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便以有心算无心，回首身在混沌局
权势，名声，利禄，德行。&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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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笔一划，写完八字之后，顾烛华搁笔停驻，拿起宣纸细细品读。&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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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势滔天者令人畏惧；声名广播者使人侧目；富可敌国者差鬼推磨；德行无双者着人敬佩。&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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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四类，皆是世人汲汲于求，安身立命的资本。&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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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索一番，顾烛华提笔划掉了权势与德行。&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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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但权势这种东西，与出生牵累太深。看顾府这一干人等的态度也晓得一二，权势这种东西，与自己是没什么干系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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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德行，在男子身上是益处，放在女子身上，可就是愚蠢了。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种世俗偏颇的看法，不提也罢。&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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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两个，倒是可以好好斟酌斟酌。不过如今的自己，四品皆无，实在是没有底气。若是与顾莲生正面冲突，不啻于以卵击石。&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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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浮躁的敲门声。&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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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姐。”&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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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烛华思绪一敛，将旁边未曾着墨一沓宣纸中，胡乱抽了几张出来，覆盖其上。&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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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开门。&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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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干嘛，怎么拖这么久才来开门。这青天白日的，掩门不会是在做什么亏心事吧？”红梅质问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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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梅是顾莲生身边的大丫头，平日里骄纵惯了，也从不把她这个二小姐放眼里，这和光院更是无事不来。顾烛华看到来人，心中了然几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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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找我？”&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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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夫人找你，已经在清光院等候多时了。”红梅一边说着，一边催促顾烛华快些，再快些。&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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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光院内，林夫人与顾莲生正在说着些什么。林夫人坐在主座之上，顾莲生依偎在旁，时不时笑得花枝乱颤。好一副母慈女孝的画面。&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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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莲生踏入主院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光景。&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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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夫人小姐，二小姐带到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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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梅收敛起姿态，一脸谦卑的模样，讨好的对林夫人与顾莲生说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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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两人停止了交谈，顾莲生从林夫人身边站起，坐到顺位下的一个位子上，眼神似有似无的落在顾烛华身上。一旁的红梅忙把茶果点心奉上。&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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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夫人抚了抚刚刚侧身交谈时弄乱的衣摆，端坐其上，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润润嗓子，这才开口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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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之后何老夫人要去城外般若寺上香祈福。今次不比以往，听闻一直云游在外的了然大师那几日也在寺里讲经说法。到时会带莲生同去，我已经跟老夫人说了，这回也带你去。”&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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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给一粒枣打一棒子的套路已非林夫人第一次用。顾烛华心中思忖。这又是要自己做什么吧。&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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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夫人稍作停顿，瞟了一眼顾烛华。顾烛华忙掩下心思，接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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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过夫人。”&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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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林夫人又抿了一口茶，接着说道：“莲生也有心，欲抄心经百卷为顾家祈福，一同送去供奉。本来也是欢喜的事，只是莲生最近做女红的时候不小心将手扎去了，多有不便，可这笔墨纸砚都已备妥，心意总不能枉费了。不如就由你代为抄写，如何？”&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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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夫人虽是询问的口吻，话里话外可并没有要与顾烛华商量的意思。转手已经差人奉上了一套墨宝。&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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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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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烛华接过墨宝，应声道：“姐姐既有不便，由妹妹代劳也是应该。只是百卷经文，抄写尚需时日。”&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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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这半晌也完不了工，给你三天，三日后我会派红梅上门来取。”林夫人说着，摆了摆手示意顾烛华可以退下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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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我便先告退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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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上辈子抄这个就熬了两个通宵，这会儿又抄。顾烛华苦笑不已。&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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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心劳力的事儿都丢给自己，她女儿只要坐收渔利就可以了。什么做女红扎了手，顾家的嫡亲大小姐还用得着自己做女红？&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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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烛华将那一套墨宝带回和光院，啪的一声放在桌子上一推，趴在桌子上叹了口气。&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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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口口声声说要跟她们把帐都算回来，也零零碎碎考量了许多。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从前也是自嫁了温明悦之后，才逐渐有了自己的施为的空间，用的也都是温明悦的人。如今是断不可能再借他之手，而顾府如今这个局要从哪里开始破，还真令人头疼。&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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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桌子上散落的墨宝，宣纸徽墨湖笔端砚，徽墨之中还掺杂了特制的细金粉，金贵的令人晃眼。顾烛华随手摆弄，愈烦闷。胡乱的想着，佛寺，上香祈福，老夫人？&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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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烛华慢慢的抿着，倏尔灵光一闪，将这些散落的物件一并规整起来。这可是现成的机会。&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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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老夫人姓何，原是出自书香门第大户人家，识书断文，心思机巧，也是当年出了名的才女。虽是一介妇孺之辈，但手腕强硬。在顾李坤尚未成年之前，顾家老爷子早亡，仅留下孤儿寡母。当时众人都以为顾家已是强弩之末，必然衰败。未想这位何老夫人就似横空出世，一把独揽顾家大权，在内有条不紊的打理顾家产业，在外故友相交往来不绝，并将顾立坤培养成才，这才有了顾家那一次起死回生。&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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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后来顾立坤娶了林采青，而林采青又生了顾长风，何氏便慢慢将权柄交与林采青。如今的何氏虽然不掌顾家实权，但是积威仍重，在顾家的分量举足轻重。否则，林夫人也不必让顾莲生到何氏那儿献媚。&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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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自己什么都没有，不如借势而行。何老夫人就是个很不错的切入口。这百卷经文，是个可以做很多文章的地方。&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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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烛华心思把定，便研磨铺张，开始抄录起来。废寝忘食，尽心尽力。&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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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抄，就到了第二天凌晨。&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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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引得顾烛华不住皱眉。&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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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半夜，谁来这偏僻的地方？&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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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响放从前，她是听不到的。只是前世习武数载，虽然武境上没什么造诣，但听力总比平常人更加敏锐。如今虽然并未习武，但她已习惯关注周围的动静，犹如本能。&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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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被人刻意压低，但是时不时还是会起伏两声。&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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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烛华心中疑惑，披了件外衣，出门往声音的来源查探。顺着声音，顾烛华来到院落后面一处竹林。&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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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没有记错，这处竹林后来被一场大火烧毁，差点还波及自己的居处。可这里能有什么？&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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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烛华借着月光小心翼翼的进入其中，却猝不及防被一柄冷剑架在了脖子上，虚弱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响起，带着疲惫与嘶哑。&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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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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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如此一惊，顾烛华打了一个寒颤，但也极力克制住自己不妄动，以免触怒未知的对象，心思转的飞快。&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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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谁？自己要如何脱身？如果出手反击，就自己现在的身手能有几分胜算？诸如此类，闪过无数个念头。&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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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身后的人，倒下的度比顾烛华思考的度还要迅。似乎是刚刚那一举剑的动作，已经耗尽了那人全部的力气。轰的一声，在黑夜之中显得特别突兀，冷剑落地，出脆响。&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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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烛华依循声音来到那人身边，借着月光。此人受伤颇重，但还有呼吸。顾烛华粗略的检查着。背后刀伤最为严重，晕倒应是源于失血过多。当看到脸的那一瞬间，顾烛华几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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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6凌霄。&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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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世离奇死亡的6凌霄，那个天纵奇才6凌霄。可以说如果6凌霄不死，6氏不至于最后走到灭亡。6家豁尽全力都查不出他的死因，他怎么会在这里。&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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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烛华刹那似乎想通了什么，背后渗出了一层冷汗。&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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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6氏无论如何都查不出6凌霄的死因。&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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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凌霄的死必然不是一方出手的结果。&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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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竹林的火灾，是有人故意为之，只为了毁灭痕迹。&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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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看来，再待在这片竹林怕是要有杀生之祸。以自己现在的能力，不适合卷入这样的纷争。&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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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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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烛华犹豫了一瞬。&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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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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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烛华架着6凌霄回了和光院，将6凌霄放在自己的闺房之内。又沿路折返，将这一路的痕迹抹除。然后才回自己的房间，开始处理6凌霄这个硕大的麻烦。&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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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烛华将6凌霄安置在自己的床上，又用水将他的伤口洗干净，避免留下血痕引人注目。只可惜这里没有现成的药，想了想找了块布裁成条状，给6凌霄勉强包扎了一下。&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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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后，顾烛华又回到书案边开始抄写。心猿意马的，连着抄错了好几个字。叹了口气，索性把笔一丢。&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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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事情太破朔迷离。而且这么大个人就明晃晃的躺在这儿，难保不会被有心人现。&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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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顾烛华干脆吹灭了烛火，拉上床幔，把6凌霄往里面推了推，自个儿也躲在床上。&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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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着自己不睡，守他一夜。奈何之前抄经文已有一天一夜，等顾烛华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大早——平躺在自己的床上还盖着被子。&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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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烛华一时恍惚，急忙掀开被子。&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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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还好，衣衫还都整齐。&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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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烛华暗自庆幸，这会儿才想起来床上应该还有一个人才对。&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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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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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烛华起床找了一圈， 依旧没有6凌霄的身影。&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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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是走了吧。顾烛华想着，也好，既然能自己走掉，说明不会跟上一世一样死的不明不白。6氏可是大族，有这一份恩情，自己不至于如此被动。&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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