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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禾苏影业


广州连下了三天暴雨,雨水像被暑热煮了一遍,落在身上都温腾腾的。

        官胤打了把小花伞,捧个塑料饭盒,趿拉双夹拖,慢吞吞地遛到一颗参天的榕树下。他踮脚把伞挂到叉出来的长枝上,就这么随手搭出来个雨棚。

        他把塑料饭盒一打开,里面是白花花一片米饭,上头盖着几片夹精带肥的猪肉和青椒,再就是角落里大约三筷子量的韭菜炒鸡蛋。

        “抠门儿。”官胤用木筷子翻了翻菜,嘴上嫌弃,却挑了块饭,盖上薄薄一片肉,夹起来往嘴里塞。

        雨下得尤其大,打在枝叶与伞上,混着青草土腥气,“哒哒哒”像在乡村看鼓点演出似的。遮到的地方还好,盖不到的腿啊脚的,全部淋个透湿。

        不是他艺术情绪作祟,非得在外头吹风赏雨地吃饭。而是他那大导演老爹官禾苏抠门儿,广州三十度的四月天连个空调都舍不得开。

        整个工作室里闷得跟开了保温功能的电饭煲似的,心静自然凉那套压根儿不管用,在里头都不用做事,光是发呆都能捂蒸发了。

        这里在广州乡下的地方,临近黄埔古村。建筑风格也是原本的老村落模样,灰墙墨瓦的砖头房,地上没浇水泥,铺的是一块块石板子,有些松动了,一到下雨天,踩上去,能在板逢里滋出水来。

        工作室也是万千砖房里的一座,是官禾苏在三年前从一个小厂长手里买的。

        这原本是小厂长他爸的工作室,老人家是广州的失传手艺人,做得一手好檀香扇,上头的图纹洞目能靠一双巧手一点一块地拉出来。后来嘛,这门手艺自然而然就被市场粗制滥造的廉货给替代了。制扇不能养家糊口,这乡下老房子也就闲置了。

        官禾苏接手的时候,还大叹一句,“这是什么时代,劣币驱逐良币。”

        老房子翻修也没花几个钱,尤其是屋内的设置,结满蜘蛛网的桌子椅子一样没扔,连茶水桌上头悬着的一块扇形匾也只是抹了层灰。一个什么不知名的老先生写的:扇存香存。

        自然,光这一栋还不够,他又另外将周遭的老房子都购下了。把“禾苏影业”从北京迁到了这里。围着这一栋形成了个特殊的禾苏工作室。

        乡下小路进来的口子那儿,就竖着一块木雕提示牌,没把禾苏影业这四个字挂上去。而是引了一句诗:

        六月禾将稿,天公一雨苏。

        本来是句寻常诗,是官禾苏的取名由来。但放在娱乐圈,那可自然不简单。

        娱乐圈那些有文化没文化的,都能把这句诗默记于心,甚至升华为:六月禾苗枯萎,老天爷一阵雨就能救活,好比于,内娱要完,官禾苏的佳作还能捞他们上岸。

        不过也不算吹,真谈起官胤这牛逼老爹的成就,那实在是三天三夜说不完。他虽然不是功成名就者的独秀,但确实算是不同流合的少数。没那些花花肠子,没那些庸门规矩,赏识能人,重才重行。影视行业的从业者,上到想出头的小导演,下到剪片子的、修台本的,再到娱乐圈大小想转型、想创上分作品的演员,都奉承他一声官翁。

        这么一位虎父在,显得官胤像个犬子。

        大雨天,他老头儿背心花裤衩,腿脚淋满水,薄底儿夹拖沾了一圈泥,站在花蘑菇似的伞底下吃盒饭。怎么看都像个不务正业的二流子。

        或许是这么个爹在,官胤备受娱乐圈瞩目。但他却对娱乐圈的想法很淡,活得自在。

        没拍过电视剧,没上过综艺,没搞过音乐,没跑去唱地下,甚至在流媒体发达的时代,连网红都没当过。

        造星大公司频频抛来橄榄枝,叭叭地说了一嘴白沫子也说不动官胤,只能转头去闹他爹,话术都是那一套:官胤实在是长得好,这脸这身材,给我三年,能把他带成内娱新顶流。

        官禾苏也不是容易糊弄的,反手问人家,“那他靠什么混成顶流呢?总得有个擅长的吧。”

        “官翁您说笑了,哪儿需要呢。拍两部剧,搞个噱头,连爆几波,升级代言和杂志咖位,期间补两到三个大热综艺,这不就妥妥的顶流了吗?”

        官禾苏失语,没再给回复。

        官胤什么样儿,他最清楚,不是不能吃娱乐圈这碗饭,而是不可以硬吃。

        官胤倒还好,一门心思在摄影上。年前在成都组了个商业摄影工作室,聚了四个发烧友。有活儿的时候扛了台单反就满世界飞,现在不是没活儿,是新活儿。

        禾苏影业筹备新剧,他爸亲自导。制片团队里边儿其实没有空缺,摄影组的摄影指导是个怪才,摄影师和副摄都是他从流媒体平台挖来的,人家自带熟门熟路的小助理。最后就剩了一个灯光助理的位置,说白了就是搬器材跑腿儿的。

        官胤倒不至于非得争助理这个岗位,而是眼馋这部大制作的摄影团队。他冲着人大牛指导,想来拜师学一招,但又不好意思开口,饭桌上提了好几次这剧本,也没个下文。

        官禾苏哪能不知道他儿子什么心思,他干脆告知摄影组,“网招吧,三千一个月包吃住。”

        网招信息公布才一个钟头,摄影组回话了,“有人来了,还特正式地附了张简历呢。擅长摄影,招聘灯光助理。招吗?”

        官禾苏回复,“这小事儿你们自己决定。”

        “官翁,您猜是谁?”

        官禾苏笑笑,“官胤。”

        官胤就这么被拿捏住了。摄制团队还在筹备完善,他却已经先人一步进组蹭吃蹭喝。

        今天是第一轮选角。选男四。

        这是他爹拍电视剧的个人特色,选角儿并不优先挑男女主。照他的审美来讲,男女主是整片的美学基础,工作室这种小地方挑不出来,得从剧本里抠出美学片段,定地儿,再试戏。

        因而选角儿从最少思虑的角儿开始定。

        新开的这部剧是影视寒冬约两年的破冰大剧,非商业性小说改编,而是出品方递来的一手剧本。

        出品方,说俗点儿,那就是砸钱的金主爸爸。寻常的金主爸爸们都是连男女主演带小说一块儿塞过来,再附上一把钞票。干,那就招满其他跑龙套的即刻开机,不干,那不好意思,你不干,有别人干。这行业,从不缺制片方。

        而这回的金主爸爸却例外。

        teresa邀请官禾苏的心意十分诚恳,敲门砖并不是钞票,也不塞男女主演,只有一本剧本,甚至是纸质版,厚厚一沓,近百万字,一千两百余页。teresa,特蕾莎,特以此名纪念一代巨星邓丽君,teresateng。teresa互联网公司只有互娱这么一个版块涉猎娱乐圈,却是个吞金如饕餮,吐钱似猛兽的灯塔企业。人脉、资源、流媒体平台,统统都能算得上娱乐圈的半壁江山。

        起初,官禾苏一看投资方是财大气粗的特蕾莎,只是点头笑着应下,没给回复,将这本字典那么厚的剧本推到了桌角吃灰。

        倒不是说他真的风操高洁到视大厂为不懂影视的粪土。而是特蕾莎往年的“常规操作”名声在外。即便他不爱谈内娱八卦,也不热衷于互联网冲浪,可身为业内人,有诸多行业好友。一同饮茶的时候,谈起特蕾莎,都是纷纷摇头。

        特蕾莎互娱的捧人眼光异常差。往年最爱动辄宣传大制作,转头把娱乐圈里边的烂货挑上架,在流媒体时代的互联网软文的包装下,强捧为顶流。

        这是个笑话,实际上观众与影视行业的翘楚一样,耳聪目明,说粗俗些,狗屎裹上糖纸就是巧克力了?

        因为这前科在,官禾苏也防一手。

        可剧本送过来没三天,特蕾莎互娱的高层登门拜访。

        是个才二十八岁的女人,名叫森郁,去年年中管理层换任。一月来拜访时,她上任高管的位置还不到半年。模样精致,说话却不含半点儿装饰,单刀直入,“先生看剧本了没有?”

        官禾苏在这间有点霉味儿的老房子里泡茶,为她斟上一杯,却没接话。

        她看着澄澈碧色的茶汤,没有端起来饮,“有天我突发奇想去菜市场,老街,很不干净,我的高跟鞋很贵,踩在哪里都觉得脏。那是旧街旧楼,一共两层,底层是菜市场,您猜第二层是做什么的?”

        没等回应,她依旧盯着这杯茶,自我回答,“是大大小小的文字工作室。其中一间,十五平米,挤五个人,两个设计,一个框架,一个执笔,一个润色,六个月写成。一百一十二万三千七百六十四个字,排版印出一千两百三十三页。回报,零。”

        “我们的市场可以不用是用脚都能写成的废品。不用是吃外卖或上厕所时才愿意点开、吃完拉完再没有欲望看下去的影视剧。不用整天看除了花钱的粉丝才愿意点进去的热搜词条。不用昧着良心让好演员争着演用脚写成的废品,把烂货塞进本该是传奇的佳作里以次充好。”

        她的话说得激进,但听来是漂亮的。可她背靠着特蕾莎这样的资本代表,太好听又显得虚伪。

        森郁把被乱七八糟的文件埋在底下的剧本翻了出来,吹了吹上头的灰,挪开茶杯,重新推到官禾苏眼前,“不如我们现实点,让有钱人为文化买单,让文化人口袋有钱,怎么样?”

        末了,一口饮尽一杯茶,临走前又说,“先生,我们是有钱的文化人,所以更不允许劣币逐良币。”

        不知是她哪一句话打动了官禾苏,在她走后,鬼使神差地,他翻开了这本剧本的第一页。

        确定接下这本剧本时,特蕾莎互娱的后续接洽还是一如既往的财大气粗,禾苏影视制作团队给出的粗略成本核算,对方也是一言不发就照单全收。

        难得能有出品方不塞人进组,官禾苏也一照自己的节奏选角。今天的第一轮选角,从男四开始。

        他和副导在里头谈话,官胤在外头。

        熙熙攘攘地,有车开进来开出去。制片方打了官禾苏的旗号,因而尽管是男四,来往车上坐着的,也并不是十八线小艺人,甚至多数是二三线。

        他们的车开过这棵榕树,鲜有人注意到小破花伞下站着,端了个塑料盒儿吃得津津有味的是官导的儿子。

        也有些见到的、加上认识他面孔的,非常热情地打招呼,“哟,少东家。”

        “少东家”这仨字儿差点没把官胤嘴里的饭呛出来。他实在很难明白,娱乐圈文化人也不多,怎么就爱整什么少东家、老师、太子这套呢。他算哪门子少东家?继承这十几栋乡下小危楼的少东家?

        他鼻腔“嗯”地应了一声儿,打了声招呼,继续埋头扒拉韭菜叶子。

        “少东家吃饭呢?”

        他点点头,心里头却翻白眼,手上捧着、嘴里嚼着,我不是吃饭,难道在背台本?

        “官翁在里头?”

        他又点点头,心里无语加倍,定了时间喊你来试戏,不在里头能在哪儿?

        “行,您吃哈,我先进去了。”

        赶紧走吧你。官胤没好意思说出来,抬脸给了个微笑。

        诸如此类的对话,他一顿饭的时间经历了两起。树大招风是真的,这树不招风,招人。他把一盒子米饭吃了个干净,里面还剩些韭菜叶子。心满意足地收起来,准备收拾东西回去。

        抬手一打伞柄,或许是稍微使了劲儿,加上暴风雨的摧折,“卡啦”几声脆响,秀气的伞骨断了一半,伞面像软塌塌的面皮似的,挂在交错的枝丫上。这把不经折的小花蘑菇,就永远长在了榕树的长枝上。

        伞布盖不住雨,大雨就从榕树的枝叶间窜进来,朝他头上灌。

        “靠。”官胤除了认这场倒霉的雨,还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跟摄影助理小姐姐道歉,这是人家偶尔避小雨用的遮阳伞。

        温热的雨顺着他的脖颈滚到他的后背上去,他举着手掌大的饭盒,顶到头上,预计要冲刺回工作室。

        一面黑伞举过他的头顶,一把清润的嗓音响起,“你好,请问官禾苏导演的工作室怎么走?”

        官胤暗自庆幸没喊他令他头皮发麻的少东家,他一抬眼,黑伞下罩着的是个看着不大的少年,穿了件立领白衬衫,丝质长袖,腕口都包得仔仔细细的。他看着那把被领口围住的颈,一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漂亮的小动物,鹤啊天鹅啊那类。

        外头的雨下得大,加上榕树叶子攒的积水,一股子浇在伞上,噼里啪啦地响,以至于少年以为他没听清楚,又礼貌地问了遍,“请问,官禾苏导演的工作室怎么走?”

        他的声音跟雨声融合得刚刚好,水沿着伞面坠落成珠,在他亮澄澄的眼眸衬托下,好看得像一幕珠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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