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却愁容璧人贤助 独逞武狂夫寻死
吕布惶急如丧家之犬,逃入博阳城中,下令闭守四门,以乱箭射退曹军。岂料俄而诸军皆返,白曰:“先是,曹军之退也,俱焚守御之器。今城上箭垛俱碎,无尺寸盈身之地;女墙倾坍,不能屯而卫之;门桥摧折,不能升而锁也。”陈宫闻之,颇有悲戚之色,盖叹其计为所不用。或有人谮之于布曰:“陈宫闻将军不用其策而甚感,恐其宿连贼众,故而特欺诱将军也。”布不全信,然亦甚衔之。城外曹军攻势正急,尤以曹仁、曹洪,所率军士皆生龙活虎,布军奔袭全夜,岂能当之?遂复出城东逃,至于琅琊,勉力守之。仁、洪一路追杀,至于城下而后止。是役,布军虽众,折其十八,士气大沮,皆以不用陈宫之策,而延误战机之故。而二夏侯因变用机,许、典二人忠耿无畏,皆为后世所誉。有诗赞曰:
辉照犹偏西,主上蒙尘弥。
忠护若龙虎,力遏博阳袭。
背水中折返,先谋效泛期。
罔应折军众,中原逐鹿急。
且说曹操虽夺其博阳,然则南征北战,军力疲乏,以至其极,每有民怨,不能复进。操乃退归,从戏志才、郭嘉之谏,行屯田之策,去其四六,军民相得各宜。吕布蜷于小沛、下邳之间,甚为局促,心境萧颓,日迷于酒色之间。其妾貂蝉忧心忡忡,遣人禀陈宫劝之。宫力陈,然布盖置不理。陈宫遂密会貂蝉,谓之曰:“今虽折张辽、侯成二将,然曹操亦强弩之末,袁绍困于公孙瓒,此二强敌俱疲,实可大展宏图。独奉先一心所及,唯酒色犬马而已,而宫有心无力,卿当作其奋,以期再业。”貂蝉曰:“妾亦与军师同心,微有所见,惶恐不敢陈词,不知计将安出。”陈宫谓之曰:“但说无妨。”
貂蝉从容曰:“闻刘备部将陶谦,故为彭城太守,而其徒众孔融,故为北海太守。刘贼弑主,二将皆籍其故在,而皆暗弱无能之将也。妾愿以见海之望诉诸将军,期其下讨陶谦,上克孔融,夺青徐之地,以图复抗衡曹操、袁术等。”宫大喜,谓之曰:“卿虽有褒姒、妲己之貌,而无其迷主之行,虽须眉不能行之。今卿可以如计所行,而宫当遣使北训,使公孙瓒南征,如此则可牵制袁绍,则将军破孔融之后,犹可复进。”凡此共密会十余次,而每论必军务,无一私情相交者。貂蝉亦谓陈宫曰:“妾初谒军师时,心常惴惴,视军师所为,犹胜下惠也,诚服之至。”
貂蝉遂禀吕布曰:“妾随将军四处征战,所见实丰,诚为世女子所不见,而蒙将军之幸,良不足复以私欲疲将军之大务。然妾此生所慕,惟见海于蓬莱也。”吕布闻之,大笑揽之入怀曰:“是何难也?能得卿一笑,虽取天日奉先亦不足辞,况见海乎!布既可挥师北上,讨得孔融竖子之也。”陈宫早有与备,遣徒众数辱陶谦,且于下邳城内冒陶谦之名号,广扬吕布暗弱无能之传,其言布亦有所耳闻。既闻吕布出战,谏之曰:“无远虑者必有近忧。将军志在四海,诚可敬可佩也。然陶谦之部,竟而辱及将军,言辞激烈无礼之至,恕宫难转告。”布心绪方奋,闻言大怒,命高顺为先锋,欲先破彭城。陶谦闻之,心中惶恐,乃召其大将曹豹,问曰:“素闻吕布骁勇如神,何得阻之?”曹豹曰:“用兵之道,一文一武,如是而已。武有末将曹豹、张闿,主公所欠者惟文臣耳。臣有一人保举,必能立辅弼大业。”其僚属有以文略所长者,皆不悦。豹继进曰:“广陵东阳陈矫,智勇双全,深通兵法,可以用之。”左右莫不缄声。
陶谦乃遣人访得陈矫,矫拒不来,如是者再,至时矫已去,谓遗一信曰:“陶谦昔为虎伥,袭杀义军,与预弑帝,虽非出于其手,然亦莫不马瞻随。今虽去其恶主,然仇立一方,仁义不施,匿庇奸徒乱党如张闿之属,亲信匹夫如曹豹之伦,横征暴敛,必得其败。矫劝陶公叩南向,希冀曹公孟德、刘公景升之怜宠,为其爪牙,或可全其性命。虽不然,亦当弃城远走,免牵连臣属,无辜受害。季弼奉告。”使闻其乡人,皆言投曹操去了。使者不敢怠慢,即刻奉信归告。却说陈矫自广陵谒操,操大喜出迎,奉为贵卿。时郭嘉与陈矫闲谈,语及陶谦。嘉曰:“陶谦色厉内荏,好大喜功,有虚表而无实干,纵从左右之策,犹非吕布之敌,一战必败。”
陶谦见信,掷之于地,厉踏于其上,三唾之,谓左右曰:“何得无礼之甚也?此竖子不可留!”即点起四万军士北上,设伏于博丘,命张闿引其轻骑三千诱敌,自与曹豹分军,期在合围破其前部,矬其锐气。然谦不得人心,大军既出,已有彭城之士民,暗报与吕布。布哂之曰:“蝼蚁之徒,纵玩弄伎俩,能撼虎豹乎?”遂代高顺,亲为前部。张闿遥见吕布金冠赤甲,跨赤兔马,横方天画戟,虎背熊腰,已然气怯。左右心腹劝之曰:“可勿与之交手,只显见身形,则其必疑赶来。及如埋伏,则可期必胜。”剀从之,去吕布一里之地外,大张旗鼓,金角齐鸣。布果然望见张闿虚张声势,谓左右曰:“彼残兵败将,老弱短暗者居多,而胆敢示威于前,此必有伏兵与之应。且看奉先为汝等取其大将!”策马将近百步开外,张闿等已然心如吊桶,立足不稳,急欲旋踵而逃,恐吕布如神兵飞降,猝然阻其去路;复恐吕布不能追来,谦必追责。正在忐忑之际,只见吕布弓开似满月,箭去如流星,未及惊惶之际,咽喉已然中箭,倒坠下马来,死在当地。剀部众多为巾党余孽,岂能见识此等阵仗,见吕布百步开外,一箭射杀主将,心中惶惶如遇鬼神,一声喊,作鸟兽散。陈宫、高顺引领大军,随即赶上。布咐曰:“吾一时兴起,狙其脑,其军心必乱。可暂缓进兵,容其复合,免吾逐走击破之疲。”陈宫曰:“岂不闻兵贵神哉?彭城虽立于平原之上,然亦拥高墙深池,硬攻恐非良策。若其存伏兵于城外,而将军能一举破之,于此平原之上,骑兵长驱之下,纵横捭阖,不若覆手之易哉?昔项王以三万破五十万汉军,亦以兵贵神为要。陶谦虽兵多,如能战之于野,亦不足为虑也。”布乃从之,亲率并州铁骑三千余人,甩开大军,逐败军之迹,直入陶谦之埋伏之中。
只听得两边号炮齐响,陶谦、曹豹挥动大军,从两旁茂林中杀出,度布军少,必然慌乱。且曹豹虽鲁钝,亦知吕布之长,在于其骑,故特择此林地与之格。然则吕布麾下三千余并州铁骑,略无一气怯之人,紧随吕布,便往陶谦四万大军中,一头扎入,恰似狼入羊群;陶谦之军拟其必乱而不乱,反自恐慌。又兼并州铁骑久经沙场,将士一心,所谓伏兵合围,于之若无物耳,而陶军故随刘备作乱,长于劫掠而屡遭败仗,两相对比,陶谦麾下当者无不披靡,阵势大乱,有如毛遂之喻,置锥于囊中,其颖毕现也。谦部将笮融,富而怯弱,见势不妙,当先溃逃,正撞见宋宪,为之一枪刺死。其党走奔,愈乱谦之阵型,兼阻抑其士气,亡者接踵并肩,谦手杀其左右十余人示威无果。
曹豹见事不可为,亲率其重骑两千余人,欲格毙吕布,以乱其阵。真乃不自量力也!曹豹与吕布两马方交一合,为布一戟刺下马来。是时军心大乱,亡去者、降敌者比比皆是,陶谦收束不住,既意下马混于步卒中逃去,而复不能捐其妻儿财物,方思度间,已经为吕布赶上,一戟结果性命。布杀散残兵,悬陶谦之级,往彭城城下欲攻城,却见得城门大开,左右或曰有计,或曰无谋,一时不敢轻进。
移时,陈宫引大军赶上,当先贺喜吕布大获全胜,复禀之曰:“陶谦为人残**戾,其徒苦之久矣,将军但可入城,必无伏兵。”布乃信之入城,果如之所料也。陶谦既死,其僚属或有奔既孔融者,融遂疑不自安。其从者狂士祢衡曰:“岂不闻先制人乎?乘吕布在南,下东岳而略其故地,如是则可逐其固属,制相抵之衡也。况吕布不过北漠蛮夷,擅勇力而不长于奇正,人人得而诛之,不必遵礼法之诲。”其部将邴原曰:“祢主簿此计不妥。臣素闻吕布悍勇无比,而其军师陈宫诡计百出,不宜引火上身。当连接曹操,共期剿灭。”融曰:“谅操一阉竖之后,而久与融有隙,怎可折节先候之?!吕布劳师远侵,师出无名,是为虐也。以义征利,焉得不胜!”邴原见孔融如此,只得退下。融乃令王修为先锋,邴原、是仪为左右都督,南下进犯钜平。布既下徐州,意以北讨,乏无论耳,会孔融袭取其钜平,即联其胜兵,北上克敌,去钜平三十里下寨。
钜平不过一小城,戍卒不满两千,孔融大军一扫,其城顷破。孔融既破之,洋洋得意,置酒高会,如是者再日。临席,邴原曰:“贼众远来,必无伏谋,请以死士三千人,夜入其营,举火焚之,则其必如突上之柴也。如是者三,或袭以火,或扰以兵,疲其气力,则虽如狼虎,亦难施也。彼时复设宴不迟!”孔融曰:“小贼而已,不足挂齿。吾以堂堂之阵,足以却不义之敌;既已得钜平,彼定不得容之,但修戎御待其反攻,可收以逸待劳之效。”邴原叩再请曰:“如是,则当先出城,多作陷坑、拒马之物,而强城深池,何以主公日夜置酒庆功乎?公熟读春秋,岂不知宋襄公故事邪?”孔融大怒,斥之出列。欲知邴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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