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大观山是出了名的坟山，在十多年前战争频起，也是出了名的乱葬岗。这里多年无人来往，也是一处荒废的山岭。走在路上，若是运气好还能看见白骨森森，残肢堆地。

        傅墨小心翼翼地走在小路上。这里荒地颇多，树木时而稀疏时而杂密，而傅墨母亲芸娘的坟墓便在一个蜿蜒的山道旁。

        坟只有一个简陋的石碑，旁边杂草胡乱生长。石碑上刻有“蓝芸之墓”四个大字。

        “娘亲！”傅墨只来过这里一次，却把位置记得清清楚楚。他远远看见坟头，就哭喊着跑过去，跪在了墓碑前。

        碑上已落尘，他用脏污的袖子去擦拭，却再添污秽。

        傅墨他娘名之蓝芸，是他父亲未发迹之前续弦的妻子。他爹的发妻在生下傅墨大哥时就因难产撒手人寰。

        傅爹遇到一算命先生，先生指了指邻村，说那有他的贵人，好好珍惜必能旺家。

        于是傅爹信以为真，到了邻村，偶遇了采花女。采花女说自己蓝姓名芸，是此村一孤女。傅爹见此女长相动人，眉目含秋，他心中悸动，便认定此为贵人。

        八抬大轿娶一孤女，傅家村人人笑话傅爹怕是着魔了。但蓝芸来到傅家后，傅爹真就做了买卖发了财，还勾搭上了修仙门派中古老的一族欧阳家。

        从此翻身成为一乡土豪劣绅。因不读诗书，傅家弟子仗势欺人已是常态，受傅家管制的百姓叫苦连天。

        傅家村摇身一变，成为中原南阳州的土皇帝。傅墨这几天落单一人，若是他向别人说道自己的姓氏，恐怕会被民怨沸腾的百姓给抽皮剥骨，来泄此愤恨。

        傅墨在母亲坟前哭得泪流不止。他记得母亲温暖的拥抱，却忘记母亲的面容。大哥稍长几岁，曾和他讲，他娘长得和傅墨有九分相似。所以傅墨一旦思念母亲，就会照看铜镜，想像母亲的样子。但铜镜失真，他嫌不够，便又去江边，想还原一模一样的母亲。

        俗话说长兄如父。傅爹自从蓝芸死后，就对傅墨莫名冷淡。他所有缺失的关爱，都从大哥身上汲取。

        有一日，傅墨睡不着，躲在被窝里面偷偷啜泣。他不知道死亡的意义，却已经尝到了亲人死亡的痛苦。

        大哥轻轻扣门，唤他的名字。

        傅墨装作睡着，闭着眼，憋着气，不让哭声传到门外，但身体还是忍不住颤抖。

        他听到大哥温柔地道：“弟弟，大哥也失去了母亲。我们都有相同的痛苦。好好睡一觉，明天哥哥亲自下厨，做你最爱的南瓜羹。”

        南瓜羹……

        傅墨嚷着要吃，但是父亲不让。他不明白自己小小愿望，为什么父亲都不愿意实现。但是他有哥哥，哥哥可以帮自己做到。

        他怀念着母亲给他做的南瓜羹，慢慢睡去。嘴里似乎还有羹汤的甜味。

        傅光站在门外，听到房内呼吸声变得平稳才离开。

        月光照在傅光身上，把他的影子拉成一条长长黑线。

        傅墨抱着母亲的墓碑，脸紧紧贴在上面，就像抱住了梦中无法触摸的身影。

        忽然，有风四起，墓碑后冒有青烟，过了一会黑雾倏然窜起。

        黑雾鸟状，朝傅墨嘶吼几声，便冲他扑去。

        傅墨躲避不及，被黑雾笼罩了半个身体。

        他脸上尚有未好的伤痕，那黑雾聚集在傅墨脸上啃食着他残留的血迹。

        “好痛！放开我！”

        黑雾把他绑缚在母亲墓碑上，力度大得要把他的皮肉撵做尘泥。

        “可恨的妖怪，你最好现在吃了我，若让我逃脱，我必杀了你！”

        傅墨不停地蹬腿，想逃脱黑雾的束缚。

        只听黑雾嬉笑几声，却放开了傅墨。

        傅墨见状拔腿就跑，但黑雾有意把他赶到某个特定的方向，只要傅墨朝别处跑，黑雾就作势要来吃他。

        就这样一边戏弄着傅墨，一边驱赶着他。黑雾竟把傅墨赶至虚厉修炼打坐之地。

        等虚厉一剑劈来，黑雾四散后却留下一声余音。

        谁也没有在意这如蚊蝇般的低语，任它消散空中。

        “这便是你遇到我之前的事？”虚厉听了傅墨的一番叙述，心中明白几分。

        傅墨还是小孩子，说话没有条理，刚说到妖怪又跳到母亲，说到母亲又跳到大哥，兜兜转转说了半天才说回原话。

        “嗯嗯！”傅墨现在对虚厉百分之百的信任。他觉得虚厉这种仙人一定不会害人，只会救人，所以全盘托出，也没留个几分。

        只当是道尽几日不堪心事，求个慰藉。

        虚厉看他沉溺在自己的情绪中，便想让他抽身。斩断这些烦心思绪，总比哀伤消沉好。

        “那些经书可看完了？”

        傅墨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还不去看？”

        虚厉从来都是淡淡地开口，但语言却有超乎语气的魄力。

        “是，师傅！”傅墨抚摸着右手的乾坤琉璃戒，那里面藏有经书百多卷，若要通读，对于傅墨这样的十岁孩童是有些困难。

        但真的是天赋异禀，换言说，不愧是欧阳家看中的凡俗之人。傅墨虽然对书上记载的文字暂且理解不能，却能记住大概。

        短短三四天，他已经看了小半书籍。

        书中有各类通行的口诀也有阐述修仙修道之理。

        傅墨明白了，成仙之人虽寥寥，但修至大成可延年益寿，如彭祖八百岁，也不亚于仙人逍遥。况且普通术法已是比起寻常人便利百倍不止。

        修道人多修丹道，其他如符箓、修功德之类的等等大多也与丹修结合。而修丹，炼己筑基则是入道门槛。多少人连迈入大门的资格都没有。

        如精怪妖邪，要修道，需修人千年，再以人身修仙。而普通人修至炼己筑基，也许一辈子，也许十余年，也许几个月都是说不准的命数。

        幸好他傅墨也算天资聪颖，也被欧阳世家的修士钦点，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傅墨如此想着，更加勤奋地翻阅经书，只望早日迈入修道大门，也能御剑化光，无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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