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驿站
山居别院的净室在整个院落的西北面,虽说不是很起眼,把手的护卫却众多。梁远生和江沉雪说是要一起议事,进去已有两柱香的时间。覃霜倚在在院外那颗大树的树干上,轻轻哼起曲调以掩饰自己的心不在焉。
亲眼见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净室,覃霜便一下子从树上蹿下来。一旁的几个护卫倒也不见外,并没有大声呵斥她,只是手臂一档,继续把她拦在院外。
“姑娘留步。”
“他们都出来了,你们还拦着我?”覃霜只能跟他们大眼瞪小眼。
“晓月姑娘!”梁远生远远地朝她招了招手,浅笑盈盈,丰神俊朗。今天换了身行头,碧翠色宽大衣袍滚着细闪的墨兰双边,幻彩的丝线绣的一双青鸾在袍身上栩栩如生振翅欲飞,浑身上下富贵逼人,或许也只有他能撑得起这身艳光四射的行头。
覃霜的视线悄然掠过梁远生,偷偷瞧他身后跟着的那个男人。江沉雪穿着玄色长袍,身上除了佩剑与香囊,都没有其他的装饰。不过,就这样简简单单就很好看。
她看着看着,脑海里鬼使神差竟蹿出了昨夜的画面,嘴角笑容旁边不经意升起两坨不自然的红。可她的脸红在江沉雪眼中,却变成了另外一层意味。
“我可是特地叫人给你备了衣裳,阿靳昨夜没准你洗澡?”梁远生斜了一眼一旁的江沉雪。“你赶快去洗漱一番换身衣服。我们马上启程。”
覃霜问:“去哪儿?”
“雀山。”梁羽生笑咪咪地看着她,“带你和阿靳见见我爹娘。”
覃霜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迫洗了个澡,换了件淡白的云丝小衫,被二人带上了去雀山的马车。现在的事情发展越来越偏离她原本的计划。这一趟路程,也不知会不会有危险。
马车上江沉雪和梁远生相对而坐,她则靠着江沉雪这边。两个人隔了约莫两个身位的距离。
“给你瞧瞧我新淘来的宝贝……”梁远生话多,一路上叽叽喳喳,总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闲聊。
但这一路大半程都是山路,蜿蜒崎岖,马车动不动就颠簸摇晃。她通常只能用手死死扒拉着身下木塌的边沿,才能稳住身体。
“晓月姑娘,要不要吃点葡萄?”梁羽生的包裹已经叫她大开眼界了。方才他刚展示了一堆稀奇古怪的杂耍玩意儿,把她唬得一愣一愣。这会儿又从里面变出了两串新鲜欲滴的葡萄。他摘下几粒捏在手掌心,示意她去取。
覃霜本来根本不想起身,就怕自己一不留神摔个狗啃泥。但是看着那串水灵灵的紫葡萄,她咽了咽口水没忍住,站起身。
谁知刚接过那几粒葡萄,才走了两步,马车一个大摇晃,她整个人冷不防地向另一边倾斜而去,直直跌进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
熟悉的沉香瞬间钻进了鼻息。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现如今整个身子都坐在了男人的怀里。
手里的葡萄也飞了,咕噜几声滚到了男人脚边。
天知道这一刻小姑娘有多尴尬,整张脸烧得快要滴出血。梁远生见了也没来扶一把,脸上强忍着笑意,看戏似的打趣:“哎呀!要不再来拿一些?”
覃霜哪里还顾得上他的话。红着一张娇艳欲滴的脸,整个人僵硬得像快木头。
马车还在晃,身后的男人竟没有推开她。
她慌慌张张地想站起身,刚稳住身子,马车又是一个大拐弯。她双膝一弯,竟又好死不死地折回了那人的双腿之上。
即使隔着蹭蹭布料,也能感觉到男人大腿的温度的灼热,像块烧熟的烙铁。覃霜六神无主,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坐回了自己的原来的位置。
这一系列动作做完,从始至终都没敢看那个男人的脸色。
就这样,三个人心照不宣,各自怀揣着心思,一路无言地到了秋水驿站。
秋水驿站是去雀山的必经之路,临界于斛州、雀山、上京三地之间。
此站要道之上来来往往的闲杂人等众多,地形也较为复杂。传闻此地时常发生意外之险,不知真假。
三人前脚刚踏入驿站最大的客栈,店内众人的目光便扫向了三人。覃霜见怪不怪,像个灵活的小跟班,跟在江沉雪后头。
江沉雪要了两间上房。
梁远生潇洒地扫开扇子,打着哈欠说道:“我要回房歇息了,你们二位自便。”
梁远生这个人说来也是奇特。他在的时候嫌他吵闹,不在又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覃霜回想马车上的插曲,心里其实不想跟江沉雪大眼瞪小眼,忙开口想喊住他:“梁公子你等……”
江沉雪却一把扯过覃霜,她踉跄着站定,见他一双淡漠的眼扫过自己:“人家要休息,你瞎掺和什么?”
覃霜看着他捉着自己的那双手,默默闭上了嘴。
“跟着我。”
覃霜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绕过繁华的街道,没走多远,进了客栈附近一间生意冷清的茶馆。
江沉雪要了间位于角落的僻静包间,房里头一扇小窗正对着大客栈的侧方。他往窗侧一座,角度不偏不倚,客栈里头的人不容易瞧见他,但他却正正好好能看清客栈二楼的动向。
“我们是要一直呆在这儿?”她小心翼翼地问。
他未言语,唇边是淡淡的笑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茶水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每当覃霜觉得自己快要坐不住时,一旁江沉雪始终神色自若地喝着茶。
覃霜看了几次他的脸色,终于忍不住问道:“天都黑了,还要继续坐着?”
江沉雪手里把玩着瓷杯,亦不看她,笑容在淡雅的月色和摇曳的烛火交相辉映之中显得讳莫如深:“不急。再等等。”
覃霜跟着他枯坐了好一阵儿。
终于,客栈那头发出了一阵不轻不重仿佛是兵刃相向的声音。
她眼睛一亮:“有情况?”
江沉雪的眼睛牢牢地盯着那个方向,直到二楼那间客房的灯暗了下去,他握住手中的宝剑,沉声道:“我们走。”
覃霜迅速跟着他飞窗而出,又跟着他从客栈二楼破窗而入。
屋内一片漆黑,但依稀能够看到乌压压一片黑影把一个人围了个严实。不待她看清,江沉雪已经拔剑刺了过去。他的剑法极凶,强大的气场瞬时压破了整间屋子。一连过了几招,敌方十多人竟开始应接不暇。
看到了一旁呆站的覃霜,其中四五人蠢蠢欲动,便朝着她的方向劈掌而来。一阵阵凌厉的掌风从四面八方刮来。覃霜顿觉这个身法十分眼熟……不就是之前月夕河岸那帮黑衣人吗?
她左闪右蹲,灵活躲过了接踵而来的好几掌。手上的碧血剑刚欲挥出,却被侧后方的一道力量沉重地劈中后腰,整个人向前踉跄数步,直接一头嗑在粗厚的梁柱之上,眼冒金星,当场吐出一口甜血。
好阴毒的掌法……之前似乎从未见过。
她一手捂着后腰,一手扶住眼前的柱子,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但身后那人似乎并不打算放过自己,几步一迈,高高跃起,那一掌眼看着就要劈到她心口。
正当她颤抖地握着短剑准备拼死一搏之际,一道剑光从旁边飞来,迅雷不及掩耳地架在了那黑衣人的脖子前。那人似乎被震慑住了,及时收住了动作。
江沉雪剑锋紧贴着那个黑衣人,持剑之人脸上的表情冷峻得叫她陌生,覃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听他问:“你是谁?”
那人死到临头,却紧咬牙关没有发声。
烛火重新照亮了整间房,方才凶狠残暴的黑衣人们现在血淋淋地滚了满地,均是规规整整被一剑封喉。
原本跪着的梁远生轻轻松松给自己松了绑。覃霜的后腰则开始火辣辣的疼起来,她“嘶嘶”抽了几口气。粱远生走过来将她轻轻扶起,关切道:“姑娘你没事吧?”
覃霜脸色惨白,忍着疼摇了摇头:“没事……”
那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不知何时被人用面巾塞住了嘴巴,双手双脚都绑了个严实,脸上的五官扭曲苍老,正双目通红地瞪着他们。那副模样,实在不算好看,甚至有些恐怖。
江沉雪一旁端坐着,用一块干净的帕子来回擦起血染血的剑,语气不紧不慢道:
“不必去想咬舌自尽,我这个人极有耐心,有的是办法叫你开口。”
好狠。
覃霜背后已经汗湿了一片。这里满地的死人,整个屋子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可她一时分不清,黑衣人和眼前这个人,哪个更吓人。
江沉雪扫了一眼黑衣人:“子敬,你看好他。”
梁远生点后,江沉雪的目光终于落到她身上,不知是不是伤口太疼了,覃霜觉得他看着很陌生:“覃姑娘现在可以走了。”
覃霜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这是答应放她走了?
不对啊,她是被他们稀里糊涂带到这里的。人生地不熟,还又遭遇到了之前想要杀自己的一帮人。
回想这一切,这些人今天可能还不是冲着她来的。倒有点像,冲着梁远生。
“覃姑娘多保重。”一旁的梁远生对自己作了个揖道别,表情中还带着不舍。
此时此刻,覃霜心里渐渐涌起一阵委屈。自己竟从头到尾都像被闷在鼓里一样,还陪他们演了一出又一出戏。
可之前一直想要摆脱这两个人,现在却莫名产生了一丝不该有的依赖:“我可以问你们几个问题吗?”
梁远生对自己眨眨眼,道:“可以啊。”
“那些人为何要抓你?”
梁远生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见那人没有阻止自己,才答:“今早出发前,我们给某些人放出了消息。这些黑衣人应是得了消息来抓人的。”
“什么消息?”覃霜疑惑道。
一旁沉默的江沉雪开口道:“关于失传已久的寒霜剑,覃姑娘有耳闻么?”
寒霜剑。传闻中的江湖四大宝器之首。这件宝器实在失传已久,江湖之中已经很久没有这宝剑的消息。可这跟今天这帮人又有何联系……他们若是随意放出消息,肯定远不止招来这些人。刚才梁远生说的是“给某些人放出了消息”,所以,他们应是已经猜出了这帮人的大致身份。今日留下活口,不过是为了确认罢了。再回过头来想,他们今天这次行动执意要带上自己,恐怕也是别有用心。难不成是怀疑她和这帮黑衣人串通一气?
如此心思缜密,完全不像是梁远生的作风。那么,就应该是那个男人的主意了。
覃霜细思极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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