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恶魔恶魔
几人只见里面全是书和一把普通的桐木七弦琴。
“还好还好!”陶玄之见七弦琴完好无损,欣慰道。
龙青子见那是一把普普通通毫不值钱的七弦琴,这人却如此爱惜,看来他说的话八九是真的。
“寻阳人却跑到百里之外的荆州取仕,怎么,背靠大树好乘凉?”龙青子突然道。
“老人家讥笑了,不才平生最爱琴与书,闲居三十载,遂与尘事冥。诗书敦宿好,园林无世情,如何舍此去,遥遥至西荆?商歌非吾事,依依在耦耕。”
果然是个儒生,诗文张口就来。
“老人家可嘲讽陶某的确有攀龙附凤之心。陶某祖上本是功勋之门,无奈近世门庭凋敝,衰败相继。本愿不辱先祖,成功立业,却沦落到衣食不饱,自身难养,妻儿难护的地步。这千里求仕,哎……”
龙青子听其此言,方消解了对他的鄙夷。
“原来是一个书呆子,一个有苦衷的书呆子,一个挺实在的书呆子。历代文人自诩‘文以载道’,‘齐家治国平天下’,耻言‘著书都为稻粱谋’,更耻于做官是为俸禄谋,你却直言不讳。”
“‘如何舍此去,遥遥至西荆?’陶先生腹有诗书,有胆有识,叫花前辈又怎会讥讽像您这样的人呢?学而优则仕,本是通路。看您虽形销骨瘦,却和他们不同,不贪生怕死,足是一个有胆识的正义之人了。”
裴沂风指了指躲在铁的卢旁边的几个又惊又怕的人说道。
这陶玄之三十岁上下,形细骨轻的样子的确显得弱不禁风,不过听裴沂风评其一声“有胆识的正义之人”,心里顿时好受了些,忙请教众人尊驾姓名。
几人互相认识了一番,陶玄之又继续道。
“这船,在下也是在侨郡的时候半路搭乘的,我们原来的小船过了蒲圻就抵不住风雨了,于是弃船改投个大一点的船,没想到竟然上了贼船。”
船本不是贼船,只是因为被贼盯上了。
众人对幕后贼首却是不得而知。
几个杀手承认其目的就是要这艘船船毁人亡,至于买家是谁,他们只道不知。
船上的几个得救之人纷纷唾骂教训起几个杀手,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们。
龙青子却是摇头。
“雇主果真意在此的话,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在巴陵的时候你们便可动手。”
老叫花子这一句真真引起了几个商人和歌女的不满,低声咒骂起来。因为在巴陵的确是一个好机会,这些杀手既然能悄无声息地杀死益阳镖局的人,那杀死其他人还不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想想自己可能在巴陵就已经死了,此刻几个商人和歌女没有劫后余生的欣慰,而是无尽后怕以及对杀手们的满腔愤恨。
那杀手对龙青子的话无动于衷,只道在此地行事是雇主的意思。
几人陷入思索,身后的商贾一干等人焦急着打道回府,又一边寻思着是哪个仇家下的手,还有两个商贾赶忙向几人拜谢。
“感谢几位侠客相救,侠客们身手了得,刘某人我愿意出重金请几人护在下周全,现在就请侠客们杀了这几个贼子。”
其余几人一听也纷纷附和起来,掏钱的掏钱、亮家底的亮家底。
“哼,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定是几个奸商,想是身负巨债,不然怎如此怕死。”老叫花直言不讳地轻蔑道。
几人顿时又被他惹恼了,个个气得冠帽不整。
“你这老叟,一把年纪了人生阅历也有了,嘴里却不吐一句好话,俗话说,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嫉富劫财之贼自古有之,贼们哪个管你身正节白。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们行商之人更要绸缪在先。”
这商贾果然有个头脑,牙尖嘴利。
不过几人可不是供人雇佣的杀手一行,一语回绝了。
裴沂风面带不安,一语打断了众人喧嚷。
“不,只怕这雇主的目的不仅仅是他们,而是——长江两岸的百姓。”
“你说什么?”梁月好像也看出了什么。
“她说的对,这雇主背后的目的怕是要扰乱整个大晋国。”龙青子补充道。
裴、龙二人两语惊的众人语无伦次、纷纷瞠目地将目光盯向他们。
“老人家此言何意啊?你们为什么这么说……你们……”陶玄之情急追问,忽然又停住,似有所悟,身子一怔,颤抖道:“恶魔!恶魔啊!”
身后随从不明其意,遂问道:“先生怎么了?”
楚放和杜若等人也着急起来,“到底是怎么了?难道你们知道了谁是幕后杀手?小风你快说啊。”
“这件事还要先请教一下这位陶先生,您刚才问他们是不是荆南人,可是那里发生了瘟疫?”
“裴姑娘问得正是。一个月前在下在刺史府听到府兵谈起,荆州广州边界地区发生了大规模的瘟疫,瘟疫一步步扩散,几千户人殒命。
“寰大人——就是刺史大人——速速派人和物资前去救援。听说几千户人突然感染是因为妖人作祟,寰大人处决了妖人,这才止住了疫情。
“那蛊疫传染性本不强,不过中蛊毒者备受煎熬,死相极惨,就是他们这样。
“本以为这件事情已经平息,在下此次前往京都正是要上报此事,却不知道竟然有人抓来了疫病患者,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被何人抓来……”陶玄之说到这里,脸上又露出深深的不安和愤慨。
“陶先生你刚才称其为恶魔,想是已经知晓歹人的意图。如果知道了恶魔的目的便能查出这背后恶魔的面目。”裴沂风道。
“你说那恶魔究竟是什么目的?”楚放急道。
陶玄之一只手握成拳,在另一只手掌上捶打着,“公子有所不知,这蛊疫叫血螺蛊,在下说它传染性不强是因为像我们刚才那样接触疫病之人不会被传染,可是一旦饮用这些病人接触过的水就极有可能传染。”
几个商人和歌女听到这,又惊嚷起来,纷纷回忆自己饮用过的酒水的安全性。
“这蛊疫是靠水传播的?”梁月问道。
“对,中了血螺蛊的人如果救治不及时,体内五脏六腑会被血螺蚕食鲸吞,以致死去。然而人死后,血螺却不会死,如果遇见水,尸体内的血螺便会迅速生长、繁殖,直到侵入其他活体内。”裴沂风道。
“所以那买通杀手的人既然是为了毁掉船,那就意味着他们了解血螺蛊,有意将蛊毒放入江水中,然后……”杜若双目惊恐地睁着,说出了几人心中的猜测。
“可是,长江之水几千里,这些人溺水在此,也不过如沧海几粒栗,那蛊毒会有那么大的力量,不被江水消解吗?”杜若继续问道。
“少量蛊毒投入浩瀚的长江水域或无力造成恶性蛊役,但如果这么大一艘商船载着四十个中蛊者沉入水中,随波逐流,各处日日停靠,血螺蛊定会蔓延。”裴沂风道。
杜若:“所以,这也是他们要将船毁在这里的原因?”
陶玄之:“若果真如此,那沿江两岸的百姓岂不是要……我大晋国岂不是要……歹毒的恶魔啊!几位英雄,你们今日不只是救了我等,更是救了无数黎民百姓啊!”
陶玄之越往深处想,不禁声色发抖、面遗白汗,幸而贼人阴谋在眼前已被制止,他不禁欲为几人行叩拜大礼,身后随从亦唏嘘嗟叹起来,俯身拜谢,忙被几人止住了。
“难得陶先生以黎民百姓之命为命,如果我朝的官差都像你一样,大晋国也就不至于陷入今天之态了。”裴沂风感慨道。她的直觉告诉她,此事只怕非江湖中人所为。
“姐姐,你们说的什么意思?什么样的恶魔?陶先生为什么这么生气,为什么要道谢?这和我朝百姓又有什么关系?”苦儿听众人左一言右一语,只知道出现了恶魔,却是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忙焦急问道。
樊阮青走到他身边详细解释,“是歹人,不,是有恶魔打算把这些蛊疫病人体内的蛊毒放入江水中,沿岸百姓一旦饮用了江水便会感染蛊毒。你想想,从寻阳到京陵,到云江,长江几千里,沿岸会有多少人感染,这还不算,蛊毒再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候我朝不知道会爆发多么严重的蛊疫。所以陶先生会这么气愤。”
“真的是好歹毒的恶魔,师姐,我们一定要把这恶魔揪出来,最好让他尝尝血螺的滋味。”苦儿急地拽紧樊阮青的衣袖,义愤填膺地号召起大家。
“小苦说得对,我们定要查出这幕后之人。”裴沂风道。
这么歹毒的一场阴谋,众人义愤自不必说,当即决定行动方案,查出幕后歹人。
“此事背后阴谋、牵涉的人只怕不简单啊,你们几个云门的小娃娃可下定决心要掺和了?”
“龙前辈的意思是?”杜若若有所思地问道。
“长江自古是就是神州天堑,自西向东,过了荆州这个兵家要地,便从上游的天险变成下游的坦途,可这下游是什么地方你们都知道。依叫花子看,歹人的目的是在京都京陵城啊。”
陶玄之身后随从闻言色变,“陶大人,老先生的意思是有人要谋反?”他附在陶玄之耳边说了一句众人都听见了的话,陶玄之忙止住了他,其实自己心里也着实哆嗦了一把。
“龙前辈的意思是说这不是单纯的江湖门派之争?”杜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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