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纸马
天蒙蒙亮,鸡还没叫,我正在灵堂坐着打瞌睡,就听到一阵脚步声拖拉着从我身边划过去。睁眼一看,串哥正直愣愣的朝着大门走去。
他双手垂着,身子板挺得笔直,脚也不抬起来,拖在地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串哥?”我喊了他一声。
他没搭理我,继续往前走,走到门前,做出了我这辈子都没法忘记的动作。
大门紧闭着,他就用头一下一下用力的敲在门上。
“咚……咚……咚……咚……”
照他这劲头,非要把自己磕死不可。
我赶紧跑过去,死死拽住串哥,大声的喊着房总。
只见他脸色青白,双目紧闭,眼球快速的转着圈,头还在用力的朝门的方向磕去。
“阳子,你闪开。”房总大吼一声。
我刚松手,闪到一旁,一盆水劈头盖脸的泼了过去,正好泼到串哥脸上。
串哥瘫到地上,像慢镜头,一声不响,好像整具身体是一片羽毛,又像有人扶着他一样。
忽然,外面传来几声鸡鸣,与此同时,串哥“咚”的一声摔到地上,就像刚才扶他的人突然抽回了手。
“诶呦……”串哥揉着脑袋,爬起来,“窝草,诶呦……疼死我了。”
我和房总对视一眼,我问他,“你刚才干什么了?”
他迷迷糊糊的看着我,说,“我能干啥?睡觉来着啊……”看了看四周,惊呼一声,“我怎么在这儿啊?”
我问,“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串哥一五一十的讲着自己进屋以后的事。
他进屋之后累得不行,倒床上就睡。睡着睡着就觉得床微微的颤抖,还吱呀吱呀的响。他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太重,老床嘛,毕竟不结实。他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大亮了,一个梳着俩包子头的小女孩站在他床边,对他说大哥哥外面有人找你。那小女孩红红的小脸蛋,肉乎乎的很可爱。他以为是我喊他呢,赶紧下床了。那小女孩拉着他的手,往外走。小手冰凉冰凉的,他还嘱咐那小女孩穿暖点。
串哥讲到这儿,愣了一下,自言自语了一句,“现在想想,那小女孩穿着件对襟小红棉袄,怎么可能冷……”
“然后呢?”房总追问。
串哥又继续讲,小女孩拉着他穿过大厅。大厅里一个人都没有,他还很奇怪,人都哪去了?大门口外面,有匹马,白色的。那小女孩让他骑马走。
“平时咱们见到的马,那尾巴不是经常一甩一甩的吗?”串哥又停下来想了想,形容了一下,“那马一动不动的站着,看得跟假的似的。”
他又继续说,他当时鬼迷心窍了,也准备骑马,可身后好像有个人拽着他不让他走。他就特别着急的往前冲……后来好像听到了鸡叫,天一下子暗了下来,小女孩不见了,就剩那匹马直愣愣的站在那里。他仔细一看,哪是什么马?就是竹竿搭了个架子,然后用纸糊了上去。说到这里,他脸色煞白,“就是你院子里面放着的那种,烧给二舅姥爷的纸马……”
房总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他,“你又撞邪了……”
房总的这个“又”字一点都不夸张—当然这个要放到以后再说。
还没等串哥说什么,村子里面帮忙办白事的人们陆陆续续的走了进来,我们这才发现,天已大亮。
领头的人,我们喊他蔡叔。
蔡叔约莫五十多岁,身材魁梧,皮肤黝黑,带着一副茶色太阳镜。据他说,前些年做工程被人骗走了全部家当,后来回村子里专门经营白事相关的事。
蔡叔进屋,我忙去打招呼,一一介绍房总和串哥给他。
蔡叔深深的看了一眼串哥,转头对我说,“你的好办,先办你的事吧。”
镇子民风开放,又是旅游小镇,丧事从简,二舅姥爷昨天上午去世,昨天下午就已经火葬完毕,再守一晚上的灵,整个丧葬仪式就算结束了。
蔡叔指挥着我们收拾着大厅里的摆设。
没多久,大厅里除了空气中还弥漫着香火的味道,一点都看不出昨天灵堂的样子。
“这仪式算是完成了。”蔡叔擦把汗,“不过,我建议你,在这儿住三年。”
“要在这里住三年?”我好奇地问,“为什么?”
蔡叔仔细解释一番。原来,老辈子对于生死这两件事,讲究比较多,除了丧葬仪式繁文缛节,父母去世后,做子女的要回乡守孝三年,这样会得到去世老人及祖宗的庇护。二舅姥爷没有子女,自然是我来尽孝。
蔡叔说完,指了一指串哥,“你,跟我来一下。”
串哥蔫不拉叽的耷拉着脑袋,跟在蔡叔后面走了出去。
房总左瞧右看,溜达一圈,“我看这里,做个民宿不错,你也别回去上班了,回头我开一条旅游专线给你,吃穿肯定不愁啊。”
这倒是好法子。
我刚要和房总讨论装修方案,串哥推门进来,声音带着哭调说,“哥们我这下完了。”紧接着把蔡叔和他聊天的情景慌慌张张的复述了一遍。
他跟着蔡叔走出去,蔡叔说他眼神不对劲,仔细地询问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他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蔡叔。蔡叔听完,沉默了半晌,让串哥跟他走,他俩一路走到了村口大柳树下。然后蔡叔指示他站在一旁别出声。他就看蔡叔围着那树正转三圈,嘴里面还念叨了着什么咒语。
说着,还跟我们学舌起来,“什么波波波,什么多多多,什么吒吒吒……这类的。”
我仔细想了想,问,“是不是‘摩梵波波波,那檀多多多,那怛吒吒吒’?”
串哥使劲点着头,说,“对对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我说,“是普庵咒。”
房总甚是好奇,问我,“你咋知道?这是干什么的?你以前听过?”
我说,“你们还记得我前女友钱晓雯吗?我陪她去过几次古琴课,学的就是这个曲子《普庵咒》。老师还特意的跟我们说,这咒语很牛,驱邪无敌。”
串哥听完差点哭出来,“完了完了,这么厉害的咒都不管用,我这回是真完了!”
原来蔡叔念完这咒语,打着打火机绕着他转了一圈。原以为仪式完成,万事大吉,可是做完这些之后蔡叔眉毛皱的更紧了。蔡叔说,这事没那么简单。让他再找两名成年男性,晚上做一场法式,到时候能不能解,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说完又打着打火机,在他的头顶和肩膀两侧各停了一秒,还叮嘱他,晚上如果有人喊他名字,千万不要答应或者回头看。然后就急匆匆的走了,说晚上再过来。
我忙安慰他,“蔡叔说来,他肯定是有解决的法子,你别太悲观。”
房总问,“蔡叔到底有没有说,是怎么回事。”
串哥带着哭腔的说道,“蔡叔说,我八字与火日犯冲,晚上阴气又重,被树精撞到,缠上了。”
还真被房总说中了,真是树妖。
我看他确实被吓得不轻,只得继续安慰他说,“没事没事,蔡叔不是说要两个成年男人吗?正好我和房总,陪你一块去。”
串哥睁大眼睛,惊恐的看着我们,幽幽的说了一句,“我刚才听见有人远远喊我名字。”
我和房总对视一眼,继续安慰他说,“你别害怕,我跟你说,人身上有三把阳气之火,你害怕的话,头顶那把火就灭了,你,你,别害怕……这一害怕就容易幻听……”
一阵阴风吹过来,吹得木窗‘吱吱呀呀’的叫唤。
再看串哥,他表情愈加狰狞,“窝草,又喊了一声,越来越近,好像就在院子里。”
我连忙把窗户关上,关窗户前,还偷偷顺着窗缝瞄了一眼,院子里除了那棵随风摇曳的凤凰树,以及丛生的杂草,半个人影什么都没有。
其实直到刚才,我和房总对这件事都是半信半疑。先不说建国之后不许成精,就从小唯物主义教育让我们觉得鬼怪这种事情以为只存在于小说电影之中。
串哥缩在椅子上,颤颤抖抖的说,“这回再怎么走近科学,我特么都没办法说服我自己了。”
这恰恰也是我和房总的心声,尽管我们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听到,可串哥脸上这么真实的惊恐的表情,就算是奥斯卡最佳男演员也演不出的。
“一会儿,蔡叔就来了。”房总推了一下我,“你在念念那咒语,我去关门……”
他把门关起来,回来时脸色苍白,看得出也被吓得不轻。
“我哪会,我就记住几句,这咒语也不能乱念啊。”我说。
“你看见了吗?”房总小声问我。
我摇摇头,问他,“你看见什么了?”
“刚才,我在门缝上面,看到了一只手。”他特意重复了一遍“门缝上面”这四个字。
我问他,“什么样的手?”
他仔细回忆道,“像是个小孩的手,又像一张白纸攥成一团,扒着门,我关上门就不见了。真他么邪。”
串哥“哇”的一声扑到我背后,死死拽住我胳膊,说,“进来了,进来了……”
我被他吓了一跳,正要回头骂他两句,只听门吱呀吱呀晃了两下,像有人从外面推了推,从门缝里居然还飘进来一角红纱,像姑娘们的裙角。
“草泥马,你特么的别过来!”房总双手一张,英勇的挡在我俩面前,像老鹰捉小鸡里面的母鸡一样,把串哥护住。
门又吱呀吱呀响了两声,那推门的人加大了力度。
据鬼故事里说,这鬼怪最怕脏话。我正要开口大骂,就听外面有人喊道,“臭小子们,快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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