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乘其墉,弗克攻(下)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更久,当他们迎面遇到初从商城冲出时为他们压阵而射出的那种漫天箭雨时,猛抬头,却见另一座高大城池赫然已经呈现在他们眼前!
敌阵,被杀穿了!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又是不过数息之后,死士队伍中再度倒下十余人——算算战功,如果此番他们能够得以生还的话,伍长、什长、标长,百夫长、千夫长……但死了,也就如梦幻泡影,怦然破碎!
这刀头舔血,以命换功勋的买卖,并不易于!一阵箭雨过后,战场上出现了空前的诡异空白。如同洪荒巨兽般匍匐在夜幕平原上的城池之前,二十余骑如利箭、钢枪,如鲠在喉,夹在汉军可怖大张的阔口之中!
眼见城楼上身影忙乱,张弓搭箭,有人大声呼喊!可以想见,片刻之后,他们这些人又有多少还能够站在这里!徐栾如面临绝境,不由惨笑:这一战的残酷,远超她的想象!只怕……不暇多待,项奇轩一声爆喝,竟做出了其余人都不曾想到的壮举!
夜幕下,如同星河般灿烂摇曳的火光照耀中,一道金色的影子飞跃过了宽阔的护城河,片刻之间便到了城门楼下!而后,并不停顿,众人眼见项奇轩在马上将身一纵,犹如灵猿般在城墙上飞升攀援……
箭雨复而倾泻而下,但护城河前二十余骑所在的位置处,不过只闪过几抹零星便宣告结束!城墙之上惨叫声此起彼伏,惊叫迭起……项奇轩以一己之力大杀四方,无人能挡,很快,城楼之上被肃清了一片空白地带,再之后,项奇轩的身影消失在城楼之上……
河对岸的百万汉军铺天盖地的压了上来……轰隆隆!护城河的吊桥轰然掉落,在身后声震天地的呐喊声中,二十余骑高举着兵器,冲入了城中!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满腔怒火,尽情宣泄……
城中转了一圈,再出来时,二十余骑,每个人的腰间都悬挂了若干人头!汉军大乱中,轰隆隆一阵骤雨般的马蹄疾劲,狂风一般再度冲入了彼岸百万敌军之间!
经过了半夜的不停厮杀,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带了或数道,或十数道大小不一、深浅不一的伤口,每个人都疲惫到近乎麻木,但就是这样状态的二十余骑,在汉军的眼中,却不羁于杀神一般的存在!
天边,黑暗的尽头处,遥见一缕光明浮现而出!微光中,一道道鲜血飚射飘飞,在血腥的炼狱战场里,呈现出一幅别样的凄美、壮丽……回归的路,比来时竟然要相对容易许多,徐栾如甚至在百忙之中,犹有余暇去观望项奇辕!
那个本领低微的霸王之子,行伍小卒,他又凭的是什么,竟然能够在这样九死一生的艰难环境中生存下来?不是亲眼所见,她绝难相信,也不甘心——很快,她心中也便释然了!
后军残存方阵之中,项奇辕前后左右,各有项飞、吕天泽、傲磊、历伟等人团团围护!而他不过居中策应,时而施放冷枪,敌军本领低微者一击毙命,本领高强者也是一霎时惹得手忙脚乱……
印象中的他,一直以来都不过是空有霸王之子的虚名,实则和他兄长项奇轩相比只是附庸,虽然常有耳闻,他也曾不懈努力,但无论如何,终究摆脱不了废物之名!
看着他眉目英挺的模样,倒是可惜了这一副好皮囊……呵,要做我徐栾如的夫君,如果只是这样,那可是远远不够,身为战将,没有真刀真枪的征战杀伐、功勋卓著,你在我心里,始终也只能束缚一隅,纵使我二人之间也有以后,那也不过是迫于婚约而已,怎能让人心悦诚服?
耳畔忽闻锵然锐响!“统领,留神!”徐栾如回神观瞧时,先是脸面一红,而后心中大怒,此时此地,怎能容许她有半点分心?和副将于丽联手,一霎时,敌将一击不中,顷刻间便陷入了刀枪乱舞的疾劲风暴之中……
“不要恋战,跟紧队伍!”团团围困中,项奇辕窥的空隙,一枪厥倒一名敌将!杀到此时,他们这些百万军中残余的人,早已因杀戮而湮灭了本性,沸腾了血液,昏晕了头脑!
若非他自身被吕天泽、傲磊、历伟等人始终恪尽职守的保护在冲锋小队中间,恐怕也和直面敌军无尽锋芒的别人一样!但也正因为此,他才能得以保持神智清明,在冲锋、陷阵时不时给出指令,后军小队紧跟着冲锋队伍,首尾相接……
纷乱中又是一声呼喊!队伍中一人稍稍偏离了锋线,而后便如被利刃划过的枝条那般,顷刻间剥落、远离……项奇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根本无能为力,他们每个人所面临的压力,都是无比巨大,一丝疏忽,就代表着灰飞烟灭!
渐渐的,冲锋队伍首尾变短,两侧变窄……一轮曜日跳出地平线,仿佛无穷无尽的杀戮征途中,旷野中一座城池遥遥在望!直线冲锋的队伍,陡然间如同长蛇那般诡异的扭动起来!
“商城就在前方了!”项奇辕瞧的真切,疾声大呼道!眼看摇摇欲坠,分崩离析的队伍中所有人,骤闻此声,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里,霎时便涌出了全新的力量!
“杀!”队伍最前方,项奇轩高声历喝,一枪挑落阻拦在正前方的一名敌将!但随之映入眼睑的,又是一二三四五六……银光耀目,金甲闪闪!“放走陷阵敌军者,株连九族!”
一时间,双方都迸发出了自身最强大的潜力,死命相搏……裨将、牙将、偏将、副将……一个又一个对手飞速倒在了项奇轩的枪下,商城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但大亮的天光,也让仅存十余人的冲锋队伍无所遁形!
围绕在他们身边的,尽是能征惯战之士!蒙、白、徐、李、张、赵……人声嘶喊,战旗摇曳!天地棋盘之上,密密麻麻的白子围绕着边缘处那一团紧紧凝聚的黑子,但一时之间,竟然不能一蹴而就的将他们碾为齑粉!
惨叫声中,又是一人彷如骨茬般,被敌军从这一团微不足道的方阵中嗑落下来!队伍中出现了短暂的空隙,而后,便是刀光剑影的迅速劈斩渗透,队伍被从中一分为二,就算是再硬的骨头,也无可阻挡的变为了两段!
光影闪烁,马蹄飞掠……后军中这些少年的战力,显然比之前军要差了许多!覆灭,眼看就是顷刻间的事情。
九死一生的危急时刻,项飞在马上忽然扭过头来,对项奇辕露出死人般诡异的笑容道:“痛快,今日虽死无憾!实话说,我很讨厌你,但如果不是你,我们也不可能跟随队伍走到这种地步!”
“无论如何,我们都是项氏一脉,九泉之下,不知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兄弟?”项奇辕却似充耳不闻,手忙脚乱中,目光空茫的望着先前小队中死去的那人——他的腰上,系着许多颗人头,而在他的尸体旁,此时正有一名汉将跪地仰天咆哮,目泪奔流:“爹啊!”
“喂!”项飞又喊了几声,但近在咫尺的项奇辕对他的呼应根本不予理会,或者说是根本无暇顾及……项飞自嘲一笑,而后也终止了自己临终遗言,收摄心神,放眼观瞧,一霎时天大地大,气冲霄汉: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忽然又想起一人,都要死了,自己实在不应该忽略她的感受:“无暇!”这一声呼喊,彷如牵魂……纵使身受十数重伤,但仍是不离不弃他身旁半步的副将无暇转过头来,双眸中一时满是迷惑愕然。
“对不起……我爱你!”眼泪,瞬间涌出了无暇的双眸,随后,无暇发出一声凄厉而尖锐的嘶喊,疯了一样挥动武器,敌军稍稍退却开来。“你走,你走,走啊!”
项飞大笑着,一时间也湿润了双眸,憋足了嗓门对她咆哮道:“九泉之下,你还愿不愿意陪我?”无暇却似疯虎一样不停的挥砍拼杀着,口中不断嘶喊着:“走啊!走啊,啊……”
项飞闭目深吸了一口气:想不到,我伤她竟是如此之深,但不管怎样,她心里,总还是有我!猛然张开眼睛,项飞一声虎吼,竟然没有跟随无暇为他劈开的些许血路,而是朝着旁侧敌阵中纵马跃出!
枪出如龙,电闪光寒!死神降临之际,一幕幕悲歌不停上演,而如同项飞一般选择的,竟然不在少数……昙花团现,流星飞掠!敌阵,一时被肃清出了一片空白!
但随后,那一片空白便又被无穷无尽的层层压力碾压收摄——傲磊、历伟、宋友成、李贤贞、项飞、无暇、吕天泽、徐栾如,人人身受重伤,面带死灰之气。
哪怕是骁勇如项奇轩,此时面对汉军十余名金甲上将为首的层层围攻,此时此刻也是面露颓然,心生挫败:人力,有时而尽!他所能做的,仅止于此——再一枪挑飞一名汉将,回顾商城,依稀遥见守将刘家仁兀立城头,无所作为!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么?项奇轩陡然枪法大爆,为己方争取到及其短暂的空暇时间,继而不知为何,猛然举枪向天——所有人都注目在他身上,没人注意到,商城之上,守将刘家仁的一颗项上人头,从高处悄然落下!
城楼之上,城主蒋奇将腰间佩剑在臂弯衣物上抹了抹,在一众守将愕然的目光中,望着城下距离护城河不远处岌岌可危的战团处,面色平静如常下令道:“放下吊桥,出城接应!”
此时此刻,没人再敢推诿、质疑他的请求!不过片刻,轰隆声响,吊桥徐徐落下……护城河前战团之中,项奇轩高声爆喝:“再坚持片刻,大军就要出城接应我们了!”
汉军大乱,情急之间,项奇轩等人所遭遇的压力竟然空前巨大——惨嚎声中,宋友成再跌落马下,不过眨眼之间,便是乱刀分尸!吕天泽目中喷血,他的左膀右臂,至此已然尽皆损折!
“你们可认得,这个是谁?”寥寥无几的死士团队之中,陡然高高挑起一颗人头!一众围攻汉将们不由纷纷抬目望去……有人咬牙切齿的大呼道:“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同僚?亲朋?或是战友?人性的悲愤,不只是楚军一方的死士队伍中才有!项奇辕面露狞笑,将枪头一甩,那备受关怀瞩目的死人头便远远飞去了彼端,落入了惊慌躲避的人群……
而后,又是另一颗人头被他挑在枪尖上高高举起:“这一个,你们谁又认识?”“啊哈哈……痛快!”项飞大笑着,也有样学样的将腰间人头随便抓住一颗,奋力朝向围攻他们的汉将掷去——投鼠忌器之下,压力如同潮水般退却开来!
吊桥落下,轰然震荡之间,呐喊冲锋声伴随着密集的脚步、劲疾的马蹄迅速的朝着汉军杀了过来,而这方一场四处飞舞的人头和鲜血染就的饕餮盛宴,伴随着肆无忌惮的大笑声,似乎才刚刚达到愉悦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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