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背后渔翁

洛川找到连奕时，正厅堂上已经挤满了人，堂上上方坐着玉清真人和巨鲸帮帮主高峰。满堂江湖人，唯有玉清真人辈分最高，此时，他毫无疑问成了话事人。

        在看清洛川身后跟着进来的人是温之岩后，玉清真人和高帮主相视了一眼。连奕已同他们说过洛川是云翦门的后人，今日她来参加，是再正常不过的。只是她身后这年轻男子，面容陌生，但看其步履身段，亦是练家子的。

        玉清真人温和开口：“洛姑娘身边这位少侠是？”

        温之岩微微一笑，合上折扇，走上前双手合拳：“在下温之岩，家父温肃。我虽算不得是江湖人，但家学渊源深厚，自幼习武，倒也十分关心江湖局势。”

        玉清真人与高帮主听到“温肃”二字后，皆面露惊诧。温肃乃是先祖时唯一一位武状元，但他却挂冠而去，再无踪迹。直到七年前，居延入侵边关，大胤危在旦夕，这才有人在陇关见过温肃一面，只不过后来横生变故，便也无人知其下落了。

        “原来是温家世侄，奕儿，看座。”玉清真人捋了捋雪白长须，笑容可掬。

        洛川也在一旁坐了下来，她盯着地上被五花大绑的霍卫，昔日威风凛凛的他此刻正奄奄一息地垂着头颅。

        “仇府是你们霍家帮联手凌风派所灭，你可认？”玉清真人一字一句问询。

        “既然你们已经清楚了事情来龙去脉，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来求证！”霍卫虽被擒，眼中凶光却未减退一两分，只是冷哼一声，“哼，惺惺作态。”

        玉清真人置若罔闻，忽然站起身环顾四周，陡然拔高音量，掷地有声：“好，此乃霍家帮第一罪！”

        “灭了仇府满门后，霍靖恐秘密泄露，又带人灭了凌风派，你可认？”玉清真人步步紧逼，面容肃杀。

        霍靖不屑地扫了玉清真人一眼，撇过头去：“是又如何！”

        “此乃霍家帮第二罪！”玉清真人声音清亮悲痛，话音刚落，有一江湖后生猛地喊了一句：“霍靖罪该万死！霍家帮罪该万死！”

        很快便有人跟着一起喊了起来，宏亮的声音此起彼伏，在大堂之中来回震荡，大有不处死霍卫誓不罢休的架势：“霍靖罪该万死！霍家帮罪该万死！”

        玉清真人眉头微皱，只微微抬手，示意大家噤声，堂上便立刻安静了下来。

        “那下令灭了云翦门满门的可是霍靖？”

        霍卫忽然猛地抬头盯着不远处的洛川，眼神里仍有杀意。只听得他不无遗憾地冷笑，笑声喋喋噬骨，令人毛骨悚然。

        “可惜，有条漏网之鱼。”

        洛川就是那条漏网之鱼。

        洛川冷静地看着帮凶霍光，走上前，屈膝蹲在他面前。

        大家都看着面前这个弱小孤女，看她眼中怒火难掩，紧握乌云翦的手指微微泛白，只听得她声音都在发抖：“我云翦门向来与人无仇无怨，少有纠葛，你们为何要灭我师门？！”

        那霍光见她有意克制自己的杀意，忽然放声大笑，笑了两声，突然猛地咳嗽起来，喷了一口血出来：“想杀便杀，需要什么理由？！再说，你们掌门胆小怕事，连给我们帮主易容都不敢，这样的掌门有什么用？”

        霍光反问道：“你们云翦门立山百余年，弟子不过十余人，我们霍家帮不过十余年，已有万余名教徒。这世道成王败寇能者居之！”

        听着霍光的强词夺理，洛川只觉恼恨无比，愤慨至极，恨不能出手了结面前这个刽子手性命。

        霍光见洛川呼吸起伏愈发明显，分明是气血上涌，他似乎有种奸计得逞的快感：“我记得当时死的还有几个小孩子，看着他们在院子里惊慌逃窜，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倒下……那感觉美妙得很，就像慢慢捏死一只蚂蚁——”

        霍卫口中的那几个小孩正是她的师兄弟，洛川身上寒意四起，手中乌云翦瞬间破鞘，刀尖抵着他喉咙，她吼道：“闭嘴！！”

        眼见刀尖即将落下，霍卫心满意足地闭上眼。洛川却忽然收住乌云翦，刀尖悬于霍卫脖颈之上。

        她瞬间明白了霍卫的意图，他百般激怒她，不过是想求死，好在在人前受辱。洛川冷漠地看着他：“你说这么多无非是让我一怒之下杀了你，排行榜上行五的高手在大庭广众之下受辱的感觉不好受吧。”

        洛川猛地收了乌云翦：“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偏不如你愿！”

        霍光听罢，猛地睁眼，死死盯着洛川，心有不甘，朝她大喊：“若是云翦门掌门得九泉之下知，你却因害怕担上杀人罪名，而不肯亲弑仇敌，心里该有多失望，九泉之下如何瞑目？！”

        洛川不再搭理疯疯癫癫的霍光，只是漠然地看着玉清真人。

        “灭云翦门满门，此为霍家帮第三罪！”玉清真人缓缓走到霍光面前，他平静地看着求死不能的霍光，“那你们又为何将老朽师弟随月生拘禁于霍府地牢，将他变成了如今模样？！”

        提及随月生，霍光似乎平静了许多：“谁让他当时顺着血迹，找到了我。不愧是武林第一高手，抓他的时候，确实费了不少功夫……”

        霍光言语之中仿佛颇为随月生遗憾，许是想到了随月生这样惊才绝艳的一个人在牢中蹉跎了最好的年华，从武林第一的高手，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霍光忽然笑了起来：“你们在这里百般拷问我，不就是为了居延神庙的藏宝图么？”

        他忽然坐了起来，环顾了四周的人群一眼，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你们拷问我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居岩神庙的藏宝图么？在座的各位，几乎人手一张藏宝图，又何必来问我？！”

        玉清真人听他这番话，只微微一笑：“不错，正是要问你藏宝图的事情。不过我们关心的是为何七年前江湖上忽然传出藏宝图落入仇大侠之手的流言？”

        霍光仰面大笑：“你们真是天真，难道朝廷——”

        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是身体重重栽在地上的响声。众人惊慌不已，玉清真人上前查看，只见霍光咽喉上正卡着一张薄刃，鲜血还在汩汩往外涌，人却无声死去。

        众目睽睽之下，霍光就这么死了。玉清真人环顾了一圈，又比对了薄刃射来的角度，那方向正是温之岩与洛川落座的地方，两人身后还站了许多门派弟子。

        玉清真人与温之岩的目光迎面撞上，温之岩只微微一笑，玉清真人若有所思地也报之一笑。

        凶手就藏在他们之间，究竟是谁要阻止霍光讲出真相？堂上一片喧哗，议论纷纷。玉清真人看着大家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如今既然霍光已死，仇大侠和云翦门大仇也算报了。只是如今霍家帮乱作一团，大家须得尽快推选出新任盟主，以免江湖再度生变。”

        江湖如今的几大门派，唯以灵虚派历史最为悠久，灵虚派掌门玉清真人资历最老，最能令人信任，大家毫无疑问都将目光投向了玉清真人。

        一旁的巨鲸帮帮主高峰看着玉清真人，脸上也是一脸喜气：“论资历，论武功，自然是玉清真人堪担盟主重任……”

        庭中喧闹，洛川站起身往外走。纵使她无法接受霍光的说法，可也只能接受。如今霍光也死了，她留在这里毫无意义。

        温之岩悄悄跟在洛川身后一同出去了，正同大家寒暄的玉清真人余光瞥到人群中两人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地看了半晌，才回过神与大家寒暄道别。

        走到另一处院子时，洛川才挥刀劈向身后的温之岩：“方才出手的是不是你？”

        温之岩无辜地摊了摊手：“何出此言？”

        “霍光未来得及说出口的东西，你比我更清楚，想要居延神庙财宝的除了无数的江湖人，还有朝廷。霍家帮为什么能在短短几年时间内发展壮大到如此地步，想必背后也有朝廷的功劳吧。霍光是那只看得见的手，而你，就是朝廷看不见的手。”

        洛川冷笑道：“你明面上是专门替朝廷收集文臣武将勾结的证据，实则是收集藏宝图的情报！”

        “洛姑娘，有些话说得太清楚可怖是件好事。”温之岩小心翼翼用折扇推开乌云翦，“再说了，搅动风云的是霍光又不是我，你的仇敌是霍光，可不要报错仇。”

        温之岩轻飘飘无甚在意的样子，让洛川觉得讽刺：“既然你行得正坐得直，又何必上赶着杀人灭口？”

        说着说着，洛川只觉得好笑，温之岩根本是一个掮客，她又何必同他多言多语：“以后你的单子我不会再接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洛川手腕一转，乌云翦瞬间入鞘。

        夜月乌啼，寒风阵阵，洛川头也不回地走了，往陆聿的方向去了。

        霍府七绕八弯，洛川找了许久，最后还是顺着人声和光亮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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