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疑云
考虑到正式开放的时间，裴绮真没能在展厅内细致观赏每一幅作品，只能有选择性地停留，最后在9:45时结束了此次艺术之旅。
为了避免碰到人群，蒂利海直接带着裴绮真等从侧门离开，拐至外面一条僻静的走廊。
裴绮真站在廊道上，诚恳地向奥里兰托师徒致谢。
“不必客气。”奥里兰托的胡子让他看起来十分严肃，“你是位有鉴赏力的小姐，和你同行让人收获颇丰。”
语毕，他从胸前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欢迎你常来我们协会做客，以后有机会再一起探讨天文或哲学方面的知识。”
见对方双手奉上，裴绮真也立即伸出双手接过名片，以示尊敬。
不过她想，这样的机会还是少一点吧，以免年纪轻轻就秃头。
稍后，莫里多轻轻靠了过来，有些腼腆地问道：“裴小姐，不知能否和你合影一张？”
“当然。”
虽然裴绮真自己对于拍照留念这种事没什么执着，但如果是别人主动提起，她一般倒也不会拒绝。
在空旷的走廊上拍完照，裴绮真刚打算回去和达尼森管家说话，不意听到身旁的莫里多问自己能不能给他签个名。
“……”
她狐疑地转回脑袋，试图从青年身上找到整蛊自己的迹象，但观察半天始终没发现可疑之处，反而见人一脸兴奋地从怀里摸出本子和笔，接着眼神期盼地看过来。
？？？
朋友，你现在还是清醒的吗？
裴绮真一头雾水。
这顺序是不是搞反了？？
就算要签名，也该她问他们协会要吧？自己又不是什么大人物，签名能有多大价值？
“裴小姐，拜托了。”青年一脸可怜。
……请停止你的离谱。
以现有认知完全无法说服自己的裴绮真，最终只能极其勉强将对方这一行为，归结为对生活的仪式感以及猎奇。
她拿过本子和笔飞快签上自己的名字，直到还给对方时，脑子里都还在怀疑人生。
“裴小姐，您的字真好看！”
拿到签名后，莫里多珍惜地将本子捧在手里，赞叹地看了好几遍。
随后，蒂利海也凑过来瞧了瞧，发现对方确实不是带有主观情绪地发言后，抬起头来笑了笑：“这字似乎是专门练过？”
“我小时学过书法。”裴绮真简单解释了一句。
她的外祖母在书法界中也算占有一席之地，在她上小学后，抱着就算不培养继承人、也要熏陶性子的想法，每天把她抓去书房练字。
那段岁月堪称黑暗无光，是孩子毕生的阴影。
裴绮真：还好都过去了，沧桑jpg
回到达尼森管家身边，裴绮真正欲与其商量行程之事，谁知刚来得及张嘴，耳朵里便钻进蒂利海的声音。
“不知这次展览能否取悦于您？”
闻言，裴绮真侧过脸去，正对上那双翡色眼瞳：“满意至极。”
事实上，不止是展厅，就连外面的布置也十分吸引她的注意。
流线型的构造凸现出一股丝滑，绵延的纵深感引人探寻，每隔一段时间，顶部的射灯便会变换色彩，与周围环境相呼应，整层楼可谓科技感十足。
“那不知道，有没有荣幸邀请您继续？”蒂利海浅浅勾起唇角，“之前没有第一时间迎接您，真的非常抱歉。如果您愿意让我为此弥补，那就实在太好了。”
他倾下身来，让自己的视线尽可能地同对方平齐。
“千延大厦的设计理念，便是让顾客能够享受多层次的沉浸式艺术体验。或许您在来的路上，有目睹到外面的观景电梯……”
落户于中心区的千延大厦，其总高度有642米，是兰士泊市有史以来最高的建筑物。游客登上室外玻璃电梯，除了可以360度饱览风景外，还能被带到全城最高视点筑巢。
听着对方的介绍，裴绮真陷入沉思。
她对于看风景倒没有什么特殊的喜好，只是想到或许可以利用这个机会，了解了解这座城市的构造和区域分布。
“……就是不知，您是否恐高？”
蒂利海注视着她安静聆听的样子，不由将声线放得更为柔缓。
沉吟片刻，裴绮真决定答应下这个邀约，她正色道：“我并没有恐高的困扰。如果您这边方便，我很乐意随您前往。”
就这样，三人告别了奥里兰托师徒，一起搭乘电梯去到地下3层。
在蒂利海的引导下，裴绮真和达尼森管家迈入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厅。
“麻烦两位在这里稍等。”
蒂利海称自己有点东西要拿，需要短暂离开。
他躬下身子，那副谦逊有礼的态度仿佛从未变过：“两位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先在这层逛逛。”
“……”
裴绮真在打量环境。
她的右手边是一个小型放映厅，从这个角度望过去，能看到里面的荧幕正在播放有关大厦和观景台的介绍片。
大厅左墙根处放着一台大型机器，因为距离较远的缘故，带近视的她只能大致看清设备旁立着一排展示板，并根据经验推测上面贴着的是游客照之类的东西。
至于隐现于观赏绿植、柱子等各种障碍物后的斜后方……
稍后，裴绮真挪动了一下身位，才看清那是检票口所在。
她转回头，刚要继续观察其他方位的布置，然而就在下一瞬，一抹灵光如同闪电般迅疾击中她的大脑。
等等！
裴绮真霍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其他游客呢？！
还没来得及细想，她便察觉到有人靠近，于是迅速调整好表情抬头。
原来是工作人员。
从托盘中取下饮料，裴绮真向对方道了声谢，继而作出品尝状。
借着举杯，她将自己的目光隐藏在动作之后，悄悄窥向不远处的达尼森管家。
对方坐在沙发区，刚从工作人员那里拿到饮料，正仰起脖子和对方说什么。
看起来没什么异样。
沉下眉眼，裴绮真飞快转动起大脑，少焉，朝站在自己左手边的工作人员招招手。
看到她的动作，娃娃脸的工作人员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小跑过来。
“您好！”他将身体弯到方便对方讲话的程度，一双眼根本没敢同其对视，“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
裴绮真原本没怎么注意面前的人，结果听到后面感觉对方声音有点抖，她犹疑地扫过去，才发现少年的耳朵早已红透。
“……”
她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扬起下巴朝墙根的方向点了点：“我对那台机器有点好奇。如果不麻烦的话，能请你带我去看看吗？”
“当然！”少年眼里的激动几乎要溢出。
得到肯定的回答，裴绮真镇定地站起身，跟达尼森管家打了个招呼。
另一位被抛下的工作人员：“……”
早知道就不抢这活了。
走过去的途中，裴绮真在少年的解释下，了解到自己所好奇的机器是专门放在大厅内供游客有偿自拍的。
“你应该还在念书吧？”她主动和少年搭话。
“是的……”对方害羞地低下脸，“刚考上大学。”
难怪看起来这么单纯。
裴绮真：确认过眼神，是可以被我套话的人。
“这么小就出来体验社会，真不错。”她朝对方鼓励似的笑了笑，“平时工作忙吗？”
“熟悉了就好。”少年说，“主要是这里的观景台，是大家认为的兰士泊市必游地之一，所以……”
果然。
裴绮真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明明这里看起来完全不像无人问津的样子，可除了两位工作人员外，居然只剩自己二人……
然而察觉出猫腻后，她面上依旧淡定，继续保持着和少年的谈笑。
来到自拍机前，裴绮真佯装对照片展示区感兴趣，称打算先学习学习别人的拍照姿势。
“……其实我挺喜欢热闹的。”她故作无意地和对方闲聊，“但他们似乎总怕我被打扰，就像刚才在上面参观摄影展，也是安排在正式开放前。”
“嗯……”少年轻应了声，随即羞赧地笑笑，“总监他们大概也是为您着想，毕竟您这么平易近人……”
要是放任外人靠近，肯定会有很多人生出不切实际的想法。
总监？
裴绮真眉心微锁，又迅速放开。
估计是那个叫蒂利海的男人。
不过……这跟平易近人又有什么关系？？
“我确实很感激……”她揣摩着对方的心理道，“但一想到会给你们添麻烦，就十分过意不去。”
“您千万不要这么想！”听到她的话，少年很是焦急，“这是大家自愿的，并不要求回报！”
哦？
闻言，裴绮真向他微偏了偏头，耐人寻味地笑了笑：“怎么能不回报呢？”
作为商业性质的写字楼，千延大厦本就为逐利而存在。或许有个别特殊，但个人的意志在强大的资本下哪有反抗的余地？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果有，那就说明选择免费的代价往往更高。
见她露出笑容，少年的脸又红了。
“如果、您真的过意不去……那就常来这里，让大家为您服务吧。”
裴绮真：“……”这不是恶性循环吗？
因为要顾忌得太多——既不能暴露自己对社会背景一无所知，又只能迂回探问，所以一来二去时间就浪费掉了。
直到蒂利海回来，裴绮真也没能从少年口中挖出太多有用的信息。
“久等了。”男人将手里的东西递过来。
根据蒂利海的解释，坐电梯上去后，会经过一个镜屋，那里直视可能会刺激到眼睛，所以他特地准备了墨镜。
“我们这便启程吧。”
临走前，裴绮真向两位工作人员挥手道别。
“您慢走。”少年依依不舍地目送她离开。
不得不说，这层楼的进场方式设计得相当巧妙，游客在进入电梯前，需要走过一条营造得幽深黑暗的隧道，大约半分钟后便可豁然开朗，进入被柔和光线填满的垂直电梯内。
踏进电梯，裴绮真选了个角落的位置站着，没多久便有了上升的感觉。
电梯是全封闭式设计，四周都为通透玻璃，人站在里面犹如悬浮在半空，完全是另一种和世界链接的感受。
然而，此刻的裴绮真却有点小忧郁。
说实话，经过和少年交流，一直笼罩在她心头的疑云不仅没有被拨开，反而变得愈发浓重。
她察觉到这里的人的态度有古怪，但具体又说不上来。
好像很友好的样子，可行为又叫人捉摸不透，所以他们到底是……？
“跟刚来这里相比，您的心情似乎低落了许多。我能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吗？”
正当裴绮真寻思之际，她蓦地听到耳旁传来这么一句低语。
几乎是立即，她的汗毛便立了起来。
……这人，是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后的？
“……”
裴绮真慢慢转过身，隔着墨镜和对方的视线相交。
——进电梯前，她嫌墨镜拿着碍事，便戴上了。
“我一直很好。”裴绮真在对方的镜片上看见自己如常的脸色，“谢谢您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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