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镇国将军回长安的第二天,便有人上门来提亲了。
温婧得知此事的时候,正上蹿下跳地和秦臻争论草药的分量,两人气呼呼谁也不让谁,半个时辰后偃旗息鼓,打算等钟意安和谢姝回来主持公道。
吵得口干舌燥,她抓起茶壶就往嘴里灌水,微微停下,听青音说了句“有人来提亲”,也没当回事,继续喝水,直到青音说:“是来向七姑娘提亲的。”
咳咳咳——她咳得差点撒手人寰。
青音和秦臻急忙上前拍她后背,为她顺气。
好一会儿,温婧才缓过来,哪个不开眼的?竟敢肖想她?
“大爷让您过去前院。”
青音见姑娘缓了过来,便想起了这事,见姑娘蹙眉,便知她不愿去,正打算遣人去正院说声姑娘不适,温婧却跳下两级台阶,抛下一句“师姐可不要耍赖偷偷调整药材分量,我去前头瞧瞧”便大刀阔斧,一副要与人打架的阵仗冲去了前院。
行至走廊尽头,她远远地便认出了来人,长安纨绔子弟,宝安侯家的次子舒朗。
温婧在府中穿得随意自在,身着一件月白色铃兰花刺绣长袄,脸上未施粉黛,发式简单,只插了一支桃花坠子步摇,素净得跟尼姑庵才出来似的,却也难掩美貌。
李朝民风开放,男女相见倒也没那么多规矩,温婧私底下向来都是不怎么讲规矩的,但有外人在时,她毕竟是镇国大将军的女儿,又岂能不知礼数。
她理了理衣衫,扬了扬笑脸,瞬间切换成世家贵女,迈着细碎的步子,踏入正院。
舒朗这人年纪不小,胆子挺大,见太子大婚,便软磨硬泡,催着父亲前来温府提亲。宝安侯在京中并无官职,祖上有从龙之功,得以世袭。
即便宝安侯无实权,但大小也是个侯爷,若非如此,温宴早就将人轰了出去,这舒朗念书都念到春风楼去了,声名狼藉到远在莫城的他都有耳闻,这种人竟也敢来肖想他的女儿!
他了解温婧,她定会寻个理由回绝掉这么亲事。
温婧向阿爹和宝安侯见过礼,便大大方方地看向舒朗:“听说你要娶我?”
舒朗点了点头,贪恋地看着她的脸,那副痴迷的样子,宝安侯都没眼看。
“你喜欢吃甜的吗?”
舒朗不明所以,以为她是想多了解了解自己,遂说道:“喜欢。”
“可是我不喜欢呢,怎么说呢,温婧以为民以食为天,若为夫妻,在吃上面得合拍才行,我与二公子实乃有缘无份,还是希望二公子另觅良缘吧。”
温婧微微笑,挥手送客,待人反应过来,已是在温府门外了。
身旁的婢子们暗暗发笑。
本以为不长眼的也就这么一个,谁曾想,此事传出去之后,上门提亲的人是一个接一个,甚至还有未及弱冠的少年跑来凑热闹,温婧只问了声,你属什么?
对方说,属虎。
温婧微微一笑,那不巧,我也属虎,一山不容二虎,你我无缘。
随后挥手送客。
无论对方怎样回答,她总能寻到理由拒亲。
一来二去,便到了腊月二十二,温柔的生辰。
时值隆冬,冷风在树木枝头呼啸,错落有致的屋顶下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晨光熹微时分,一辆辆镶金嵌玉的华盖马车驶过地面,往城郊而去。
夜看雾,晨看挂,待到正午赏落花。
莹莹冰晶,茫茫雪原,琼枝玉叶,银装素裹,天地间淡然一色。
众人下了马车,置于这片冰天雪地之中,寒冷让雾滴直接冻结在树枝,成为乳白色冰晶,非冰非雪,温婧唤它雾凇。
小屋很大,有数十间房,外面看起来十分简朴,但贵在清幽雅致,小屋外由木制的栅栏团团围住,唯一醒目的便是廊下挂着的几个红灯笼。
温婧最喜热闹,姐姐的生辰宴由她一手包办,设在了此处。这个地方原是由老夫妻看顾,正值老夫妻回京过年,便将此处暂时关了,正好被温婧看中,付了不少银钱,起初老夫妻不愿意赁给她,听她说是为了姐姐过生辰,这才应下。
她一个常年在外的人,能知道这个地方,也是前世李容昭带她来过,那时她被皇后打成重伤,扔到温府门口,一息尚存。她醒来时便是在此处,老夫妻为她医治,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她在此处养了几天伤,甚是喜欢冬日的雾凇,以及小屋前宽阔无垠的雪地,她那时便想,若是她无伤在身,定要好好玩一场冰嬉。
前世没能玩到的,现在玩也是一样的。
此行只来了温家大房和她师兄师姐几人,温婧无拘无束,从车上跳下来,便提起裙裾玩起了冰嬉。
“满满当心些。”柳氏瞧着温婧这般跳脱,倒也没拘着她,瞧了眼身旁的温柔,道:“绾绾也去玩吧。”
此地甚美,这雾凇她还是第一次见。温柔常年居于后宅,鲜少出府,她性子沉静,虽应了柳氏,却只是驻足瞧着温婧。
身旁丫鬟夏荷最是知晓姑娘心思的,遂说道:“姑娘若想玩,便去吧。”
温柔摇了摇头,口是心非道:“我不想玩。”
想玩吗?自然是想的。她是大雪天出生的,身子弱,只能看着旁人玩。小时候她也有很多想法,她想要养只小兔子,祖母说养兔子味道难闻。她想要学马术,祖母说太危险了。她想要艳丽的衣裙,祖母说她不适合艳色。
她有太多欲望被打压,以至于后来,她想开了,得不到的只好算了。
她从小便羡慕温婧,温婧想要什么,撒撒娇就能得到,而她却只会回答“女儿什么都不想要”。
阿爹阿娘便认为她真的什么都不想要。
长大的过程中,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每个人都为自己想要的模样努力着,各自成长,各自丰富自己,再亲密的亲人,都不是同一片叶子,无法完全懂得你的脉络。
所以,她理解阿爹阿娘。
如今她早已不想要小兔子了。可曾经渴望不可得的心情仍在提醒她,这个物件曾如珍宝般在生命的某个时间点熠熠生辉。
“我已经不喜欢了”
“我已经不想要了”
都将成为那段时光最后的结案陈词。
她已经习惯了隐藏自己的喜好,她望着意气风发的温婧,微微笑了笑,转身离开。
今日本是姐姐的生辰,温婧过瘾之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她怎么把姐姐给忘了?遂疾步滑行冲到姐姐跟前,只是没注意到也有一个蓝衣女子窜到了姐姐跟前。
眼看三人就要相撞,温婧大脑飞快旋转,当机立断朝那蓝衣女子撞了过去,临到跟前她猛然发现,这蓝衣女子是李宛儿!皇后嫡出的小公主,骄纵难缠得很,若是将她撞伤了,怕是不好收场。
她当即紧急制停,冰面划出一道深深的划痕,她脚下发力,一个漂亮的旋转便换了方向。此动作极其危险,她转身的瞬间失去平衡,直直地撞入了一个怀抱。
头顶传来男人闷哼一声,她双手攀着男人的双臂,稳住身形后,抬头瞧他。
她看清男人的脸时,瞳孔瞬间瞪大,受了惊吓似的“呀”地一声,推开了男人,而自己受惯性反弹跌坐在了冰面上。
李容昭!怎么会碰上他!
温婧简直五雷轰顶,她还想着讨好他呢,这下好了,没能讨好,却把人给得罪了。
李容昭幽深的眸子愈发深沉,薄唇抿成一线,死死地盯着她。
她低垂着头,实在是不想面对。
“小七!”温柔忙上前扶起她,方才那一幕太过惊险,她这才反应过来:“可有受伤?”
温婧转头看了眼温柔,摇了摇头,朝那头的李宛儿看去,她也无碍,只是似乎像是受了惊吓。
完了。
温柔打量了下,确认她没事,便过去安抚李宛儿。李宛儿虽身份高贵,且任性骄纵,却与温柔十分合得来,温婧如此冒失,她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为她开脱一二。
姐姐一走,他的视线更有压迫力了。
温婧心下打气,凑了过去,笑得很是谄媚:“王爷,你没事吧?”她瞥了眼他淡淡的神情,伸手抚上方才自己撞上的胸口,略微施力,抬眼问他:“疼吗?”
李容昭盯着她的手,一言不发。
神色未变,看起来不疼,她又按了按旁边,小心翼翼地轻声开口:“这里疼吗?”
他仍是那副神情,温婧便又试探着往上,甫一伸手,却被他攥住了手。
“胆子挺大。”
温婧望着他,小声反驳道:“不,不大。”
她靠得极近,似有若无的一阵幽香传来,她穿了一件榴红底绣海棠花的短袄,红衣艳丽,衬得一张脸白生生的。这会儿,她那双澄澈,黑曜石般闪烁的眸子盯着他。
李容昭拧了拧眉,他在此已经立了一刻钟,远远便瞧见她意气风发地在冰面游走,他不由自主,犹如被人下了咒一般,迈不动离开的脚步。
脑海中却现出困扰他一年有余的梦境,杏花微雨中的扬州鱼船码头,青衫落拓的侄儿李砚之亦步亦趋,为一女子撑伞,女子巧笑倩兮,眉眼灵动,那张灵动的笑脸在他脑海中挥之不散,可他却不曾见过她。
美人入梦,他原以为是中了什么奇特的毒。
直到半年前,街头菜市口,遇见策马而来的温婧,她分明是他梦中的人。她于马上,他于站台,隔着喧闹人群,他清楚底看见她眼中的嫌恶和惊慌。
她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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