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妒忌
覃霜再一次陷入梦境。
回到儿时和爹娘在旧府中的时日。见到了姐姐。画面一转来到了枫泾山。崔婴站在堂内，忽然转过身，急匆匆拉过她的衣袖：“你终于来了！快跟我来！”
她被崔婴扯到了里屋，也看到了躺在榻上沉睡的男人。
“你还是来晚了。”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于洛走了。”
这句话，叫她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
“小娘子醒了！”
“快去告诉郎中！”……
陌生的嘈杂，陌生的房屋。这里看起来，像是乡下农家的居所。头很痛，身上也很痛。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个年迈的老者便走了进来。他似乎是在替她诊脉。“既然醒来便是无碍了。”老郎中站起身，向屋内的几人告别，“在下告辞。”
覃霜木木地躺在塌上。睁开眼睛，又闭上。再睁开。昏迷前的仅存的记忆开始在脑海中回现。
她和江沉雪他们一起去了无月山庄。
那个夜晚，他和她一起在暗道里……然后……暗道塌了……
他用内力击破了石壁。
他们被卷入了水中！他们卷入了雾江！
“……小娘子、小娘子？”覃霜终于看到了正在喊自己的年轻妇人。
“你没事儿吧？”那妇人关切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儿呀？我姓王，你可以叫我王大娘。”
“这里是哪儿……”她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这儿是五沟村。几日前，你和那个小郎君两个人飘在村口的大河里。俺找了人，才给你们救了上来。”
覃霜有些难以消化这段话。
她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个妇人，“村口的大河？是连着雾江的……大河吗？”
“雾江？”妇人一脸的不解，“雾江不是在西边儿吗？那儿离我们这儿很远哩！俺们这儿是五沟村。看你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俺村里的人。”
“五沟村？雾江在西……”
不对。他们掉进的不是雾江。
是西东向的暗河，
“这里，离上京有多远？”
“俺家男人去上京去做买卖，赶几里路就到了。不远。”
覃霜忽然回过神，“你刚才说……还有一个人跟我一起飘过来了？”
“对对。”她看了看覃霜的脸色，面露难色，有些不确定地问，“那小郎君身上伤得重……看几天我去看过，还没有醒。小娘子跟他认识不？”
“他在哪儿？”覃霜浑身无力，却还是翻身下了塌。
她被带进一个更为荒僻的庭院。
进了门，入了里屋，方见那土炕边坐着一个穿红色夹袄的女孩。
王大娘喊了声“妞子”，她便转头脸来。
大大的两条麻花辫儿被编得整整齐齐。女孩肤色偏暗，双颊却透着红，青涩害羞的那种红。那一双眼睛大大的，称得上明亮。
再一瞧，土炕上躺着的正是还在昏睡的江沉雪。
女孩盯着自己，来来回回上下打量，打量完又看向她身边的王大娘，“大娘，她是不是就是那个和郎君一起在河里发现的姑娘？”
王大娘笑道：“是嘛。你瞧这小娘子多漂亮。”
叫“妞子”的女孩子对着她又是一阵打量，转过头看向昏迷的男人，“姐姐认识这个大哥哥？”
覃霜心里忽觉一阵不自在。
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尽管不舒服，她弯起嘴角，“他是我的……夫君。我们一同落的水。”覃霜说完有些后怕。但心里又想，反正这人现在还昏睡着……就算胡来也是不会被发现的。大不了，等他醒了以后再解释……
“夫君？”妞子有些疑惑，眼珠儿转了又转，一脸的天真，“我不信。你说他是你的夫君，那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一旁的王大娘忙不迭出声：“妞子，你这样问人家多不礼貌！”
王大娘将覃霜拉到一旁道，“姑娘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就是个小孩子。不懂事儿的。”
覃霜摇摇头：“不要紧。”
“姑娘累了吧？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会儿？我就说嘛，你们长得都这么俊儿，肯定是一对儿。没想到已经成了亲……哎！郎君这幅样子，怕是还是躺上好一阵儿。”
覃霜迟迟没有迈步。
王大娘像是意会到了什么，看了看屋里，又看了看覃霜，“瞧我这记性。外头的麦子还没收呢。我先回去干活咯。”走之前，她又将覃霜拉远了一些，低声提醒道，“妞子没爹没娘，是姥姥一手带大的。她没啥教养，姑娘不用跟她一般见识……听说这小郎君被救起来的时候伤得太重，没有一户人家敢收他。妞子怕是看上他那模样了，整日不吃不喝地守着。你得小心着点哩。”
王大娘是憨厚热心肠的农妇，却也并不愚钝。
而自觉对于男女之间的情分比较迟钝的覃霜本人也看出来了。
这个叫“妞子”小姑娘，对自己有很大的敌意。
第二日，她再度来到这里。刚迈进院子便听见了里头的对话声。
“哥哥，那个女的真的是你的娘子？”女孩子的声音甜糯糯的，依旧一股子的天真烂漫。
那个女的？
未听清后面的回答，覃霜直接推门而入。
男子带着病色的面孔引入眼帘。他的目光淡淡扫过来，停在她的脸上。
久久没有移开。
覃霜被他瞧得有些慌神。全然没顾得上一旁小姑娘看自己那满心满眼嫉妒的眼神。只见他的嘴角一弯，轻声唤她：“娘子。”
她不由一愣。
尴尬之余，却看清了那个小姑娘的眼神。
满满的，不加掩饰的嫉妒和敌意。“……”
覃霜没想到自己一时的胡编乱造，会让这女孩当了真。更没想到，江沉雪这样的人，会配合她的胡编乱造。
江沉雪看起来很是虚弱，一手撑在榻上，另一只手对她招了招。
而妞子看到这一幕坐不住了：“大哥哥你……”
“你瞧着，怎么瘦了些？”这话是看着覃霜说的。
他的气息有些喘，眼睛却还是带着笑意的。
她听到他这样说，脚下不由顿住。她看他的眼神不自觉地闪躲。好半天，才憋出两个字。轻如细蚊：
“夫君……”
覃霜已经紧张得双手搅在了一块儿，仍是不敢直视面前的男人。只觉得胸膛里的那物砰砰乱跳，根本压抑不住。“你先躺下罢……刚醒过来，着凉了不大好……”
妞子听她说完，立马伸手去扶江沉雪。却不料，自己的手直接被他挥开。
江沉雪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妞子原本要发作的嘴脸瞬间收敛了个干净。
她换回方才天真无邪的模样，一脸无辜道：“大哥哥，你又凶我。”
江沉雪没有理会她，而是转头看覃霜：“娘子劳烦扶我起来。”
覃霜这才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他起身。江沉雪身量很高，半个身子的重量几乎都压在她身上。她虽然没多少力气，却也不敢懈怠，生怕他又栽倒下去。
可才走了几步，她的双腿便开始颤抖，几乎支撑不住，
男人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力不从心，温热的呼吸倏然凑近她耳边，“对不住……”他的声音很轻，也很温柔，“我的腿动不了，你先带我走。”
覃霜轻轻点头，咬着牙带他走出了小院。
谁知后头的妞子也跟到了院门口，“大哥哥……”
江沉雪停下脚步。覃霜便也停住。
妞子拐到她们跟前，紧紧拽住他的衣袖，扯了又扯，“大哥哥你别走。”小姑娘眼角都是泪花，满脸的依依不舍。
她虽然年轻任性，却也只是一个小女孩而已。生在乡野之间，又是无忧无虑情窦初开的年纪。能碰到江沉雪这样的男人，这般整日整夜的悉心照顾，又怎会不动心呢……
覃霜垂下眼，不愿再看这两个人的反应。
可江沉雪没有马上说话，却暗暗握住了她扶着自己的那只手。她的脸颊瞬间不自然地红起来。看着他抓着自己那只手，有些犹豫要不要挣脱。他却不容拒绝地将她的手紧了紧，扯到自己心口，对着那女孩道：
“我再说一遍。我已经成婚了，这是我的娘子。”
“我不信。”妞子哭得更大声了，话也说不完整，“你们一定在骗我！我不信……大哥哥你是我救下的。你、你要留下来……”
覃霜明显感觉江沉雪的身子颤了一下。
他在生气。
她担忧地抬起头，只能看清男人微微绷紧的下颚线和轮廓清晰的侧脸。
他无疑是个好看的男人。清冷孤傲，气质斐然。放在这里更是鹤立鸡群。可他不属于这里。覃霜心想，也许就算没有自己……江沉雪不会为了任何一个女子留下来。可她走了神，全然没有注意到男人此时俯下来的身子，离她越来越近。
江沉雪的五指扣在她的脑后时，她已经无法闪躲。
一个凶狠的吻便落了下来。
她浑身僵硬，任由他动作。也不知他为何这般的用力，她几乎透不过气，身子也连带着软了几分。
等他挪开，她抑制不住地大口喘息。
他对那个女孩说：“还不信么？”
妞子看到他们亲吻，整个人完全愣住了，眼泪都流不出来了。覃霜这时才看清小女孩的表情，绝望极了，眼睛也哭红了。的的确确可怜得叫人心疼。
可还是，撑着没有说话。
覃霜有些看不下去了，松开他牵着自己的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走吧。”
江沉雪低头看她时，目光的寒意也渐渐散去。
他点了点头。
覃霜重新扶起他往前走，经过女孩身边时也没有回头。
所以，他们也没有发现那原本单纯的女孩，神情已经从绝望变成恶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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