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先号啕，而后笑（上）
因执意阻截楚军死士队伍，十余位上将围攻不果，又被商城中楚军冲出接应反杀，乱战中群龙无首，这一战，汉军损失惨重，士气大跌，退军三十里，避其锋芒……
商城英烈祠中，新增了几十块木牌。祠堂中气氛肃重，丝毫没有兵出奇招，杀穿敌军连营之后的喜庆。人人心头压着一座沉重的大山，难受的喘不过气来——这一块块木牌上刻着的名字，就在昨夜之前，都还是一个个鲜活的面容，一条条踌躇满志的好汉！
香炉中青烟渺渺。三杯酒祭过，项奇轩转过身来，沉声道：“因我的决策，致使这些兄弟命丧沙场……我，有罪……”项奇轩声音哽咽：“汉军的实力，比你我想象中更要强大！”
“但这不会成为我们因此而畏惧的理由，反之，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更应该承继死者的遗志，用数倍、十倍、百倍、千倍、万倍于他们所流过的敌人的鲜血，来告慰英灵！”
短暂的静寂之后，项飞红着眼睛一口喝干手中和着他们各自鲜血的烈酒，奋力摔碎了酒碗，嘶声高呼道：“报仇雪恨，告慰英灵！”啪啪啪……一阵酒碗碎裂之声在英烈祠中震响，而后，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经久不息：“报仇雪恨，告慰英灵！”
这一战，援军兵力无损，但各军将领、精锐几乎死伤殆尽！项奇轩重又安排了人手补充各军重要职位缺失，除巡查营吕天泽，右翼军鸾凤营徐栾如，之外所指派安插人手，均是楚军江东失地中，原各城城主，论起声名威望，均是德高望重之辈，倒也无人不服。
至于各城原来主将，因他们本来身居要职，各部兵力也都并无多大损折，只是迫于形势而退避至商城一隅，自然也不用另行给他们安排新的身份职位。项奇轩身为援军主帅，霸王之子，江东年轻一辈第一高手，此次援军新至便立此大功，他的安排、指令，自然也没人有何异议。
而他自己，暂居商城主将一职，自是名正言顺——当此形势，似乎也没有人比他更合适来坐这个位置，更能令人信服！论功行赏并没有大张旗鼓，不过必要的形式还是要走一走。
议事厅中，项奇轩以主将身份居中而坐，两旁位置分列，原失地各城主将为一列，新任援军各营主将及城主为另一列。“项飞！”“末将在！”“你此番陷阵有功，我命你卸去后军统领一职，调任为前军主将！另依枭敌首级数，及身份牌品级，共赏二品锻体丹十颗……”
经夜袭一战之后，项飞整个人的气质气势和从前大为不同，起身出列，抱拳朗声道：“谢主帅提拔赏赐！”而后复归原座……夜来，星辰满天，月辉明朗。
巡查营所在，某座军帐中红光闪烁，雾气蒸腾。项奇辕置身在木桶之中，浑身上下内外，无不在遭受着钻凿针刺的痛苦！神魂世界中，一轮曜日光明普照，一点萤火之光徜徉在其中，浑然忘我，寂寂空冥……
此番夜袭陷阵，九死一生之后，他的收获不可谓不巨大，论功行赏，他的职衔由寻常行伍步卒，一跃而被提升为标长，领巡查营左先锋职，其实无论职衔高低，在于项奇辕看来意义都并不大，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锻体丹的海量收获！
如果不是在黎明时分死士小队遭逢危机之际，他急中生智还抛落了许多位高权重的敌首以化解危难，只怕他的所获还不止于此！不过，对于目前的他来说，手中集聚了吕天泽、傲磊等人供给他的数十颗一阶锻体丹，已经足够他突破霸体术后期使用！
以他目前的境界来说，一桶药液持续下来，三颗锻体丹是他所能承受的上限，再加上丹道决的修炼辅助减轻痛苦，或者也可以是四颗！依照这样的程度，给他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要跨越一个大境界，突破至霸体术二阶初级，也并非不能奢望！
这种修炼的进步程度，如果不是入伍参战，收罗军功，是绝难想象的事情！而相对于其他大多数人来说，也莫不如此！战争的本质是血腥而残酷的，但也有众所周知的常言道：一将功成，万骨枯！
傲磊在一旁尽心的伺候着。火光明灭中，映照着他沉默肃然的面色。
虽然此番他同样也是收获不菲，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喜悦兴奋，此时他的心中更多念念不忘着的，是欠下的而又无法偿还的宋友成的人情：你若泉下有知，请拭目以待，傲磊定不负你，我将以敌血，来告慰你之魂灵！
楚汉双方修整一日，又是一个黎明，朝阳在迷幻而绚烂的云霞中冉冉升起。旷野之上，两军对垒。商城城楼之上，楚字大旗插满城头，中间一杆军旗迎风招展，上书大字：项！
汉军旌旗遍野，首列战旗位置一字排开，其上所书大字，若是放在以往，这每一个大字所代表着的，均是令人胆战心惊、闻之色变的响亮名号！但，今时不同往日，夜袭一战之后，汉军被楚军区区数十人杀穿连营，损折上将十余位，兵员数万……
反倒是气势萎靡的一方。项飞身为前军先锋主将，面对百万汉军，自是有着一番俾倪狂傲的气势——蝼蚁虽众，有何惧哉？战争的洗礼，对一个人的改变可谓巨大！
虽然他有伤在身，但以他含恨之下，初入霸体术三重初阶的体魄，自是不在话下，此番汉军主动叫阵，正应和了他迫不及待的心意！报仇雪恨，告慰英灵！
英烈祠中的口号、誓词言犹在耳，他很想着用敌将的鲜血，来祭奠死去的战友亡魂，洗刷、升华自己掌中的铁木双枪！“西楚前军先锋官项飞在此，何人敢来应战？”
项飞眼前的敌军之中，有许多威名赫赫的战旗，蒙、白、王……中间更是一杆战旗一枝独秀，上书：韩！不过，这一切在项飞的眼中，都不过是代表着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静待片刻，很奇怪的是，汉军主动叫阵，却无人出来应战！“西楚前军先锋官项飞在此，何人敢来应战？”项飞再喊了一遍，声震四野！久等不耐之下，项飞于阵前兀自言道：“尔等百万之众，就没有一个能拿的出手的将官来吗？哈哈哈……”
“昨夜想我区区数十人，便杀穿尔等连营，百万军中往返自如，你们这些土鸡瓦狗之辈，也只会以众欺寡罢了……若是不敢单打独斗，那么不妨多来几位也罢，也省得我动起手来麻烦！”
任凭项飞叫嚣，汉军只是不应。一时间，西楚军中士气大振，鼓声催动，摇旗呐喊……项飞于两军对峙旷野之间，战马来回踱步走动，风头一时无两！
陡然间，汉军骚动了起来！“咴咴咴！”一串嘶鸣，胯下战马人立而起！项飞手上有五六百斤力气，很轻松便按压下了兴奋、躁动不安的枣红马，目中神光凝聚，向敌阵中望去——这一刻他等待了许久，倒要看看是谁人敢来应战！
汉军中分出五列巷道人墙，见此，项飞不由嗤声冷笑：果然，汉军虽众，尽皆乃是无义之辈！不过，这也更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对方越是如此，就越是证明了他们的外强中干，不足为惧——依稀遥见中，巷道人墙中有数骑不急不缓的驰骋而来……
待的近了，项飞也不由心中更加疑惑的眯起了双眼：那中间一人，看似也不是武将，而旁侧四人，他们身后高高的孤杆之上悬挂着的，又是何物？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待的对方军中五人立于阵前之时，项飞眯起的双眼猛地睁大，一时间，整个人如遭雷击！那高高孤杆上悬挂着的，赫然竟是、竟是……楚军的擂鼓声、呐喊声很快销声匿迹，战场之上，死一般的沉寂。
对方出列五人之中，中间那文士模样之人察觉到楚军情绪变化，先是似笑非笑的看着项飞，而后对左右四将顾盼调笑道：“呦，西楚这是没人了么，竟然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做了先锋官，还不知天高地厚的挑衅我巍巍汉军百万雄师、精兵强将？”
“哈哈哈……”仿佛是一个蓄意了很久的天大玩笑，在这一刻毫不遮掩的彰显出来，将项飞、西楚一众的尊严、体面、军威，尽皆打击鞭笞的体无完肤！
汉军的哄笑声，彷如世间最恶毒的咒语，由近及远，弥漫天地之间，充斥在项飞整个人的身心，以及西楚一方每个人的神魂中去……
久之，那人抬手之间，所有的讥讽嘲弄尽皆烟消云散，巍巍百万之众，楚汉两军，静听他一人之言。
“要说勇猛无匹，谁能及西楚霸王？你？不过一个黄毛小儿，怎敢在我面前逞凶弄狂？不过嘛，你的一点血勇之气，我刘邦倒还是有那么一点欣赏……”
“不如你投入我军麾下，我随随便便的也给你个……嗯，你在西楚军中乃是先锋之职，来我这边，给你个伍长……什长！那也不算辱没了你！如何？”项飞此时气塞胸膛，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一番调侃，刘邦陡然收摄了玩味神色，一霎时声威凛然，抬手一指身后高高孤杆道：“西楚霸王？我呸！什么东西！”再一指西楚将士，横掌一抹道：“敢犯我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
“噗！”项飞一口鲜血，终于喷出——身为武者，他的至高偶像，这般凄惨的下场，就如此呈现在他眼前，这令他根本无法接受！他不甘、不服……但那又能怎样？事实就在眼前，让他无可辩驳、无力辩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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