不真切,雨水噼里啪啦砸下,浸湿了衣衫。
她的身体本就瘦弱,沈嗣承担心她着凉,没人照顾,于是抱着她行至村民们临时搭建的雨棚里躲雨。
另一边,周寡妇与周青青回到家里,周青青坐在榻上,看着窗外暴雨,神色微妙,“娘,谢玄一今天发了疯似的,她会不会真的记恨咱,不回家了……”
红泥小火炉上,兽耳砂锅正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周寡妇也跟着看一眼窗外,气不打一处来,语气含愤,“等她饿上个几天,就回来了。那只狗留着万一咬了人怎么办,还不如买了当钱用,何况这钱娘还想着用来给她裁几身新衣服,没想到这丫头这般不知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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