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上门
花冬手中是一把寸长的杀猪刀。
刀面反光,磨的锃亮,当可刮毛穿心,着实是一把好刀。
但刀尖所对并不是常人。
那是一个半步大乘的修士。
这就有点儿搞笑了。
秋眠唤道:“冬儿。”
少女自知不是修者的对手,可她还是刀头向前,冲陌尘衣喊:“你!放开他!”
陌尘衣本就上挑的眉梢又扬高了几分,手臂收紧,将少年扣在怀中,他调笑着反问:“我偏不呢?”
花冬能怎么样。
她不能咋样。
“可恶啊!!!”
少女狂怒。
陌尘衣本还想逗她几句,头皮突然一紧,怀中的少年扯了他的鬓发,无奈道:“别玩了。”
“好啦。”陌尘衣拖长了尾音,悠悠道:“听你的便是。”便真的将他稳稳当当放了下来。
秋眠脚踏实地,拍拍衣上的褶子,抬头问花冬道:“外头的那些人来了多久了?”
“有小半个时辰,但不知为何迟迟不进来。”花冬警惕道。
“嗯,让你受惊了。”
“还好还好。”花冬飞快拉过他,还是尤为忌惮一旁站着的高大的修士,答话时眼风直往那儿飘,低声道:“就是阿眠啊,你怎么和这个人一块儿回来,他在晏府的名声可糟了!”
秋眠被这姑娘的神色逗笑,顺着她问:“他做什么了?”
“扰乱学堂秩序,把后山的仙草灵植薅秃,连小孩子的东西也抢,而且还、还——”花冬抽了一口凉气,杏眼睁大,满是惊悚,“他还把家主给打了!”
在花冬看来,此人在做出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荒唐事后,还能在晏家来去自如,不论是身份还是实力,皆是她们不可企及的。
此修士的厉害程度远高出她的想象。
最关键的是,凭之前这人为非作歹的传说,都可以证明这是一个非常厉害的憨瓜大佬啊!
秋眠听后挺失望,心想:就这就这,还以为他把家主给采补了呢,也没个什么大不了。
不过他还是朝修士方向抬了抬下巴,笑问道:“你打家主干什么?
以陌尘衣的修为,想不听见他们二人的对话都难,他也不否认,抱臂哼哼,撂下两个字:“欠打。”
嘶——
好凶!
花冬忍住后退一步的冲动。
但主子在这儿,她绝不能向恶势力屈服,于是鼓起勇气不让自己显出怯态。
陌尘衣则轻轻一笑。
花冬在对方眼中读出了一个意思:小家伙可比你胆子大多了。
花冬大惊失色:好一个轻薄的狂徒!
少女的胆气被怒气激发,居然回瞪了修士一眼。
——你不能欺负他!
陌尘衣:抱都抱过几回了哦。
花冬:什么!!!
“还是先应付下外面的那些人吧。”
秋眠打断了他们之间幼稚的无声交锋,捏了捏鼻梁,“我出去看看。”
“我也去!”花冬自告奋勇:“他们定是听说主子大好了才来故意刁难,主子你是不知道他们有多会欺软怕硬,有刀我来挡,有架我来扛,一定要带上我!”
少女之前显然是很紧张,从厨房冲出来后,也来不及细致打理,秋眠忽然很想揉揉少女头顶晃动的呆毛,他放柔了声音道:“哪里轮得到你挡刀,傻话。”
“可是……”
可是那些人真的很难缠。
比起挨一顿打,那些阴招才更令人防不胜防。
“不过冬儿啊,方才我一进来,就已经闻到糖醋排骨的味道了。”秋眠吸了吸鼻子,“真的好香,再去热一热吧,等我回来咱们就一块儿吃。”
花冬垂下头沮丧地说:“好吧。”
“这才对啦,光是胆子大有何用,拿杀猪刀和法诀斗吗,小丫头你若真的想护你主子,只有去拼命的精神可不够,果然年纪轻就是经验太少容易冲动。”陌尘衣信步上前,“还是看我——”
“你也不许去。”
陌尘衣:“为啥?!”
灵屏外。
道具“枪打出头鸟”失效。
三个争执不下的人突兀一顿。
小少爷晏司焰眸色一深,低声道:“耽搁的太久了。”
“还不都是你!”二少爷晏司炔当场向他发了火:“磨磨蹭蹭!”
“好了炔儿。”蓉夫人冷笑:“你小弟没做过主,别闹他。”
这对母子一唱一和,明明方才多因是他们不想出头才迟迟不进去。
跟在晏司焰身边的仙仆心中愤愤:这蓉夫人天生灵根精妙,有大门派当靠山,再有晏二这个孩子,气焰旺的不行,行事处处高人一等,谁也不放在眼里。
可怜自家主子生母早亡,年纪又小无依无靠,若是嫡子,怎会让他们这般呼喝。
“娘,一会儿你可不要拦我,那傻子打了我的人,我必要他好看!”
晏司炔想起今早那几个少年抬了华服的贺哥儿来告状,说是住在东北偏院的傻子似乎是好了,把他们揍了一顿不说,还出言不逊,说二少爷算什么东西,自己从前是浑浑噩噩,现在一朝清明,他晏司炔有的,他晏司秋也皆不过是唾手可得。
“炔儿,你也该收心了,早些和那几个不三不四的少年断了。”蓉夫人叹。
“娘,贺哥儿还是您指给我当书侍的,那傻子就几乎将他掐死,不也是下了娘亲的脸么!”
蓉夫人道:“我指小贺给你,不是让你与他……”碍于还有外人在场,蓉夫人摆了手,“罢了,这个日后再谈。”
一旁的晏司焰假装什么也没听懂,心中却在发笑,那几个少年平日锦衣华服,比公子少爷们还要猖狂,其实不过他人玩物,他们会找个傻子出气,正是对自己的身份心知肚明,无处排解而已。
但他还是躬身抬手,“二位先请。”
母子二人背手大步上前。
蓉夫人修为不俗,她一拂袖,围住小院的灵屏应声而碎。
灵屏后,晏秋正打了个哈切。
……都给他等困了。
“放肆!”
根本不必三人开口,已有仙仆斥道:“你身为小辈,还不见过蓉夫人!”
训斥还不算,那仙仆袖中猛地窜出了一条金鞭,向晏司秋抽去!
这便是晏氏的规矩。
尊卑高下不可僭,若是违背,可当场责罚。
金鞭内寄了浓厚的灵力,又是向秋眠门面打去,恐怕这一鞭下去,不仅会破相,连眼睛也会被抽瞎。
——啪!
鲜血横飞的画面并未出现。
仙仆们不敢出声,心中却惊讶连连。
只见那布衣少年含笑,伸手凌空一捉,惩戒金鞭被他轻松擒了下来,他动作如行云流水,再纵力一抖。
出鞭的仙仆惊呼,被灵力震地松了手。
可此鞭乃是中品法器,颇为灵活,能自行延长,一但出招,不抽中目标便不罢休。
于是少年抓住的鞭尾变作了中段,延伸出去的部分又被他的灵力搅乱了判断,只能四处乱抽。
以他为中心,金鞭呼啸,碎石迸溅。
“晏司秋,你疯了不成!”蓉夫人立起灵屏,“住手!真当无人可管教你了?!”
“蓉夫人。”秋眠真就松了手,那鞭子登时“吧嗒”跌在了地上,他眨眨眼,温和道:“二夫人,您再仔细想一想,谁可以管教我。”
“娘,和他废话什么!”晏司炔急了,“他这般目无尊长,我先收拾了他,再让爹来处置!”
秋眠笑容愈盛,目光扫过三人,还十分刻意地惊讶了一下:“啊,贵公子似乎真的挺聪明的。”
“等等。”
蓉夫人能至今日,也并非全然依仗背景,她听其话里有话,再仔细一思索,便在电光火石中想通了所有,登时变了脸色。
她的凤目突然狠狠剜向晏司焰。
从前炔儿惹祸,她这当娘的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下人去处理,少有亲自出面,只因如今晏氏并无当家主母,她本应静待时机,莫去出风头。
今日她也不想来,是这小子在一旁煽风点火,让她想起当初那天星阁的谶言!
蓉夫人放出神识,果真有几人正从此地撤去,她的灵根令她极擅追踪,想来那些探子不是别人派来,正来出自如今的晏氏家主。
晏司秋身上系了一个大谶。
此谶可定晏氏的欣荣与败落。
晏家主因他痴傻冷落其多年,想必也是不再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可现在他忽然就好了,灵屏也搭、人也掐,再加上近来怪病横生,那大谶也随之被想起。
枪打出头鸟。
这出头的,便是她。
秋眠正是因为想到这句话,才用了那个道具。
家主是在利用她来出面,验一验这个七少爷的深浅。
若是家主想施恩,她就是靶子。
若是想下杀手,她就是刀刃。
而蓉夫人反应迅速,立即摸出了传音水镜,柔声道:“晏郎,蓉儿身子不适,想请医修来诊治一二可好?”
半晌后,水镜后传来了一道低沉的男声:“可以。”再顿了顿,又说:“明日让小秋也去学堂和其他孩子一道读书罢。”
秋眠合袖:“三位好走。”
蓉夫人睨了一眼想骂骂咧咧的儿子,而晏司焰亦合袖敛礼,恭敬说:“七哥,来日再见。”
处理完了这边,秋眠转回庭院。
饭菜居然已经摆上了庭中的石桌,花冬见他回来,眼前一亮。
外人在时她仍在讲规矩,唤秋眠主子,于是迎接他的是热热闹闹的一声:“秋主儿!”
陌尘衣则收回灵识,缓缓睁开眼。
秋眠知道他方才的灵识一直在外头转,怕是对一切动向了如指掌,不过他也无所谓,招呼了花冬一起坐下吃饭。
花冬犹豫了,这毕竟不合规矩,秋眠知道一时半会她改不过来,便道:“我明儿去学堂,不坐就逃学好啦。”
这招过于管用,花冬“咚”一声就坐下了。
饭菜温热,立即开动。
“你这丫头。”陌尘衣也施施然坐在秋眠身边的石凳上,取了筷子夹了块肉,笑道:“是眠眠读书,还是你读书?”
秋眠:“……”
他举箸的手一顿。
“你叫我什么?”
“眠眠啊。”
修士嬉笑:“我比你年长许多,这样叫你的小名有何不可?”
秋眠沉默着盯住碗沿。
他本该对这个称呼深恶痛绝,但不知为何,从这修士口中听见,似乎又没有那么讨厌。
昨日如碗中饭粒,颗颗分明,明明只在跟前,却又寡淡无味,亦譬如云烟,具流散去了。
末了,秋眠轻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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