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万里封疆（22）
“等等。”
上首传来裴二夫人的声音，云容连忙抬头，可怜落泪：“二舅母，二舅母，容娘知道错了，您不要把容娘送回去！”
弑亲是大罪，就连九表兄都被大舅舅放弃了，她不觉得她有资本能够叫裴家人原谅，但只要不把她送回去，她一定能有法子找一个好郎君报复裴六！
对了，选秀！
世间还有人能比皇帝更为尊贵吗？
如果有，那一定是十六岁的少年皇帝！
云容兴奋地咬住唇，努力压下眼底精光，她听裴植说过，此次选秀家世门槛下降至三等世家，不论是裴氏还是云氏，都符合这个标准，只要她能逃出裴府，届时便可选秀入宫，成为宠妃……甚至皇后！
到时候她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她要所有欺负过她的人都不得好死！
裴二夫人居高临下瞥一眼这个占据外甥女壳子的妖孽，见她眼神闪烁不安好心的模样，当即冷笑：“将她押下去，牢牢绑住，再派四个婆子守着，给我盯死了！”
“若是有半点闪失……”
裴二夫人素来手腕过人，加之这些时日打理庶务积威甚重，话未说完便有仆婢肩背绷紧，身子下意识一颤。
敲打过后，又许诺了好处，裴二夫人便叫人都下去了，回到自己院中后，只留了周氏在身边侍候。
“十二姑娘在干什么？”靠在缠枝莲串珠隐囊上，裴二夫人问道。
周氏轻轻按摩着自家夫人的肩膀，想了想笑道：“自打夫人为姑娘延请西席后，姑娘每日都在学堂，不曾懈怠过。”
裴二夫人欣慰颔首，示意周氏力道稍重一些，一旁的狻猊铜香炉内香雾袅袅，阳光斜斜洒进来，一时无人说话。
过了会儿，周氏问：“十二姑娘已经九岁了，老奴看夫人并未给姑娘相看人家，这，莫不是夫人想在建康那边寻人？”
“相不相看，此事不在我。”裴二夫人意味深长悠悠开口，旋即话锋一转，“与我备名帖，今日差人送到太傅府上，务必请太傅百忙之中拨冗相见。”
周氏称是，躬身退了出去。
裴二夫人靠在隐囊上，手上的翡翠佛珠慢慢捻动，看向窗外，眸光幽深。
—
魏绥气度豪迈坐在太师椅上，听完裴家主的退婚陈词，和颜悦色问：“突发恶疾，裴公，我看起来像个傻子吗？”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裴家主猛地抬头，惊恐地看着上首的太傅。
太傅眉眼含笑：“裴植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你觉得我不知道吗？”
这、这！
裴家主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力绝望之感，九郎到底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裴氏这是要亡在他手上了吗？
他对上太傅笑意不达眼底的狼目，从未如此清楚地知道她的意思——她在逼他在儿子与裴氏中做一个选择。
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家族。若是将儿子交出去，他余生都会在悔恨中度过，若是舍弃家族，他就是裴氏的罪人，日后到了黄泉又有何脸面面对裴氏列祖列宗？！
两个选择，不管哪个，都是杀人诛心！
魏绥以手支颐，并不出言相逼，另一只手手指敲在桌上发出笃笃笃的声响。
平心而论，裴家主算得上是裴家长房难得的脑子清醒的人，可这有什么用呢？
萧瑜与裴植订婚可不是一时半会，而是五年！就算他是外男不会与萧瑜过多接触，那对上裴夫人，他总不是外男了吧？都说堂前教子枕边教妻，夫妻三十多年她就不信他不知道自家老婆的性情、不知道萧瑜受了委屈！不过是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自家老婆儿子再混帐，也是自家的，别人家的女儿再好，那也是外人。再说了，老婆儿子混帐，我不是说过了吗？他们不改，我有什么办法？
反正好处自家得了，不过是别人家的女儿受点小委屈而已，媳妇熬成婆，谁家的媳妇不得受点委屈？家以和为贵嘛。
因此魏绥打一开始就没想过直接把裴家主的皮扒下来，有人在的地方就有利益，裴家主是裴氏嫡长子，宗君之位稳固如山，但不代表没人心动，只要他露出一点颓势，就会有人在暗处伸出獠牙。
加上被他舍弃的儿子，十几年实打实的感情与悔恨交织在一起，会化作最尖锐的锋刀，日日夜夜插在他跳动的心脏上，远比直接死掉更折磨人。
攻心为上，何必见血？
……
因裴植与萧瑜订有婚约，燕京权贵对建康裴氏并不陌生，裴九郎裴植被宫中降旨夺职、终身不得起复的消息一经传开，激起轩然大波。
裴九郎是谁，那是太傅之妹、威远中郎将萧瑜的未婚夫婿！
就凭妻姐和未婚妻的身份，只要裴植不作死，就算他是个草包，也会是燕京城最尊贵的草包预备役。
外人都看得清，更可况是住在太傅府中的卫嫱。她对朝政并不感兴趣，却也对燕京如今的局势看得分明，小皇帝肯定没有这个胆子和能耐绕开阿姐针对裴植，只可能是阿姐亲自出手。
“那裴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竟敢如此算计阿瑜？！”
她在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去见了魏绥，魏绥并未刻意隐瞒，将大致给她讲了一遍，冷笑道：“谁知道呢？世界那么大，总有几个只把脑袋当摆设。”
卫嫱只觉得气愤不已，她们家的姑娘又不是嫁不出去非得扒着他们裴家，裴植这作态委实卑劣！
他难道觉得一个男子娶妻后为心上人守身如玉这种做法很高尚吗？高尚那你就别娶人家姑娘啊！阿瑜身后有阿姐撑腰都差点落得个尚未成亲，未婚夫府上便养了个心意相通的小主母的境地，那若是换了个姑娘，是不是就要打碎牙齿往肚里吞了？
当真是令人作呕！
卫嫱含怒道：“此事过错非是全在裴植一人，还有裴氏夫妻纵容漠视之故，断不可轻易放过！”
魏绥随意歪在罗汉床上，指尖有以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屈起的膝盖，眼底隐隐有睥睨之态：“且放宽心。裴氏已经将裴植关住了，连同他那心肝儿。至于裴大，此番过后就该退位让贤了。”
“关住了固然是好。”卫嫱迟疑道，“可这处罚会不会轻了些？”
魏绥笑：“你可知那云氏有什么不对劲么？”
卫嫱摇头。
魏绥道：“昨日裴二夫人拜见，与我说那云氏是个附于人身的妖孽。”然后便将裴二夫人说的话大致讲了一遍。
“昨晚云氏已经被甲士秘密带到府中，起先并不肯就范，上了刑后便倒豆子似的交代完了。那云氏说自己是个重生之人，前世因爱慕裴六郎，做了他的妾，后被裴六郎算计难产而亡，发誓要嫁一个如意郎君叫裴六郎后悔。重活一世，因前世裴植鸣玉曳履，且依旧是娶了妻室为她守身，便转投裴植。”
卫嫱：“……”
卫嫱：“重活一世，若真是如此，那可是莫大的机遇，她就只想着找一个更好的郎君让前一个后悔？”
好家伙，活了这么多年，她头一次这么无语。
虽说这世道女子行事万般不便，可你可是重生了一世的哎，在预知未来的情况下不说改天换日，起码比上一世过得更好是不难的，结果、结果你全部的心思就用去抱大腿了？！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这要是这一个再靠不住，你难道还能再重生一次再找一个比现在这个还好的？
“可见云氏爱慕的并非裴植，而是一个对她痴情且会飞黄腾达的男子罢了，只要符合这个特质，无所谓是谁都可以。”卫嫱道。
魏绥颔首：“若云氏所言为真，那么裴植此人卑不卑劣先且不说，只说这自私又固执的性子，若是他知道云氏为富贵弃他而去，一定会变成疯狗。”
她双手抱臂，好整以暇道：“到时候狗咬狗一定好看极了。等看完了大戏，再寻个由头将狗宰了便是。”
卫嫱见阿姐心有成算，心里悬着的石头瞬间落了地，只是涉及到萧瑜难免多说几句：“只是不知裴氏会不会借机生事……”
“他们不会为了一个裴植搭上整个裴家。”魏绥道。
裴家又不是除了裴植没有别的儿郎了，只是裴植更为出众罢了，但也到此为止了——在无事时，他的出众会得到整个裴家的资源倾斜，但有事时，那点出众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整个事件走向也证明了这点。宫中旨意下来后，裴家分外识趣，飞快放出裴植萧瑜解除婚约的消息，并将过错全部揽了过去。
对，没错，是我们家孩子不行，他啊突发癔症，脑子不怎么好使，怎么配得上萧姑娘，反正萧姑娘是一定没有问题的，有问题的全是我们家那狗东西。
两方口径一致，说辞也并不牵强，燕京勋贵更不敢逮着太傅府的八卦追根究底，只念叨两句裴家九郎命小福薄便将此事淡忘了。
至此萧瑜的婚约告一段落，魏绥又恢复了之前的繁忙，整日除了政事堂便是书房，不是在处理政务便是在召见心腹议事。
这日，左右送完廖弘毅等人后折返回书房，听得太傅问：“算算时日，封将旨意应该已经到了北疆了。”
左右道：“正是。”
太傅点了点头，将一封帖子递给他：“你去北疆，我要你给我找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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