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醒来
辽阔的漆黑堆满整个眼球，在到达的那一刻，刺耳的鸣响持续了整整五分钟，却在江雾即将适应的时候突然停住了。
像是被吸尘器压缩的那一瞬间过后，所有声音全部消失，她眼前依旧是黑色，但声音消失后却让人感觉无从落脚。
黑暗带来的不仅是未知，还有空白。她发现自己忘记了，所有的记忆在这一瞬间被清零。她食指和大拇指轻轻揉搓，在面对此时的未知情况时，她的本能习惯性让她保持冷静。
她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双眼睛像无人机拍摄般，从她的头顶溜向手指，再缓缓拉高“镜头”，直到她渺小的身影缩成黑点。
她眼中的所有突然有了颜色。
她站在高处，底下的世界是鲜活的，那些不再黑白的山水和花草让她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情不自禁地发抖。她转头看见了自己，她猜想这大概是她第一次看见有颜色的自己。
那个自己躺在草原最大的一棵树下，惬意地看着牛羊把草吞进肚子里填饱了胃，再舒舒服服躺下来慢慢嚼；
像是更换了一张新cd，她又看见自己沉入海中，离开光合作用带，放弃氧气和呼吸，感受收紧到极致的肺部不断的抽痛，在铁达尼号沉没的3750米闭上双眼；
她接着又摔进冰川中，被尖锐的冰锥从胸口刺穿，血却怎么也染不红沉痛的白与蓝。她和它们都被高温一再驱逐，她闭上眼，听见不断重复的崩塌与消融；
恍然间，视线被荒凉的土沙掩盖，源源不断的血水淹死了沙漠最后一寸翠，所有生机被彻底剿灭，眼前只有细的流进每一颗毛孔的烟沙，她伸手捧住的火点燃了整片荒芜。
火越烧越大，直到她目光所及全部被红占满，紧接着从上往下一点点变为黑色。
她已经忘记了所有，但她却感受到了疼痛。她空白的记忆里挣扎出了一抹关于“生机”的记忆，却又奇怪地在迅速消退。
“不要！”她抑制不住地颤抖，想要大声尖叫阻止，但本能不允许她发声。她只能死死攥紧拳头，捶打自己的头部，
“不要忘！”用力过猛导致她摔倒，她继续捶打着头部，用手掌狠狠的拍自己的额头和太阳穴，并在心中不断重复临摹所看见的画面。
“咚咚咚”
···
“咚咚咚咚咚”
江雾像是溺水后及时被救起的亡命徒，骤然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门口传来人声：
“小姐，您在吗？”
“咚咚咚”
敲门声锲而不舍的一阵又一阵，门口的人似乎不等到开门不会罢休。
江雾迅速收敛了神色，从窗户前站起身去开门。
“说吧。”江雾拉开门，上挑的桃花眼此刻冷淡地盯着眼前大概中年左右的男性。
“江小姐，学校紧急传讯。里面还有您的成绩单。”中年男人保持着完美的笑容，略微躬身，两手平摊伸出，成绩单以全息的形式出现在他双手的上方。
“好，谢了。”江雾扫了两眼成绩单，后退着准备关门，却看见他还不像要走的样子，
“还有什么事吗？”
“有的。”男人依旧笑着，“讯息中叮嘱您尽快回学校一趟。”
“有说原因吗？”
“没有说原因，也没有署名发件人。”
“知道了，帮我敷衍一下，就说我抽空就去。”
“好的。”男人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那就不打扰您休息了。”他微微鞠躬，转身离去。
“等等，七叔。”强烈的耳鸣逐渐消退，江雾醒过神来，突然喊住了眼前的人。
“我有点饿了，”她眨巴眨巴桃花眼，捂着肚子，冷淡褪去，雾蒙蒙的眼睛变得清晰水润，
“我去给小姐拿营养剂来？”
江雾摇了摇头，“想吃热乎的食物，甜的东西也行。”
“好的，雾小姐具体有什么想吃的吗？”发现女孩似乎缓过神了，中年男人配合着换了称呼，毕竟判断和配合主人的想法对于服务型仿生人而言再简单不过了。
“都可以，我相信你的手艺。话说七叔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上就回来了。雾小姐一直呆在房间里，我就没去打扰。后来学校的紧急传讯来了，我才来敲雾小姐的门。”
“好。那我那便宜爹妈呢？他们有说什么吗？”
“没有，他们很忙。”男人摇了摇头，
“我去帮小姐准备食物，小姐回房休息着吧。”
江雾关上门，走回窗户边。房间检测到她的体温，重新调节了室内温度，冰凉的手指在逐渐回暖。
她此刻依旧有强烈的失真感，记忆消退又回笼，却有种难以形容的疼痛感。
阴飕飕的凉风从大开的窗户口钻进来，窗前的仿生花冷漠的伫立着，丝毫不为所动，被吹得一身寒冷的鸡皮疙瘩的江雾并没有关窗。
她看向窗外的雾与霾，天被保护罩彻底遮盖，不见一丝阳光。不见绿林，也不见一声鸟叫和蝉鸣。以前早已习惯的风景此刻却有种看见了重影的感觉。
她记得她叫江雾，记得仿生人七叔的编号是777xz，记得七岁被养父母领养，记得自己伪装的乖巧人设，记得她在中心城的部队子弟学校就读。
她记得自己通过芯片学习到的知识，记得自己捣鼓的新研究，记得这个快要分崩离析的世界中每一处有她身影的地方。
她好像什么都记得，却总感觉失去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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