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崩塌
“江沉雪。”她似乎极少这么连名带姓地唤他。她的声音在微微发颤，“那天是你吗……”
尽管很快。
覃霜还是捕捉到了他眼眸里短暂地闪过一缕不堪。
但从那夜起，一切又都似乎不一样了。他无法忘记那个夜晚。
自己近乎着迷般的渴求她的怀抱，撺掇她的呼吸。也是平生第一次，内心萌生出了想要一辈子占有一个人的想法。
原来，那不堪的念头有一天也会牢牢占据四肢百骸。
“是。你没猜错。”
覃霜一僵。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拉扯：
“为何……”
她条件反射地向后退去。可是这一次，男人却像是计算好了一般，直接五指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带入怀中。
挣了几下无果，被迫和他靠近。她不得已地对上他的眼睛：“你做什么！”
他扯着她腕子的手又重了几分，脸上露出一个苍白的笑。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所以你之前说自己‘看得开’，是气话？”
覃霜僵住。
……
“覃霜。”他凝视着她，一瞬不瞬地，“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覃霜看着那双眼睛。
那双从来都平淡无波的眼睛……此时此刻……却彻底变了。
晃动的火光映照着男人的瞳孔，他的眼眸盛满了微光，灿若星辰，“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不认为，那晚是负担……我愿意负责。”
覃霜听见了自己胸膛逐渐加快的心跳。这毫无征兆的坦白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自己身上的血迹无端蹭到了他的心口，雪白的里衣因为两个人纠缠，看起来凌乱又肮脏。她是无措的，慌乱的，甚至毫无头绪。
本以为这一层窗户纸永远也不会揭开。
所以，她也从未去深想他们的之间的纠葛。什么情爱，阴谋，只当是……只当这一切，都是演戏罢了。只要能够救回于洛，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可是……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这一切开始变了？
她说不着边际的话，眼神却不敢直视对方，“我只是、我只是把你当成朋友……我心里的那个人一直都是……”
面前的男子双目微红，拽着自己的手还在轻轻颤抖。
她却呆滞得像个木偶，任由他紧紧抓着自己的力气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步步紧逼之下，她却只想逃避。
“你不是他。”覃霜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挣脱开他攥着自己那双手。
手腕上已是两道清晰的红痕。
江沉雪看着她，忽然觉得自己可笑。
她给了他自己的身子，他却很贪心。竟还想要她的真心。
“也许你以为的感情只是一夜缠绵之后的心魔……也许，它不是真的。”话已然出口。她也不敢再看他，“我们都别太当真了。”
别太当真了。
一阵沉默之后，江沉雪忽然笑了。
她应该骗他的。骗他说自己心里有他。骗他交出寒霜剑。只有这样……才能完成和那个人之间的交易。
可她没有。
几声巨响穿透耳膜。
石洞的顶端也开始不断地震动，灰白的粉尘宛如落雨般从头顶下落，落在发梢与肩头。石壁上的火把因尘雾而熄灭，一时间，地洞变成了白色炼狱。
幽暗中，地面的加剧摇晃，空气愈发稀薄，视线逐渐被粉尘所掩盖，
覃霜开始觉得透不过气。
这里……似乎就要崩塌了。
“江沉雪。”她下意识地唤他的名字，“咳咳咳……”她被烟尘所呛，身子重心不稳，整个人摇摇欲坠，朝他的方向挪了几步，却因为脚下剧烈的摇晃再一次摔倒。
好痛……
她的脚又像被什么东西砸到了。她痛得叫出了声。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一把将她扯进怀中，牢牢按在心口。他的声音透过胸膛，传到她的心底，“我当真了。”
覃霜的心里好像有那么一块小小的角落，柔软地险了下去。“江沉雪。”她拉扯他的手臂，试图让他松开。
他却始终牢牢圈住她。
她开始不安，“这里就要塌了，这样子不行……”
话音还未落，大大小小碎石便像暴雨般铺天盖地地砸下，地面和石壁开始变形，整个地洞宛若要被拉入漩涡，混沌不堪。
而她安然无恙地躲在他的臂弯里。
真正坍塌的过程不过那么十几秒，没跑几步，江沉雪就被砸下来的石板压到了在地。覃霜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身体猛然下沉。
那感觉就像恶鬼从底下伸出了手，将他们狠狠往下拖。
他整个身体的重量也被迫压了下来。
“不要！”
一切都崩塌了。
巨大的尘土瞬间充斥在这条昏暗的地道之中。她无法呼吸，浑身僵硬。眼前一片模糊。
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他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她。
“……”
她颤抖地抽出自己被压在最底下的手，试图去触碰自己身边那个白色的衣角。
身上的人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死去了一般。
他的胸膛不再起伏。她吃力地昂起脖子，却只能看到他线条冷峻的下颌，
身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覃霜努力调整着姿势，用脏兮兮的手掌一边来回摸索。
原本男人全部的身体重量压在她身上，她不敢用太大的劲。费力地将他从自己身上挪开。好不容易，在狭小的空间里弯起身。
此时，她已经逐渐适应了这里昏暗的环境，摸到他的脸庞，用手一点点地轻抚，“江……江沉雪……”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头顶上方的两块巨大石板刚好互相倾斜成了一个角度。这些石块彼此互相支撑，才得以有了空间让人活动。而他们的左侧，还有一段可以过人的空隙，感觉可以通向另外一个空间。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那些眼泪滴到他的脸上，唇上，衣襟里。好像也砸在他的心里。他动作极轻抬起手，似乎想要擦掉那些烦人的眼泪。
可是只要他一动作，腿下便钻心的疼痛。虽然已经尽力在克制，他的口中却还是溢出了短促的□□，“帮我……看一下我的腿。”
覃霜胡乱地抹了抹脸。
听到他的声音，听到他这样说，她根本笑不出来。
他在颤抖。
她摸索在他的腿边，用手轻轻覆在他的双腿上，确认他的伤情。虽然动作已经很轻很轻，他还是疼得浑身颤抖。
腿骨应是折了，好在骨肉还算完成。
她眼底含着眼泪，暗自松了一口气。
无法想象如果这些石块真正压下来，他们会怎样。江沉雪这样厉害的剑客，若是身体真有了残缺，无疑比直接要了他的命更加痛苦和屈辱。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应该……只是腿折了。”她摸回到他身边，轻声说，“没事的，等我带你出去了就让崔婴帮你诊治。马上会好起来的。”
她听到他在黑暗中笑了笑，问她，“知道怎么出去吗？”
“你还在流血……”
“腿没断，就不打紧。”他说，“先去探一下路……左边……如果遇到危险、就马上回来。”
“好。”走之前，她回头道，“……我们会没事的。”
他默了默，重复了声“好”。
“等我回来。”说完，她离开了他的身边。
江沉雪躺在昏暗闭塞的空间里，呼吸渐渐变得稀薄。
他能够闻到自己和她身上的血腥味。他们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若是没有找到出路，恐怕不出一日，便会死在这个鬼地方……
他试着驱使内力，让自己的血液流动缓慢一些。
他骗了她。不止是腿，背后，脊柱，脑后都受到了撞击。他从未怕过什么，可这一刻却害怕自己会不会就这么提前倒下。
她回来时，他已经快要陷入昏睡。
“前面没有路了。”她伏在他身边，像一直乖顺的猫，“我摸到一侧的石壁很潮湿……最底下，像是有水漫出来。”
“是河。”听到她的声音，他再度恢复清醒，“此处是无月岛……暗道应是与雾江相连。扶我到石壁边上。”
她握紧了他的手，忽然沉默了。
聪慧如她。想必已明了，他们如今只有那么一条出路。
她咬着唇，默默松开了他的手，“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你这幅样子，如何强行破壁？”
“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不可以呢？”他轻笑着反问，“还是，你想和我一起死在这儿？”
“……”
“江湖客常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的嘴角的笑带了点玩味，“可此情此景，我算是感同身受了。若你实在舍不得，不如……我们一同下黄泉。”
她没有羞恼，反而沉下声来，“别说笑了。就算你是死了，我也不会和你……”
她终究没有直接说下去。
这样才是她。不再虚以委蛇。反而真实可爱。就像从前在漠北那个不知天高地厚，任性肆意的模样。
“……我说过的。”他温柔又耐心地笑起来，“如果你觉得负担……大可以，装作一无所知。”
类似的话，他分明说过。在雾江的渡船上。
覃霜渐渐止住了眼泪，静下心来。
“石壁，若能真的一击即破，水流必定湍急而至。”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她，“你不会水……能抓住我吗？”
“你伤得这么重，如何……”
“信我吗？”他目光灼灼，“若信我，我们便会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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