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不欠不赊

目所触及之处皆是一片猩红。

        这般巨变之中天地山川皆失色，唯有血红的浪涌将人囫囵吞没。

        惊天怒浪以摧枯拉朽之势呼啸而来。

        汹涌、嘶号。

        恍若千军万马喊杀而至。

        汹涌的波涛砸得宋诗杰直直的就往水底扎，如星火坠地沉溺于血海之中被抽空浑身气力。

        阴冷刺骨的血水顺着鼻腔灌入气管，他本能性的张嘴徒劳吐出一串气泡却于事无补。

        呼吸困难、头晕脑胀。

        深邃如贝加尔湖一般的灰蓝色双眸闯进他的脑海。

        却完全不似他所熟识的秦翕，至少宋诗杰从未在秦翕的眼里看到混杂有冷漠、痛苦、憎恨、愤怒，却深藏爱恋的情绪。

        怎么会有人拥有如此复杂的眼神呢？

        胸口处没来由地传来一阵酸胀闷痛。

        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每一寸皮肤都像被剥离血肉，每一块骨骼都像被碾作齑粉，甚至灵魂都要剥离躯体，被撕扯成碎片。

        宋诗杰在血海中伸展四肢缓慢沉入亘古黑暗，仰面瞧着折射出血色的气泡晃晃荡荡上升的轨迹。

        他喉结滚动，“嗬嗬”地倒着气，已经分不清喉管里返上来的血液甜腥属于自己还是这片该死的海。

        “那扁毛畜牲还是来迟了。”

        宋诗杰听到了一声叹息。

        那人的嗓音如同昆山玉碎凤凰合鸣，尾音伴着细微的哑，丝丝缕缕地缠绕着水流，涌入他的脑海。

        宋诗杰莫名其妙地感到一种莫大的悲哀，这颗不知何时埋下的种子于顷刻之间在心底抽芽吐丝，被桎梏于这副血肉所制的囚笼而逃脱不得。

        一双修长的手自他身后探来，短促的虚虚环抱住他腰身，制止住了宋诗杰挣扎的动作。

        “你该走了。”他说。

        无数的疑问似要将宋诗杰淹没，他的话音却哽在喉口。

        他的指尖顶在宋诗杰的脊柱轻轻一推，宋诗杰却不受控制的上浮。

        往事种种也随着与他逆行的水流被远远抛开，顷刻之间便逼近先前遥不可及的水面。

        阳光被水波割碎，粼粼地溅落于凡尘之间。

        宋诗杰眯了眯眼，回头望见男人被水波扭曲的面容。

        男人墨色长发如海草一般随着水波摇曳，雪白的长衫被血水鼓动。

        宋诗杰被银质面具反射的光芒晃得头晕目眩。

        “这下就不欠不赊了。”

        那男人正施施然伸出手，冲宋诗杰露出一个解脱般的微笑。

        “下次见面，我们可就是敌人了。”

        宋诗杰猛地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上已而被冷汗浸湿。

        发现秦翕的手掌正覆在自己额上，眼底一片尚不及掩饰的担忧。

        宋诗杰定了定心神，把冰凉的指尖搭在他的手背，轻轻地扣了扣，无声地安抚着。

        “这么紧张做什么，又不是第一次知道我经常做噩梦。”

        宋诗杰装作若无其事地伸了个懒腰。

        宋诗杰总会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有关于他从未经历过的生活，甚至于每一个背景下的死相。

        有时候他是独揽天下的君王、是运筹帷幄的军师、是冲锋陷阵的将士、是身手不凡的刺客、是劫富济贫的侠盗，是忧国忧民的诗人，是随性漂泊的浪子，是富甲一方的商贾、是耕田织布的庶民。

        过于繁杂的梦境无时无刻不在蚕食他的精神，宋诗杰甚至经常梦到这二十余年里，被他或直接或间接害死的人向他索命。

        但却是第一次，梦到一个不似凡俗的场景，以及一个俊美非凡的蒙面人。

        瞥了一眼墙上挂钟，所幸时间尚早。

        宋诗杰拿着换洗衣服去了浴室，还不忘指挥着秦翕给他准备早餐。

        等他擦着头发出来，一眼就看到餐桌上摆着的一小盒切成块的菠萝，一杯牛奶，以及一盘用番茄酱画了个小熊表情的蛋包饭。

        而秦翕早已不见踪影，一同消失的还有挂在衣架上的休闲西装。

        他平时明明总穿着高级定制西装，现在却非要穿自己穿过的拼夕夕包邮。

        宋诗杰舀了一勺蛋包饭放在嘴里嚼了嚼，一边吃饭一边对着衣架发呆。

        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归结为有钱人的小怪癖。

        遂打开拼夕夕下单了一件同款准备送给他。

        自己从衣柜里找了一套近年来比较流行的工装穿。

        临出门时眼皮直跳，预感有什么变故发生，索性把符纸和“大宝剑”揣进兜里。

        今天只有一节语文课，课程安排不紧。

        以孙昌为首的几个皮猴假惺惺地表达了对宋老师的思念，说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语文课太少就像犯瘾一样浑身难受。

        于是纳谏如流的宋老师大义凛然地把体育课占了，安排他们练作文，学生们叫苦不迭。

        宋诗杰坐在讲桌后面盯着或奋笔疾书或咬着笔头神游天外的学生们，清闲得甚至想回办公室抓一把瓜子嗑。

        百般聊赖地点人头，数学生们头上的发旋，目光扫了几个来回，这才发现少了个人。

        田耀宗，也就是小夫，说是觉得角落清净，软磨硬泡地要班主任张老师把他安排在教室后面的角落里。

        他也不像角落里其他学生一样闹闹腾腾，而且他存在感本来就低，所以平时草草一眼过去压根看不到他的身影。

        宋诗杰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似乎一早也没有收到田耀宗的假条，多半是旷课了。

        虽然宋诗杰给他们上第一节课的时候就说过可以允许他们逃一节语文课。但正值多事之秋，更何况也不能放任学生不知去向。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问个事。”宋诗杰轻轻咳了一声，有几个写得分外认真投入的被他猝不及防的出声吓了一跳。

        “你们谁和田耀宗一个宿舍？他怎么没来上课？”

        王宏刚和猴子一脸懵逼地摇摇头。

        孙昌：“说不定在厕所拉肚子呢，估计一会就回来了。”

        季昔年欲言又止。

        倒是胡颂卿举了手，急促道：“宋老师，我想去洗手间！”

        宋诗杰看了他一眼：“你也‘拉肚子’？”

        胡颂卿小跑着出了班。

        宋诗杰让课代表下课之后把作文收齐，步履匆匆地走了。

        语文课代表紫霞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喊了一声“班长”正要去问季昔年该怎么办。

        季昔年却拍了拍猴子的肩膀：“二弟，帮我整顿一下纪律，你跟弟妹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说罢拔腿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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