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万里封疆(23)
五胡大梁既签订盟约,十月底被掠夺走的大梁百姓便都被好声好气地送了回来,其中九成多都是女子。
胡人掠夺人口本就是为了生育淫乐,南还的近万女子无一不被侵犯。
“女子中不乏有娠者,耽误那些禽兽淫乐,便被强制落胎,流红不止而死。就算侥幸活下来了,身体也亏空殆尽,此后不消说有孕,便是阳寿都要折损。”
“瀚海关破之日,宁安县农妇祁氏以健妇成队,亲自持刀杀敌百余人,后被胡人抓住,绑于马尾上拖曳百里,被放下时胫腿全无,髀股白骨森森血肉模糊,五官都被磨平……”
“定门县县令之母许氏整衣冠以待胡蛮,不为所屈。八旬高龄被带到定门县城门外要挟儿子搜刮城中女子财物等出城献降时,高声斥骂:我等虽为小民,却也知道家国二字重于泰山!若城因我而破,我羞于苟活!而后被胡人待会帐中施加酷刑,尸身已被以水银剥皮!”
目下朝中除了魏绥以外并无女官,但女子受辱会使她们本能地抗拒男子,魏绥便将卫嫱暂时提为了廖弘毅的副手,主管安抚南归女子情绪一事,这些日子她早出晚归,越是了解这些女子的遭遇,越是愤慨。
与魏绥言说时,神情悲恸万分,泪如雨下。
“瀚海关破前一个月,战平县县令战亡,其长女柳纭娘与次女柳菁娘组织战平守军残部一千余人,将老者孩童送出去后,与壮丁壮妇死守战平,被胡人围困长达一个月,弹尽粮绝之际依旧杀敌八千余众,城破之日,二女忧愤交加,与仅剩的三十兵丁妇人自刎而死。胡人入城去看时,城中已无任何可食之物……”
卫嫱说到此处,已经哭成泪人,最后干脆伏在案几上痛哭,不能自已。
魏绥虽只是半途而来的任务者,心中却也不乏怜悯悲痛,眼眶酸涩不已。一同议事的臣工更是低头啜泣,文臣双手紧握,武官怒发冲冠,都恨不能马上冲到五胡王廷灭了那群狗东西!
“啊啊啊啊!他娘的狗杂碎!老子要去砍了他们!!”一个武将双目通红,直接踹倒面前几案,唰得抽出佩剑狠狠砍了几刀。
“太傅,末将愿请缨清剿五胡,您就让末将去吧!”
“太傅,末将也愿意!末将愿意立下军令状,若未将五胡灭族,末将愿以性命相抵!”
“太傅……”
若是放在平常,这等违背礼法的行为早就被御史们弹劾到裤衩都不剩了,可今日,郭文友红着眼睛假装看不见,拢在袖中的双手差点将官袖撕出个窟窿。
武将们群情激愤,魏绥的脸半拢在阴影里,晦涩的暗影水一般将她层层包裹,无声的怒火化作威压层层叠叠倾泻而出,骇得人胆战心惊。
她的手按在佩剑上,双眼中森寒光芒充斥,仿佛一头马上要咬断敌人喉骨的狼,带着凶戾与酷烈。
“诸位回府后好生操练,两年后,随我拿下五胡!”
伤我妇孺,害我黎元,两年后,她要五胡血债血偿!
说完,魏绥看了眼依旧愤懑的臣工们,问廖弘毅道:“被劫掠去的女子可都回来了?”
廖弘毅点头又摇头:“老臣按着名单索要,确认无误。只是有些……只有尸身。”
他说的笼统,魏绥却明白。南还女子有近万人,这是活人,还有成百上千女子死在北上途中或是五胡王廷。去年冬日到如今十月底,一年过去,有些已经化作白骨,有的甚至连尸身都找不到或是找不全了。
“是吗。”魏绥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森冷的笑,对臣工们道,“大梁向来为礼仪之邦,诸位可愿与我前去问候一番?”
……
十月底天气已经转凉,奢猎靡与讹察等人穿着薄如纸片的囚衣瑟瑟发抖,像极了窝在一起取暖的鹌鹑。忽然听得嘈杂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牢门哐当一声被打开,几个身形魁梧的黑脸狱卒面色铁青地走进来,端的是狠辣无情。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整个人好像一个破了好几个洞的皮球被塞进冰窟窿里,不祥的寒气从四肢百骇呼啦啦倒灌进来,还没等狱卒走近就吓得打起了摆子。
“几位有何贵干?”
奢猎靡挤出个谄媚的笑:“是议和——”
话还没说完,领头的狱卒便一记老拳抡上他腰腹,直将他锤出几米远。
奢猎靡‘砰’一声砸在地上,脸磕得木栏杆‘咚’的闷响,同时只听‘咯嘣’一声,仿佛是什么折断了。
痛感来的格外清晰,奢猎靡手缓缓摸上嘴巴,双眼一翻吐出一口血沫子,里面两颗泛黄的断牙。还没等他把满嘴血咽下去,几个狱卒就拎鸡仔一样把他们从地上拽起来,破抹布似的提出去扔到了冰凉的地上。
头顶幽幽火光照来,几人费力抬头一看,大梁朝臣个个面带恶意看着他们,大梁太傅更是面似阎罗,叫人看上一眼心脏都要骤停。
“几位。”魏绥肩拢披风坐在椅子上,身子略微前倾,微笑,“前几日你们各自的部落便将掠夺的大梁女子送了回来。”
把大梁女人送回来了?
几人心中不约而同窃喜,期盼地盯着魏绥——人都送回来了,是不是该把我们放了?
然而大梁太傅只是不紧不慢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佯作苦恼道:“只是那些女子都受了非人虐待,这让我等心中不甚爽利,不知该如何是好,便特地来问问各位。”
她冲呆滞住的几人一笑:“你们觉得该怎么办呢?”
几人:“!!!”什么意思?!是要对他们动手了吗?!
他们在大梁待了半年多,可不会再天真地以为大梁还是之前软骨头的大梁,今日若真是要对他们动手就绝不会手软!
可一群女人怎么能和他们相提并论?!
但这些话但凡长了个脑子的都也不会说出来,奢猎靡也是。
他按耐住心中的屈辱,小心翼翼道:“五胡与大梁重修旧好,那些女子的死亡我们也十分痛心,只是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是要往前看的不是?”
好一个往前看!
好一个不要脸的东西!
大梁朝臣们的手捏得咯吱响。你们没有吃的,就来大梁烧杀抢掠,人死了,轻飘飘地来一句‘人死不能复生’就想揭过去,是大梁百姓该死还是大梁女子命薄?!
“活着的人总要往前看?五胡的人命贱,大梁百姓可不是!”魏绥冷笑道,“去吧,好好招待招待几位。”
“卫臻,我等乃是五胡首领,你怎么敢这么对我们!!”
数个魁梧有力的黑脸狱卒走上来将他们包围住,蒲扇般的大手拽住他们的衣领就往后走去,那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还使劲地掐住了他们脖子上的软肉,不会让他们窒息,却也绝不会呼吸顺畅,不过片刻,便叫人觉得比死了还难受。
哗啦啦的锁链声与沉重的木门声相继传来,周遭光线也霎时间黯淡下去,唯余几盏明亮的烛火摆在门口处,让外面的人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形。
难以形容的潮湿气味与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杂在一起,奢猎靡几人心肝儿猛颤,还不等再叫嚣出声,抬头就是一记巴掌,扇得他们眼冒金星,牙根松动!
头被大力打得猛地一偏,阴惨惨的光亮让给他们看清了墙壁四周冰冷的刑具,一副副黑亮中泛着森寒的光。
奢猎靡等人心跳到了嗓子眼——大梁人真的要对他们上刑吗?不、不会吧?
只是死了几个女人而已,大梁的女人那么多,死了一些就死了,他们不也给出赔偿了吗?大梁人不是向来讲究什么以和为贵吗?怎么会这样对他们?肯定只是他们装模做样的下马威而已。
对,一定就是这样。
几人拼命在心里安慰自己,然而等他们真的被绑在条凳上的时候,所有的侥幸都冻成了冰。
“头儿,咱们从哪个开始?”
“五胡首领是咱们的贵客,这天寒地冻的,喝酒暖身是再好不过的了。”狱卒长冷冷打量几人一番,“就把贴加官的水换一换,让几位暖一暖!”
奢猎靡等人不知道贴加官是什么意思,心里直打鼓,听这名字,还用水,应该不是什么酷刑……吧?
他们的想法都摆在了脸上,瞧见的狱卒都笑了,只是那笑混杂着不屑、痛恨种种复杂情绪,像极了隆冬腊月的寒风冷雪,刮在身上仿佛连心尖儿上都没有了一点热乎气儿。
奢猎靡讹察对视一眼,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他硬挤出一个谄笑,哆哆嗦嗦道:“我、我等……五胡与大梁守望相助……”
几名狱卒报以微笑,耳光裹着劲风急速袭来。
几人惨叫一声,脸顷刻肿得老高,除了叫声再发不出别的声儿!
还没等脸上火辣辣的痛感消退,一张被酒液浸湿的桑皮纸便死死贴在了脸上。
讹察是最后一个施刑的,他看到大梁的狱卒拿起一张泛黄的纸,仰头灌一口酒,噗在纸上,旋即那纸便向他脸上盖来。
讹察双眼暴突,拼命想挣开绳索逃走,嘴巴亦在不停蠕动,想要出声求饶,然而桑皮纸强硬地将他的话压了回去!
“唔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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