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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对峙


这等排面,赵成文心中甚是惶恐:“王爷这是折煞我了,叫我‘成文’便可。今日碰面也算是缘分。先敬您一杯。”

        端王按住他的手,笑道:“赵兄这才是言重了。我来晚了,理应自罚三杯才是。”说完,他的目光转向一侧的覃霜,“我府上这姑娘不知轻重招惹了令嗣,也应好好罚一罚。”

        “这可使不得!”赵成文听了端王的话,吓得一颗心七上八下,头上的汗蹭蹭往下掉,“王爷,我先带犬子敬您一杯,给您赔个不是。”

        他拿起杯子利落了干下一杯酒,想到这事情若不明白说出来,恐怕更加不妥,于是干脆直言道,“成文不知犬子今日冒犯的是王爷的女人。这、这实在是……”

        “赵兄可别这么说。”端王笑意渐深,“赵兄定不是夺人所爱之人,海临心中清楚。”赵成文听了脸色青白,毕恭毕敬地连声称“是”。

        “这事好说,但是赵兄也要表一表诚意才是。”

        “王爷的意思是……”

        端王执杯望向赵成文,言语郑重道:“这酒水也要看人,可以毒人,亦可醉人。您是再通透不过的人。”

        赵成文颜色未变,但心中已然明了。

        这端王一开始就已经挑明了话,这屋里都是“他的人”,只不过自己一时竟没领会。覃姑娘,还有这江公子,都是王爷的人。自己今日也算是自投罗网,实在惭愧。两人最终还是和和气气地饮了下酒。赵成文自认教子无方,灰着脸领着那天真的赵珉安先行离去。

        久闲居的雅间只留下端王,覃、江二人,还有那美颜的舞姬。

        覃霜率先跪下身,垂首道:“王爷恕罪。”

        “晓月,你可知错?”

        覃霜低着头:“奴婢……”

        江沉雪用手轻轻拂去了身边美人娇嫩的柔荑,目光移向大堂正中央安安静静跪着的那抹绿色的倩影,不疾不徐解释道:“王爷,此番练剑不过是中间出了一些差池,王妃生辰当日必定还是按时献上。”

        魏信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地上跪着的小姑娘。

        多日未见了,她还是很美。

        眉眼似乎又张开了些,娉婷袅娜,沉静美好,像一朵纤尘不染的水仙花。跟她姐姐很像,又似乎那么不同。

        当年他听闻覃月的死讯,他亲身远赴北境。第一次怒发冲冠之下动手打人。那少年却没有还手。

        论用情深浅,他知自己比不上于洛。他出生在皇家,深谙世故。孰轻孰重他从未行差踏错过半步。可覃月是他心中唯一的遗憾。明明知道眼前这个女孩背景复杂,他却还是不忍下手。就连身边的心腹,也甘愿替她求情。

        端王见江沉雪神色自若,略感为难:“既然江兄替你解围,本王自然要给他一个薄面。本王可以不计前嫌,但还是要看你的诚意。”

        端王对覃霜说的这番话明显话里有话,但覃霜不敢妄自揣度。

        “晓月,谢王爷不杀之恩。”覃霜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可端王没让起身,她便这么一直跪着。

        端王再次看向江沉雪,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虽然不知道二人到底说了什么,出来的时候,江沉雪的脸色有些奇怪。

        但这一关,覃霜知道自己过了。

        明月已经爬上树梢,月光悠悠然地倾泻而下,照得巷口亮堂堂。覃霜静静跟在江沉雪身后,在集市中穿梭。

        路边买首饰的小摊贩见她长得貌美,喊道:“姑娘,你看看这手串!都是进贡的货!”

        覃霜目光随意一瞥,短暂地停在一支玉簪上。

        小玉簪比起其他花里胡哨的金银钗子着实素了一些,簪身是通体的白玉,没有多余的装饰,簪头是圆润的水滴形状,长度比起其他簪子来说也稍短了一些,胜在简单又耐看。

        覃霜的眼神仅仅是稍作停留,抬脚欲走。身边人却长臂一伸,拿起了那支玉簪道:“这支我要了。”

        “郎君好眼光!”小贩做了笔好买卖笑得满面春风。又瞧眼前的两个人,一男一女生得都是极好的模样,看起来格外登对。便道:“郎君是送给这位姑娘的吧?我给您包起来!”

        “不必劳烦。”他从小贩手中接过那枚玉簪,自然地抬手,将那白玉插进她的弯月小髻中。

        覃霜仰起头凝视他。

        车来人往,五光十色的景,神色各异的人群。人世间的欢乐那么那么多,却好像都不及男人唇边一缕的笑。引得路过的女孩子们频频回头。

        覃霜却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心中的喜怒哀乐,如同一阵若有若无的风同时略过,明明没有激起一丝涟漪,却暗自汹涌。

        她淡淡地说:“多谢公子。”

        笙歌韵溢,锦绣香浓,芝庭兰砌,宾客盈门。王妃生辰夜宴时,亭台楼阁瑞彩盈,壶中日月醉花阴。众人簇拥在庭院之中,谈笑皆是一团和气。

        丫鬟为覃霜梳妆,束腰金丝牡丹镶边的红色抹胸,若隐若现的红纱罩衣,青丝以殷红的缎带半挽成髻,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和精细的眉眼。镜中人,明眸皓齿,朱唇娇艳。

        宴席将开,却不见江沉雪的踪影。

        覃霜经过偏院的小花园,忽闻一个清亮又温柔的声音从假山后方传来:“师哥,馨儿很期待今日的表演……”

        这个声音覃霜从未听闻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绕到了假山后方,远远便瞧见那熟悉白色的身影。

        江沉雪身旁有那一抹娇小的粉色。走进了,才瞧见那女子全貌。一身粉黛花纹长裙,内里着嫩黄花边的对襟绢丝褙子,粉边白底的绣鞋与长裙相映衬,温和圆润的鹅蛋脸上是一双含笑的眼。

        “这位是姑娘是……”女子瞧见了覃霜,转头问江沉雪:“这位莫不是要与你一起舞剑的晓月姑娘?”

        江沉雪的目光移向覃霜,有短暂的停顿。

        覃霜道:“正是。敢问姑娘是?”

        “我叫陆馨文。这位是我的师兄。”她说到一半看了看江沉雪,又道,“我今日特地前来,是想看师兄舞剑的。晓月姑娘……今天真是极美的,师兄,你说是不是?”

        江沉雪的目光从覃霜身上移开:“文文似乎很喜欢她?”

        陆馨文眼里满满的真诚:“这个姐姐真好看。之前是我……”说了一半,她又笑着住了嘴,转而比了口型。

        覃霜也不知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

        这两人师出同门。一直听闻陆灜掌门有个极为疼爱的女儿,想必就是这位女子。玄门第一大弟子与掌门之女,两个人就这么站在一起,已足够登对。

        覃霜道:“晓月惶恐……陆姑娘,才称得上是天人之姿。”

        “可别这么说、馨儿听了都不好意思了。师兄,你们要不要先去前院准备,我在这边逛逛,待会儿便入席可好?”

        江沉雪低声应允。他很疼爱这个女子。

        覃霜和江沉雪沿着府上的长廊一路向南,喜庆的红灯映照着前路。

        “我是叫你‘晓月’,还是叫你‘覃霜’?”

        没料到他会主动找起话题,她轻笑道:“公子喜欢怎么叫便怎么叫。”言罢又觉得不妥,补充道,“在王府中,还是叫‘晓月’为好。”

        走廊之中仅有他们二人,微红的灯光照耀到两人的脸上。覃霜察觉到他的目光:“公子今日为何一直这样瞧我?”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面无波澜地自圆其说。

        覃霜不以为然,声音故意扬高了几分调笑道:“公子这样实在不得体。只一句道歉便好了?”

        如果有第三个人,怕是已经听出了这话里话外的暧昧。但偏偏又只有他们两个人。气氛实在是有些玄妙。

        江沉雪一双狭长的眼睛微微地眯着,像在勾人:“不知姑娘想要江某如何道歉。”

        覃霜偏过头:“我想向江公子讨一样宝贝。”她犹豫了片刻,心一横道:“今日舞剑,覃霜想借公子的宝剑一用。”

        她还是开了口。

        “不可。”他回绝得干脆。

        “看来玄门第一剑,也不过是一个敢做不敢当的登徒浪子罢了。”

        “覃姑娘用这些话来激我,可不大高明。”江沉雪嘴角挂着笑,心里却在想那日与王爷商议时的几个猜测。若是覃霜如何动手,他已全然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什么花招不好,偏偏是这个。

        “公子也知道我善用短剑而非长剑。若是换了剑也是我吃亏才是。”她伸出手,“不知公子可愿借我宝剑一用?”

        江沉雪自顾自将身上的剑解下,可覃霜收手想拿走剑,他却未松手。

        “公子是反悔了?”覃霜警觉道。

        “此剑对江某来说很重要。”他目光牢牢锁着她,瞧着有些冷,“覃霜,你没有胜算的。”

        “你是在提醒我、还是威胁我?”覃霜问。

        江沉雪的薄唇淡淡地抿着:“你清楚自己这样做的后果吗?”

        覃霜白皙的手攥着他的剑柄,不语。原来他都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没能瞒过这个人的眼睛。

        “于洛是端王的人。他不会见死不救。”

        “端王的人?”她的眼尾一挑,看着眼前的男人越想越觉得荒谬,“你们口口声声说要救他,可为什么他还是生死未卜?”

        覃霜没有松开按着剑的手,继续道:“端王是个明白人。可我只想保护自己想护的人。”

        “想护一个人,就一定要拿信任去换吗?”

        覃霜就愣了几秒,手里的剑便被无情地抽回。眼前的男人一把扣住自己的手腕。力气极大,像是要扼碎她的骨。

        她痛呼:“松手!”

        江沉雪没有照做,反而大力扯过她的腕。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近了。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的眼睛,还有那漆黑的眼底下翻涌不清的情绪,他讽刺又讥诮的话语传入耳畔:“你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换剑,是想栽赃给我?”

        心意亦被说中。她说出口的话也逐渐变了音调:“……你们所谓的帮我难道不是想利用我?同样是利用,我凭什么非要听令于你们?”

        “你这是在找死!”他的声音此时此刻前所未有的冷,“换了剑就能杀得了端王?”他笑了笑,扯着她腕子的手又紧了紧,“你太天真了。若你动手,这府里不只是我,还有很多高手顷刻间就能要了你的命。”

        “你说了不算。”她痛得双手不停地颤抖。尽管强压着声音里的脆弱,出口的话依然不成调,“江沉雪……你和他,那天,究竟说了什么?”

        “那天?”他深深凝视着覃霜那双明亮的眼睛,几乎想要通过这双眼睛看出她的内心真正的悲喜。

        “就是那天。端王同你我再见时,他似乎已经想要除掉我……后来为何临时改了主意?你到底说了什么?”

        她竟问他说了什么。

        ……

        当时端王问他是不是对她动了情,他不带犹豫便说了“是”。

        可这剑拔弩张的时候,一个情字未免太过苍白。

        他这一生想要的很多。想要高人一等的剑术,想成为未来的玄门掌门,亦能守得住整个门派里所有的人。想自己至亲之人一生平顺不受迫害。这些所思所想都需要一个前提。

        这也是为何这世上高手如林、妄想争霸武林的能人异士们纷争不断,玄门在江湖中的地位却始终不倒。

        没有永恒的高手,也没有永恒的武林,

        再强大的对手,在权势面前都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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