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章

天气按黑色浓度来看，阴更多些。云抵着喉咙，层层叠叠，不留一丝缝隙。

        哭嚎声不止，鼠的尖叫撕扯耳膜，血腥味的风猛然压上来，捂住鼻息。

        发臭的雨莫名下大了，她本就湿漉漉的灵魂从头到尾被浇了个彻底。

        她没有回头看，径直跨步跳上车。以古怪姿态勉强拼接在一起的两扇车门屏蔽了所有噪音。

        隔着行驶火车的车窗看到自己的倒影，像在照一面扭曲却永恒的镜子。

        她坐在颠倒的火车里，目光只停留在窗上。稀稀落落几个乘客都平静而沉默，只剩不知道依靠什么发动的火车证明时间仍在流动。

        末日以来，整个世界被黑与红二色无声而汹涌地吞没，建筑和生物都发生了一定程度上的变异。

        就像这辆火车，车头像是七巧板的每一块拼在了不对的地方，车身以及内部颠三倒四，烟囱像是嵌在了车尾，却不冒烟，淡淡的血红攀爬出烟筒，推搡着彼此往氧气稀薄处伸头。

        末日前的时代原本不再有人使用火车作为代步，有需求的只有过渡区，也就是贫民窟的人。

        可由于世界未知的变异，在审判来临时这辆还算正常的火车成为了所有区域可望不可即的交通工具。

        渴望，诞生于那个乘坐后能够跨越末日的流言，恐惧，来自于车票的代价和终点时的“审判”。

        上车的人，都是选择被“审判”的人。

        对她来说，颜色早就消失了，末日所带来的不过是身边聒噪的类型发生了变化。

        有人热血沸腾想要给世界重新上色，掌握黑白世界里的主动权；有人步步为营心狠手辣，肆意放大自身无限的恶意与自私，靠手段挤进中心城。

        这些人，虽说各有各的目的，但他们经历了相同的优胜劣汰，看过了无数人死不瞑目，摸爬滚打侥幸生存下来，却依旧没有放弃“欲望”。

        所有人都有同样的理由，又或是借口：

        ——“这是末日。”

        但几乎没人敢踏上审判列车。

        未知永远被恐惧，即便是真相和救赎也难以战胜。

        她无比肯定，所有人都在害怕，即便是那些英雄主义上身的拯救者。

        “在这完全被颠覆的未知世界，真的有活下去的可能吗？”

        却忘了末日来临前，这个世界已然被所有人类摧毁，只剩腻人油脂。

        她一直都看得很清楚，无论是过去现在或将来，无论世界酝酿着什么变化。

        她一直没那么害怕，当选择坐上车时恐惧更是彻底被抹除了。

        ——刺耳的虫鸣，泥土的腥，死，都会是美好的，但他们只看见脆弱的生机。

        火车行驶的很慢，隔着由于颠倒而倒插着的窗户，除了自己的倒影，入眼皆是支离破碎。

        她看见血红的海和黑红的天逐渐融合，看见倒立行走的奇怪动物说着人类的语言，看见数不清的黑色方块里像蜂巢般睡着不同的人类。

        这就是她经历的变数。

        这个世界原本高度自动化，科技和ai代替人类劳动、工作，中心城的人们躺在床上就能完成所有事情。

        几百年，几千年过去，人类从肥胖开始，疾病肆虐。虽说医学足够发达，但却无法阻拦大部分人身体结构的退化，先从四肢，再到器官。

        而末日前三天，鼠灾突然泛滥，地下道里蜂涌出千万个黑点，像城市最边缘被浪拍上岸的垃圾山。

        人类不得不屈从于最为勤劳的啮齿动物，端着沉甸甸的肥肚皮，叉开腿才能跪下向不存在的神祈祷自己还有一方土地可栖。

        目光所见却又眨眼间被黑洪吞没，灰蒙的天被染成纯粹的血红，存活下来的鼠类个头迅速膨胀。

        人类究竟还是不是人类？究竟什么在主宰世界？没有人有接触真相的资本。

        能做的只有在末日下为自己抢得立锥之地，钻进黑漆漆的蜂巢状胶囊房里，吃巨鼠剩的残渣，活过一夜是一夜。

        她看着手腕投射的的全息屏，知道自己在缓慢离开原点，却无法区分车究竟在前进还是后退。

        奇异的是她好像清晰感受到火车在正确的道路上行进，像是圆钝的车头从蝉蛹底部碰撞挤压，蝉蛹发生形变，被挤压到极致后与火车刹那间融为一体。

        “好冷。”

        她嘴唇控制不住颤抖，身体像是被钢锤狠狠碾碎，骨头磨成碎渣，搅烂，混着血肉，从滚烫到腐臭，溢出表皮。如果说痛，不如说是冷。

        她知道，她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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