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我好想你
鸟雀身披银羽，发出一声清啸，于夜空之中盘旋，直掠过弯月。
随即敛翅俯冲而下，身形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小，落在教职工宿舍窗外的空调外机上，任由将近它身长的雪白尾羽自然垂落在机箱外壁，蹭得满是灰尘和锈渍。
单脚抓地，弯起如燕的颌，将喙埋进羽翼，半瞌目小憩，胸脯随着呼吸小幅度地起伏。
亮银色的羽毛于浓重夜色中反射出莹莹的光，美得不似凡间之物，却自始至终不声不响，一副为屋里人站岗的模样。
“来都来了，怎么不进屋坐坐？”
鸟雀听到声响，头上赤金色的翎羽倏然支起，又缓缓放下。
歪着脑袋，细声细气甚至娇娇嗲嗲地“啾”了一声，一双豆大的眼睛透过窗户，一眨不眨地盯着屋里的人。
宋诗杰却看着眼皮子底下巴掌大小的毛茸茸呆萌小鸟竟觉得有无比威压，一时间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多那句嘴。
宋诗杰依旧穿着他那身骚包的粉色睡衣，叼着刚点燃的香烟，把窗户敞开了一条三指宽的缝隙，一副早就料到他会来的样子。
在宋诗杰的印象里，它始终都是干净整洁的模样，每根羽毛都要用喙细细梳理，就连尾羽展开时都如同鹅毛宫扇一般富丽堂皇。
“你要是乐意在外面待一晚上也无所谓，只要别天天蹲在我窗台守着就行。我怕你被抓走关进动物园，连累得我也要上新闻头条。不想进屋就算了，一会该飞蚊子了。”
宋诗杰呼出一口烟气，伸手就去关窗。
那鸟却反将身一扭，从缝隙挤进来，直直掠进屋里，速度快得像一道白色的闪电。
在宿舍内扑腾着翅膀盘飞一圈后，果断落在宋诗杰的脑袋上窝成一团。
“别找了，哪怕我背着你搞什么三妻四妾也不会傻到把人藏在宿舍里。”
宋诗杰弹了弹烟灰，抬起夹着烟的手，指指点点道：“尾巴那么脏，别往我身上蹭。”
鸟雀身形抽长，扁羽迅速褪去，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拉上窗帘遮住满室旖旎。
屋内顿时一暗，短时间内人眼难以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男人玉立于宋诗杰面前。
月光顺着窗帘的缝隙落在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衬得银色碎发如同冰晶玉珀，鼻梁高挺，剑眉斜飞入鬓，转而抬起一双凤眼向宋诗杰掷去。
灰蓝色的瞳仁倒像是覆盖寒冰的湖泊。叫人想要窥探水下是否暗潮汹涌，却受困于冰冷眼神遍体生寒而不敢靠近半步。
恐怕九重天上的神仙也比不得这般容貌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扼着宋诗杰的腕骨，凑身过去吸了一口香烟。
几乎和宋诗杰唇擦着鼻尖，呼吸泼洒在彼此脸上。有些细微的痒意。
男人掐灭了两人总共没抽过几口的烟，索性扳着宋诗杰的下巴急迫地亲了上来，交换一个烟草味道的吻。
男人身上分明是暖的，或许要比寻常人的体温更高一点。
这个温度对于宋诗杰略低的体表来说就略显温热，甚至被气氛烘托得感觉有些滚烫了。
男人比宋诗杰还要高出一寸，身高直逼一米九。
一双蓝眸紧紧地盯着宋诗杰，将他的全部表情尽数收录，眼底满是眷恋，如同早春时冰雪初融的潭水。
宋诗杰已经一年多没有接过像样的吻了。下意识去抓男人的肩头，以便站稳身子。
宋诗杰的指腹摩挲着他脊背上或凸起或凹陷的伤疤，甚至可以不用依靠眼睛就能清楚地描摹出每一块疤痕的位置以及大小深浅。
分明是第一次如此，但这份对彼此之间的熟稔感让宋诗杰心里发慌。
仿佛曾经无数次做过更加亲密的事，从而培养出无与伦比的默契。
宋诗杰在心里再三确认，细数自己二十余年的人生，只交过那么三四个女朋友。
直到一年前阴差阳错地认识了这个叫“秦翕”的男人。
又因为宋诗杰是个究极颜控，纵观他那些前任也都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坯子。
就连一年前稀里糊涂地和秦翕暧昧，都算在一时兴起想要尝试新鲜事物的范畴，且止步于零星几次的亲吻。
“诗，我好想你。”
男人在宋诗杰耳边呵出一口热气，轻吻着他眼角的泪痣。
他的眼底一片清明，仍是那副冷若冰霜的表情。
他从鼻腔中发出类似于哂笑的一声轻哼，看起来心情不错。
但听到宋诗杰的耳朵里就变了味道，重重地搡在他的肩头。
随即他撤开身去，轻车熟路地踱步到衣柜前，弯着身子挑挑拣拣，在宋诗杰千奇百怪的睡衣里，翻找出一套尚且看得过眼的小黄鸡印花睡衣。
眨眼功夫就穿戴整齐，打开灯，坐在床沿，好整以暇地看着眼角发红、心脏狂跳的宋诗杰。
宋诗杰可以肯定，秦翕嘴里的那个“诗”并不是在叫自己，甚至连是不是这个字都不能确定。
一年前也正是因为意乱情迷之时，他脱口而出的这个所谓的“诗”。
宋诗杰年轻气盛热血方刚的时候曾咬牙切齿地问他“诗”到底是谁，得到的却只有沉默这一个算不上回答的答复。
究竟是什么人才能让九天之下最后一只凤凰魂牵梦绕？
这事绝对不止表面上那么简单，秦翕一定有什么更重要的隐情瞒着他。
名叫“诗”的梦魇自始至终都萦绕在宋诗杰的身上，仿佛一把将落不落的闸刀悬吊着，不知何时将会落下。
宋诗杰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冥冥之中，“诗”和养尸鬼的一系列案件有一定的关联。
宋诗杰自诩曾是流连花丛的风流浪子，说得难听点就是高段位海王。
而且他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三分钟热度，无论是工作还是恋爱。
因为长了张好看的脸，又擅长甜言蜜语，从未体验过失恋的感觉。
谈腻了就随便找个理由提出分手，反正分手后总会有下一任来填补空缺。
毕竟平时多得是小姑娘对他魂牵梦萦，其中甚至不乏零星的几个小伙子。
但这是第一次在别人身上栽了跟头，尤其这个人仅仅是他用来填补空窗期的暧昧对象，是对宋诗杰而言最为可有可无的存在。
所以在宋诗杰看来，这无疑是对他的挑衅。
“看样子是从京城一路飞过来的？急得翅膀都要扇出火星子了。胡颂卿这混小子以前可没少骗我，这次还信誓旦旦地说你不会来，多亏我没信，如临大敌一样在阳台眼巴巴地等你。不然你还真打算天天都在外面陪着？装可怜给谁看呢？”
宋诗杰一粒一粒地扣着衣扣，冲着每间教职工宿舍配备的小厨房抬了抬下巴，发号施令道。
“胡颂卿那个小崽子大中午就来晦气我，忙得我两顿饭都没来得及吃。你来的正好，给我做个夜宵。食材都在冰箱里，你看着放。但学校只给配了电磁炉，你应该会用吧？”
秦翕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轻车熟路地套上粉红色的格子围裙进了厨房。
宋诗杰听着厨房不时传出的水声和锅铲擦碰声，苦笑了一下，去浴室冲了个澡。
洗完之后就像大爷似的四仰八叉地靠在椅子上，任由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滴。
他正举着手机在刷抖音，时不时用他那五音不全的嗓子跟着唱上几句。
秦翕端着热气腾腾的清汤小面放在他手边，又把空调温度往上调了调。
用骨汤调的汤底正散发着阵阵咸香，上面漂着一层薄薄的油光，面条筋道适口，撒以葱花点缀，还特意窝了个温泉蛋。
也不知道是怎么在极短的时间里做得这么细致。
宋诗杰瞥了一眼这诚意满满的夜宵，手底刷抖音的动作没停，故意挑刺道：“这大夏天的，你见谁家夜宵只吃面？横竖不得喝点啤酒撸个串？”
秦翕赌气似的把筷子架在碗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却从善如流地从桌子上抄起毛巾把他头发擦得半干，转身又进了厨房。
宋诗杰险些没忍住笑，卷着面条吹了吹就往嘴里送。
他的确是饿狠了，平日里四处奔波饥一顿饱一顿，很少有这么踏踏实实地吃饭的时候。
更何况宋诗杰很早以前就发现秦翕做饭的手艺就像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一样，无论煎炒烹炸都能完美契合宋诗杰的口味。
宋诗杰吃饭的时候一直在偷瞄秦翕忙碌的背影，从包裹于衣料之下紧绷的肌肉线条，再到如同冰砌玉琢的面孔。看着甚至要比宋诗杰还年轻几岁，像二十出头的大学生。
也不知道他那个嘴碎到能和东方曜争高低的儿子到底是怎么生的。
宋诗杰经常怀揣恶意，用晚八点档肥皂剧的发展套路来脑补这个冰块脸的感情史。
估计不是离了就是寡了，再不济就是未婚先孕然后被渣男抛弃。
虽然看起来是雄性，但说不准九天之下最后一只凤凰有能生孩子的buff呢！
估计那个叫“诗”的人伤他极深。
独自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以至于对所有人都心存怨怼，所以把自己裹在蛹里，对谁都无法敞开心门，但又极度渴求爱情和亲情。
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抱头痛哭，像个怨妇一样絮絮叨叨地和他那个狐狸儿子控诉渣男。
宋诗杰自己都快把自己感动哭了。
这么想就觉得舒服得多了，甚至他把自己当“诗”的替身这件事都变得稍微情有可原了一些。
当然，只有一些。
不多时秦翕就端着果盘和牛奶回来了，满脸疑惑地看着宋诗杰不时嘿嘿傻笑不时泫然欲泣。
西瓜雕镂为一只展翅欲飞的威凤，苹果也削成兔子的形状，比起酒店卖的果盘也不逞多让。
秦翕通常会在温热的牛奶里面融一勺蜂蜜，想必尝起来甜滋滋的。
宋诗杰赶忙收回视线，捧起碗把最后一口汤也灌了进去。
秦翕又皱着眉从他乱得像猪圈的抽屉里扒拉出来一个吹风机，用手背试了试温度才往他头上招呼。
“我说，秦翕啊！”
等到头发吹得定型，宋诗杰才把手机熄屏，喊了他一声。
吹风机有点吵，秦翕索性直接关掉，摸了摸他松软的头发，抓出一个造型。弯下身子凑到他颈窝等他后话。
“你特别像我妈。”宋诗杰眨了眨眼。
秦翕面无表情地往他嘴里塞了一块苹果试图堵住他的嘴，端着碗筷回厨房洗刷。
身后传来宋诗杰肆无忌惮的笑声，以及一句“你已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加油，特种兵”的游戏提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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