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六 踏上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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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的出时间是在下午三点，但我依旧早早的做好准备。&1t;/p>
最后看了一眼收拾干净的公寓。我这一去，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以前万般嫌弃的狗窝，此刻倒是显出家一般的不舍和留恋。我静静的关上门，落锁。&1t;/p>
所有的装备都塞在容量可观的登山包里，深蓝色的帆布撑得鼓鼓囊囊。帐篷和睡袋卷成圆筒状，绑在包的顶上。整个往地上一放，有我半个人高。分量也着实不轻，背在背上时，顿时感到双肩一沉，犹如脖子上骑了一名五六岁的孩童。&1t;/p>
这个样子，可驾驶不了小电驴。我一咬牙，用打车软件叫了辆出租。&1t;/p>
开车的师傅是个很健谈的人，看我这全副武装的样子，就知道是要出门远行。一路上好奇的问我去哪里玩，要爬哪座山。&1t;/p>
我随口应了两句，即使对方是不会再有第二次交集的陌生人，我也不敢告诉他我的目的地。我承认，胡学长的遭遇让我大受打击，变得小心翼翼起来。&1t;/p>
“小伙子，看你不太开心啊。是不是生活上遇到什么挫折啦。”&1t;/p>
司机朝车内后视镜瞟了一眼，将我的颓废看在眼里。我怔了半响，使劲搓了把脸，重新振作精神。&1t;/p>
“还好，没啥挫折的。就是最近有一位朋友不幸去世了。有点感慨。”&1t;/p>
“哎呦。世事无常啊。小伙子，你看开点。”&1t;/p>
司机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讲这种事，尴尬地安慰了一句，接着转移话题。&1t;/p>
“说到死人的事情啊，浦东区那边昨天死了个人，都上新闻了。”&1t;/p>
我心中一震，追问：“是啊，那新闻我也看到了。具体是怎么回事。师傅你知道吗？”&1t;/p>
“我不跑那一片，具体的不太清楚。但是听我跑那一片的朋友说，人是在世纪公园附近现的。身上是一点伤也没有，但那个脸啊……啧啧，整个扭曲的都看不出原来长啥样了。据说眼珠子都暴在外面，好多人当场吓哭了。而且身上手机钱包都没了，估计是被人摸了尸体。哎，真是世风日下，这种钱都敢拿。也不怕遭报应。”&1t;/p>
“……”&1t;/p>
自顾自摇头叹息的司机没有在意我的沉默。&1t;/p>
“咚！”&1t;/p>
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砸在车的引擎盖上，又弹飞出去。&1t;/p>
我吓了一跳，抬头只看到黑乎乎的什么东西在车窗外一闪而逝。司机破口大骂，一脚踩了刹车。还好跟在后面的车辆离得远，及时绕开了我们这辆，没有生追尾的惨剧。&1t;/p>
司机立刻下车查看引擎盖上的凹陷，我在后座上愣了愣，才开门下车，往来时的方向回望，看到一部手机正躺在路边。&1t;/p>
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上来，明明站在阳光底下，我却感到遍体生寒。&1t;/p>
我慢慢走过去捡起手机。手机的屏幕碎成了蜘蛛网，其中的一个角掉了，按了home键也没有反应。但我认得这部手机！这是胡学长与我见面时，一直拿在手上的那支！&1t;/p>
我猛地向四周张望，路面上车来车往，没有为我们这边的意外停留半分的。我回想起刚刚的惊鸿一瞥，手机似乎是从天上掉下来的。&1t;/p>
思及此，我仰头看天，之见万里无云碧空如洗。&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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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送到车站后，司机还挺不好意思的向我道歉，怕路上的耽搁延误了我的行程。我结账的时候，顺手给他留了好评。&1t;/p>
摸出手机一看，现才中午十二点，取了车票后，我找了家馆子把午饭对付了过去。东逛西逛的消磨时间，直到两点了才进候车室。坐在亚力克椅上，百般无聊的刷朋友圈。内容千篇一律，不是微商就是晒娃，好么就是美食九宫格。王晋非常够朋友，消息询问我的状况。而我只是装死当做没看到，没有回他一个字。&1t;/p>
等广播里说我那班列车开始检票时，我才把手机收起来，背上包准备去排队。坐我旁边的一人，几乎跟我同时起身。我注意到，他也是和我差不多的装备——登山包加冲锋衣。不过人家东西的档次明显比我好多了，包上的1ogo是个著名的运动品牌。那人背对着我，并且套着兜帽，看不到脸，个头比我高一点，感觉上很年轻。&1t;/p>
是独自出门旅游的大学生吧。&1t;/p>
我没多在意，剪票上车，寻找自己的位置。&1t;/p>
路过硬座车厢时，望到里面人挤人的一堆，地上各种大包小包的，把逼仄的空间塞得更是连狗都钻不进去。&1t;/p>
还好没为了省钱买硬座。&1t;/p>
硬卧这边的情况要好上一点，至少过道里有落脚的地方。当我找到自己的床位时，上一位床主还在整理东西。我俩礼貌的相互点头，没有任何多余的交谈。&1t;/p>
等人走了，我把背包往床脚一扔，瘫坐在床上长叹一口。&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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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沿着铁路，缓缓的前进。离开了这座繁华喧嚣的城市，也将我带离了这片妖魔横行的土地。从大厦林立的中心区，到城乡结合的小镇，再到一望无际的田野。&1t;/p>
我托腮靠坐在窗边，想着该用什么流派，来描画波光粼粼的水稻田。&1t;/p>
车上的旅途单调又漫长，我看腻了窗外的风景，转头观察起车厢内的其他乘客。有结伴出行的年轻女孩，头靠头肩抵肩的用手机看电视剧。有肤色黝黑的中年男子独自一人站在过道里看手机，脚边放着两个巨大的编织袋。身穿呢大衣的妇女用语音和手机另一头的人聊家常，聊得时怒时笑表情丰富多变。一个从我上车以来就一直仰躺在床铺上玩手机游戏的小青年，突然爆了句粗口，似乎是队友太垃圾被人偷家了。&1t;/p>
好像除了我，其他人都在和手机过日子。&1t;/p>
记忆里，我小时候有坐过长途列车。那时候的车厢里，热闹的很。为了打时间，大家相互攀谈，关系好了会一起打牌，到了下车站又各自分道扬镳。不禁要感叹一句，时过境迁变化无常。&1t;/p>
我默不作声的用眼珠子瞟来瞟去的看人，倒是意外现了一群有点奇怪的团体。&1t;/p>
这群人应该是一起的，相互间却又不认识。最开始的一个人，是个头戴兜帽的年轻人，从他的衣着，我认出他就是我在候车室遇到的那位。他从过道经过时被我看到，匆匆一瞥间，只来得及看清皮肤白皙的下巴和颜色浅淡的薄唇，还有几束从帽子里漏出来的金色尖。&1t;/p>
外国人？&1t;/p>
我对自己的眼力还是很有自信的，那名兜帽青年是个金的白人，看身形气质估计也就二十出头吧。&1t;/p>
难道是外国的留学生？从学校请教，出来旅游？&1t;/p>
一时好奇心起，我起身站到过道上，远远望着兜帽青年进了哪个隔间。那青年的床位离我这边不远，我沿着过道走几步，就能看到他坐在床位上闭目养神。看了会儿又觉得自己怪无聊的，偷窥人家小青年睡觉。仔细想想，这种行为简直变态。 &1t;/p>
正当我要回到自己的床位时，列车进站了。&1t;/p>
广播里报的是苏州站，有二十分钟的停车时间。车厢里的人们开始骚动起来，有的是到站了，有的是下车透个气。苏州站有不少新上车的乘客，都已经等在站台上了。&1t;/p>
我琢磨要不要也下车抽根烟，就看到一名同样登山客打扮的中年男子进了这节车厢，并且直奔金青年。&1t;/p>
那青年实际上没有睡着，感到有人接近，立刻睁眼起身。中年男人和兜帽青年交谈了一句，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圆形的金属物给青年看，青年也从衣兜里掏出同样的东西给中年男子看。两人似乎借此确认了彼此的身份，之后却再无交谈。兜帽青年继续假寐，中年男子收拾床位，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1t;/p>
我眯眼，把两人的互动看个清楚。&1t;/p>
不过，后来的几站没有新成员加入这个两人团，我也就没再关注他们。等列车到了南京站，时间是该吃午饭的时候了。车厢里再次变得闹哄哄的，并弥漫起一股红烧牛肉面的味道。我因为高中吃泡面吃伤过，最受不了这味道，平时再懒再穷也绝不撕开泡面桶的纸盖。&1t;/p>
于是决定下车觅食，正巧目击到二人团扩展成三人团。新加入的成员是名打扮流里流气的年轻人，看样子不像是正经人，而且登山装备也不专业。三人相互间确认了“信物”就各自散去。&1t;/p>
第四名成员是在徐州站上来的，是一名满面愁容的年轻女性。上车后，就一直一个人坐着想心事。&1t;/p>
说实话，这小小的四人团体其实非常低调，窝在一个隔间里安静的做着自己的事。若不是我从头看到尾，都不会注意到他们是一起的，因为他们连陌生人之间常有的交谈都很少。也不知道是为啥会凑在一起。&1t;/p>
要说网上结识的驴友吧，相互间太过冷淡，说是图谋不轨的危险分子吧，又没有令人不快的煞气，反倒是有一种抑郁的氛围。&1t;/p>
难道是自闭症患者结伴出游？呵呵……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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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我捏着被角躺在床铺上，努力睁大眼睛不敢入睡。漆黑的车厢里，安静的只能听到车轮轧过铁轨的声音，短促的音节在空间里无限循环。偶尔有人翻身磨牙嘀咕几句梦话。就连上铺那个游戏玩到双眼通红的小青年也关机睡觉了。&1t;/p>
不得不说，夜晚的列车有一种催人入眠的魔力，诱惑着我渐渐失去意识。年近三十，精力不如以前旺盛，我开始抵挡不住身体睡眠的渴望，缓缓闭上了眼睛。&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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